谢庆平道:“男人过了二十二就不怎么长了。”
“姐,我也有要送你的礼物。”
谢琰说完进了卧室,没一会儿走出来,怀里抱着五本书,“这些是我跟同学去学校附近的旧货市场淘来的,我看都是缝纫相关的,有些是这两年出版的,有些几十年前出版的,我翻了几页,感觉内容都挺实用的,就买了回来。”
这些年随着经济开放,旧货市场涌现出很多旧书。
谢琼接过书随便翻了几页,眼睛越来越亮,“好书啊,姐谢谢你。”
“我会好好看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赵惟城拿出红包递给谢珺,谢珺欢欢喜喜收下了,“谢谢姐夫。”
他又拿出一个红包递给谢琰,“拿着。”
谢琰去年拗不过他收下了红包,今年下定决心绝对不收了,忙躲开,又塞给他,解释道:“姐夫,我这都多大了,今年真不要了。”
赵惟城不放弃,又把红包递过去,笑着说:“说什么呢,不管多大,你跟小珺在姐夫面前都是孩子,收下吧,别客气了。”
谢琼发了话:“收了吧。”
谢琰这才把红包收下,人嘛,甭管到了多大年龄,收到新年红包都是开心的,他面色也喜滋滋的,“谢谢姐姐姐夫。”
欢乐的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晚,夫妻俩跟家人告别准备回家,出了门,正巧看到梁红兵骑车带着妻子孙岚从岳父家拜年回来,两人身上都穿着谢琼做的新衣服,看到谢琼,孙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谢裁缝,巧了。”
谢琼当时做完罗文莲委托的四件衣服直接托采油厂的同事送到了他们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上身效果,问了句:“衣服穿着还合身吧?”
孙岚回娘家穿着这身羽绒服可收获不少艳羡的目光,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更热切了,她爱惜地拢了拢袖口,“合身,很暖和。”
“听说你工作忙暂时不接单了,不然我肯定还要找你做衣服。”
谢琼客气笑道:“以后还有机会的。”
“回见。”
她挥挥手,重新坐上了自行车,晚间风大,赵惟城骑得不快,到家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赵弘敏和丈夫常松也走了。
赵学峰今天跟女婿喝了不少酒,常松是个能喝的,他不想丢面,强撑着斗酒,等女婿一走,醉得不省人事,躺床上睡了没一会儿又爬起来说要出去。
谢琼跟赵惟城刚到家,就见赵学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妈,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走这么早,儿子对不起你啊,没让你过过几天好日子。”
程献英体力不支,扶他累出了一头汗,看到夫妻俩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哎呀,你们俩可算回来了,老三,帮我扶着你爸上床睡觉,喂他一点葡萄糖。”
“这老头子,一喝醉就发酒疯,丢不丢人。”
第22章 回家
赵惟城跟程献英合力把赵学峰扶到了床上,强硬掰开他的嘴喂了点葡萄糖,赵学峰的嚎叫声渐少,一百毫升的葡萄糖下肚,又灌了点温水,他终于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程献英说起来一肚子气,骂道:“你爸这臭德行,酒量不行还非要跟女婿拼酒,喝点猫尿就发疯。”
“常松也不长记性,跟他提前说了别斗酒别斗酒,喝着喝着就斗起来了。”
赵惟城无奈道:“我爸想喝谁拦得住。”
谢琼先回卧室了,程献英偷偷问他,声音很小:“怎么样?”
赵惟城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傻孩子。”
程献英直白说道:“今天去你岳父家啊。”
“他有没有说什么?”
