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冲动的。
她没有想到,光头居然还有那么多同伴。她既没本事保护好自己,还把别人一起拉下水了。
如无意识般,沈疑在app里搜索“手被划破了需要怎么处理”。随后,很多相关性较强的帖子被推送出来。有些是严肃的科普,还有一些是伤者自己发的体验感悟,很多人都在说用双氧水冲洗伤口时非常疼。
沈疑从来没受过太重的外伤,对这些没有概念。她估计梁确也是这样。
内心被强烈的自责填满,退出app,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微信通讯录,不知道该跟谁说些什么。
段悦可明天早上有约,这会估计早就睡了。
温扬的作息也很规律,几乎从来没有熬过夜。
沈哲良的微信头像换成了另一副残局,正是梁确对悟道时落下的最后一子。
她没有办法把前几天还在神坛上的梁确和现在伤痕累累的他联系起来。这都不是有没有得罪领导的问题。他生自己的气简直太正常了。
她翻了一圈,只能跟树洞发消息:
【你睡了吗?】
树洞还没有睡,秒回,问:
——【怎么了?】
沈疑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把今天晚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复述给他听。
他始终保持“正在输入中”的状态,但没有突兀地问些什么,打断她的叙述。
沈疑:
【我错了。】
【真的觉得好难过。】
【但凡受伤的是我,我都不至于这么难过。】
树洞想了想:
——【为什么说你错了?】
——【我觉得你没错。】
沈疑:
【可是我连累了别人。】
【这是慷他人之慨[/流泪]】
过了一分钟,树洞说:
——【不要说连累。】
——【没准他也想和你一起帮助那个小朋友。】
——【他冷静下来之后,也会觉得自己处理得还不够好,让你们这么晚了还留在医院。】
“……”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后回想,沈疑后怕得不行:万一有人气急败坏,拿出冷焰火一类的东西乱扔怎么办?
那东西近距离点燃,严重的能当场把人眼睛炸瞎。
硬要说的话,梁确的身份比普通市民还特殊一点,倘若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
大概也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下象棋了。
树洞又发来两条消息:
——【他也是成年人,自己做的选择就自己承担后果。又不是你逼他帮忙的。】
——【沈疑,不要因为结果没有十全十美,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是不完美的帮助,也是可以的。】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整件事情,说给一百个人听,就有一百个人觉得是她在多管闲事。
树洞的肯定,令沈疑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可树洞毕竟不是梁确,除了梁确之外,谁都没资格评判她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做对。
凌晨的医院好冷,地板与墙面的瓷砖被灯光照出冷冰冰的反光。沈疑盯着那上面自己失魂落魄的身影,一连看了好几分钟。
清创室的大门紧闭,听不见任何动静。时间走到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慢下来。
她有些机械地拉起键盘: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
【对这种飞来横祸。】
树洞发来:
——【我猜,你觉得他现在非常生气,是不是因为他受伤后没怎么和你讲话?】
——【我觉得他没有对你生气,要生气也是在气那些不好的人。】
——【他可能只是有点疼,所以不太想说话。让他缓缓就好了,听话。】
第24章 第 24 章 “你还有这癖好?”……
“听话”。
这两个字像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很好地抚平了她的大半不安。
树洞仿佛像个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长辈,永远那么波澜不惊,也不指责她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
只是在就事论事地讲道理, 和安慰自己。
沈疑回了一个代表“OK”意思的小狗表情包。
尽管文字的力量有限, 尽管她不知道梁确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有了很多面对的勇气。
事情已经发生,懊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试着尽力弥补。
……
等待的时候,沈疑去旁边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了冰袋,碘伏,创可贴一类的东西。
买单时, 柜台边热乎乎的关东煮在咕噜咕噜冒泡, 香气不断往空空的胃里钻。
她很没正形地咽了下口水。
出来看球前没吃晚饭。本来计划是回酒店点个宵夜, 难得享受一次快乐熬夜。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梁确伤得这么严重,她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吃东西。
“……”
回到清创室门口,梁确刚好出来, 右手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 医生正在和他讲注意事项。
“家属来了正好, 也过来听一下。”医生朝沈疑招手:“记住,伤口每两天换一次药, 不能碰水, 不要吃刺激性食物,戒辛辣生冷, 两周内不要碰烟酒,两周后过来拆线。”
沈疑懵懵懂懂地点头,跟医生道了谢, 把梁确带了出去。
“……”走到空荡荡的急诊大厅,她顿了顿,提议:“要不你先在这坐一会?我给你买了冰袋和创可贴,你需要处理下脸上的伤吗?”
梁确也看了看她,而后答非所问:“我饿了。”
沈疑:“……”
她挠挠头:“但是这么晚了,附近只有便利店还营业,你愿意吃吗?”
她只知道,通常像梁确这样的有钱人,是不太喜欢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东西吃的。因为嫌弃其不健康又热量高。
而且那个便利店看着还挺小的,光线昏暗,货架上更多的是日常用品,专门针对住院病人和家属。
梁确“嗯”了声,示意她带路。
沈疑就领他往另外一个门走。
离门口没多远就是店面。一进去,里面关东煮的香气扑了人满脸,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沈疑咽咽口水,指着玻璃窗边的座位:“要不先坐下涂点药消消毒?我一会再去帮你买饭。”
梁确:“好。”
便利店的桌子设计成正对窗户的长线型,配了离地面比较高的吧台椅。
梁确坐上去后,长腿微弯,脚尖依然能点到地面,模样看着冷傲又矜贵。
“那……”沈疑跟着坐下后才发现,梁确没法给自己的脸上消毒,“我帮你?”
她是不介意的,主要是觉得梁确不会喜欢这种触碰,所以语气带了点疑问。
但出乎意料的是,梁确答应得非常干脆。还主动抬了下头,方便她看清楚。
“……”
沈疑拆开碘伏棉签,重新站起来,让自己以一个俯视他的姿势,帮他在脸上破皮的地方消毒。
两处擦伤,分别在眉骨下方和脸颊。
梁确是很标准的眉压眼,细看之下眉眼间距不算太窄,但因为眉骨比较高,显得眼睛非常深邃。周身的“冷感”也是主要由此散发出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碘伏涂抹到他伤口的地方,唯恐把他弄疼。
涂碘伏的右手没有支撑,加上紧张,沈疑抖得厉害,期间差点把药水飞到他眼睛里去。
“……”梁确迅速别开脸,用力眨几下眼。
他眼睑下方有点红,可能是还没从先前的愤怒中完全平复下情绪。
“对不起,我这……”沈疑满头大汗:“我第一次帮人家上药,不是很熟练。那个,我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