赵惟城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瞧你,问问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献英没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今天回去竟然没让你喝酒。”
“你别把人想这么坏,除了结婚第一年回去让我陪着喝了点,这两年都没让我喝过,人家可不像我爸,逮着女婿狂喝,年年都闹这么搞笑。”
赵惟城想到前几年赵学峰去朋友家里喝酒,喝醉了回来路上一头栽进了路边的麦田里,冬天下了雪土地够松软,身上没受伤,只衣服弄脏了点,他又爬起来重新骑着自行车回家,到了家还把这事吹嘘给家人听。
也幸亏是白天,赵学峰还算清醒,不然冬天夜里倒在麦地里,依平原油田夜里的低温,恐怕人都回不来了。
事后,把这家朋友也吓得不轻,这事传得快,都知道赵学峰酒量不行又爱逞强,不敢找他喝酒了,但拗不过,赵学峰主动找酒喝。
赵惟城也清楚这事跟程献英故意惯着脱不了干系,也奇怪了,程献英平时管赵学峰别的都挺严,唯独在劝酒这点上态度暧昧,他又道:“妈,你也是,劝不了不给上酒不就行了,我就不信你不给上酒,我姐夫还能硬要。”
程献英眼神闪烁,“你爸那牛脾气,谁能管得了。”
赵惟城说话直接:“你想管绝对能管得了!喝酒误事还伤身,以后真不能让我爸多喝了,前几年发生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把这话留着教训你爸吧。”
程献英又吩咐他:“再去倒点水,我喂你爸再喝几口。”
赵惟城无奈摇摇头,去客厅倒水了。
谢琼在卧室翻看带回来的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流行裙装式样引起了她的重点关注,书的内容非常丰富,整理了当前流行的裙装裁剪实例,并根据不同的类型进行分类,诸如连衣裙、礼服裙、旗袍、背带裙、喇叭裙、童裙这几大类,每个大类都提供了非常多具体的服装制版图,极大丰富了谢琼当前有些贫瘠的服装制版库。
谢琼在裁缝这行第一个师傅是她亲妈王慧芳,王慧芳算是她的启蒙老师,可惜她去世得早,没能把全部的知识传给她,去世后,留下最珍贵的就是家里这台缝纫机和各种服装纸样。
油田人才济济,王慧芳去世后,谢琼还是想学缝纫,后来在油田又找了两个老师,一个是油田缝纫社的,教会她怎么熟练使用缝纫机,制作一些简单常规的服装。
另一个老师则是著名的红帮裁缝,解放前专门给洋人做衣服的,年龄很大了,跟儿子来油田是养老来的,遗憾的是,教了她没几年人就糊涂了,记不住东西了,只能让谢琼出师,谢琼因此学会了西装的制法。
算下来,谢琼根本没接受过系统全面的缝纫教育,学得混乱,没什么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顾客要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什么都会点,又什么都不精!
放在油田来看,可能还不错,但真跟那些接受过系统服装教育的裁缝比起来,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她之前想着光看书没用,缝纫这行想做好还是要疯狂做衣服,而且做衣服既能挣零花钱,又能积累经验,何乐而不为呢!
加上她学缝纫以来,一直都不是全职状态,一开始就要兼顾学习和家中弟弟妹妹的生活,抽出一丁点时间来学习,后来上了大学,缝纫机也不可能让她带去学校,还中断了一段时间,毕业后在采油厂工作,又结了婚,现在还怀了孕。
一直以来,生活中总有很多琐事缠绕着她,让谢琼没有精力去进行全面的学习,心里没底,又没真本事,这也是她迟迟犹豫不敢放弃采油厂工作选择全职当裁缝的原因。
谢琰送来的这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国外的,还有一本讲述解放后服装历史变革的,挺老的书,不知道谢琰怎么淘来的。
这些内容给了谢琼一个启发,就是她不能再这么囫囵吞枣般做衣服了,继续这么下去,她做衣服可能更快了,也更熟练了,但永远只能做一个普通的油田裁缝,想要有更大的成就,几乎不可能。
这是谢琼不想看到的。
这样看来,举报信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唯一的好处竟然是让她暂时认清了自己,是只沉溺于油田虚妄夸赞中的井底之蛙。
谢琼前几天还在犹豫要不要生完孩子以后重新在油田接单做衣服,现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她不要再继续这么下去了,哪怕是自学,慢慢摸索,她也必须要进行一次更为彻底全面的学习。
哪怕时间长点,也无所谓。
谢琼想到了现在隶属于纺织工业部的八家知名纺织院校,要是能买到他们的二手教材书肯定大有裨益,可这事挺麻烦,找谁帮忙呢,她犯了难。
现在油田去哪还是需要介绍信,虽然开具的方式没以前那么严格了,但是你在当地无亲无故,想随便在一个城市呆几天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当做盲流抓走,因此买书这事,谢琼只能找当地人帮忙。
好在油田哪的人都有,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
她这边倒是想到一个人,但是关系太远了,这种事肯定不愿意帮忙。
赵惟城刚走进屋,谢琼急忙招手喊他过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家里是首都或者沪市的人欠了你人情的?”
赵惟城愣了下,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谢琼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充满了期待:“我想买点服装设计方面的教材,油田买不到,只能托人买,每年毕业生里面肯定有出二手书的,多少钱都是次要,就是不知道找谁帮忙。”
赵惟城仔细想了想,“我们单位有一个好像是沪市的,他前段时间刚找我给孩子拍过周岁照,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帮忙。”
谢琼瞬间高兴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哟,我就知道,找你准行!”
赵惟城问她:“你打算重新开始学缝纫吗?”
谢琼点头:“我的理论知识太欠缺了,想趁这个机会补一补,刚好也感觉到一个瓶颈期了,反正都说休息了,再多休息一两年也没事,看看能不能突破吧。”
赵惟城一听是这个用途,拍着胸脯保证:“那你放心,油田欠我人情的人可多了,这几年我们院好几次公共活动都是我给拍的照,包括咱们小区,这个不行,咱们找下一个,我肯定帮你把书买到手。”
谢琼心里更欢喜了,凑上去主动亲了他一口,“那我就等着你好消息了!”
赵惟城脸红了。
晚饭的时间,呼呼大睡几个小时的赵学峰终于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他对自己醉酒时的状态有点印象,想到下午喝醉酒时在家里跪地哭嚎的丑态全被儿子儿媳看到了,脸上没光,吃饭的时候全程不怎么抬头。
谢琼心情好,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后天他们就回自己家了。
春节一共三天假,但考虑到今年大年初一是周日,本来就是休息的日子,油田多放了一天假,给了他们四天假期,从初一一直到初四。
傍晚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到正月初三这天,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初三是赤狗日,不宜外出,家里也不宴宾客,白天平静度过了。
到了晚上,夫妻俩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新闻,程献英忽然坐了过来,“有件事挺紧急的,但你们俩一直没提过,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还是根本没想过。”
赵惟城疑惑问道:“什么?”
“现在是农历正月,小琼过完这个月,如果快的话估计下个月就生了,这女人生孩子是一大难关,照顾孩子更是难,又要坐月子又要看着孩子,不能身边没人照顾吧?”
程献英都替他们俩着急,“你们两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懂,都这个时间了,还傻呵呵乐。”
谢琼亲妈不在,程献英想着坐月子肯定要她来照顾,这也是她的义务,毕竟大儿媳妇的月子就是她照顾的,孙女也帮忙带了几年,小儿媳妇总要一碗水端平,不然谢琼难免心里有想法,说她偏心,以后再跟大儿媳妇一个样,程献英是真受不了,婆婆难做啊!
她见夫妻俩一直没提,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想着明天他们俩就回家了,今天晚上提时间正好。
谢琼没回答,把问题交给了赵惟城,其实不用程献英说,作为双职工,这个问题他们早在知道怀孕的消息以后就简单讨论过,过年来之前两人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不打算让程献英来照顾,准备花钱请一个阿姨临时照顾到一岁,再把孩子送去油田的托儿所。
油田的双职工多,而且因为工作原因,来回不方便,很难亲力亲为照顾孩子,七十年代以后陆续建立起多个托儿所,育儿经验也很丰富,几乎每个机构都有一个托儿所,父母工作忙,实在没办法,有些半岁多就送进去了。
还有一些父母长期工作在野外钻井一线,把孩子放托儿所一放放几个星期也有,都是无奈之举。
赵惟城咳了声,已经能预料到程献英听完他的回答会有多么激动,尽量放缓了语调跟她说:“妈,咱们油田托儿所各种设施已经很成熟了,我们打算一岁以后把孩子送进去照顾,一岁以前的话,暂时先找个阿姨照顾着。”
程献英万万没想到他们不需要自己帮助,说话破了音:“什么?”
“我又不是不给你们帮忙,干嘛非得找个外人,而且你妈我带大了你们三个,前几年瑞琦也是我带的,交给我不是更好?”
赵惟城当然不敢说你哪是去帮我们照顾孩子的,是来我家当老大的,真来了,肯定搅个天翻地覆。
他继续说:“妈,我们也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你的身体,别这几个月恢复了就不知道之前腿有多疼了,照顾孩子可不轻松,前几年你身体还很硬朗的时候就已经扛不住瑞琦夜里闹腾了,万一我家这个比瑞琦更闹腾,你不是更受不了吗?到时候累病了,我们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你,岂不是更头疼。”
程献英这么一想也是,赵惟城这话说的让她无法辩驳,只不过……她撇了一眼儿媳妇。
谢琼也很上道,知道这是要她表态了,立马说:“是啊,妈,你就听我们的吧,以后我们会经常带着孩子来看你的。”
有大嫂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让婆婆来照顾,程献英表面看上去豪爽大方,其实心眼也多,她早就领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