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滚远点啊,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不要再影响到我的生活,就算哪天死了,也别死在我面前。”杨沧深邃的眸子卷着冰冷风暴,“周轩,如果你不是杨雾的父亲,我会看着你被人磋磨死的。不过那都是以前了,以后我不会再多管你的闲事,听你建议,爱死不死。”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上楼。
周轩拦住。
她冷眸射向他,眼底一片冰凉。
周轩望着她,手脚发慌发抖。
事情已经做了,他要说什么,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怪她冲动?是担心她?是烦恼她的以后?是恐惧她又受到牵连?
说了,然后呢?
他又为什么现在可笑地站在这里,在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出现在她面前,期冀通过吐露一些无足轻重的情绪寻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他不是要快刀斩乱麻,结束两人所有羁绊吗?
“杨沧……”
周轩心口莫名的加快跳动,那种即将耳鸣的失控感在袭来。
杨沧不耐,“周轩,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被打扰的烦躁以及对他的反感,那明晃晃的情绪像针在周轩胸口刺了下,等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往后躲闪了一步。
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离开了。
而他站在原地,还在消化心口那陌生的动荡,跟着陷入黑暗与耳鸣。
绿基能源很快针对此事作出了一系列的应急方案,水军公关层出不穷,这件事轰轰烈烈出现,又很快悄无声息消失,然而章睿豪给大众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那是怎么解释都修补不了的。
章睿豪琐事缠身,怎么也不会想到网上的风波是无足轻重的周轩引起,应对起自己的麻烦来,很快把周轩甩到了脑后。
而周轩往医院去的愈发频繁了,他发现自己的耳鸣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快要干扰他正常的生活。
文叶飞看着神情愈发苍白的周轩,也感到了久违的束手无策。
她或许找到了病因,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
周轩躺在长椅上,再一次从满头大汗中坐起来,长久尖锐的耳鸣后是杨沧冰冷反感的眼神,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害怕,那是全然陌生的情绪,让他后背冰凉的汗都滴在了心口,刺的一阵发疼,然而他还是觉得奇怪与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周轩……”文叶飞坐在桌后,欲言又止看他,手指交叉斟酌用词,“我们聊天……似乎总是会提到一个女人。”
“你说……她让你厌恶、排斥、混乱、感到危险……你有没有想过,其实……”
她顿了顿,话止于此,期待地看他。
“什么意思?”周轩感觉啼笑皆非,“你总不会想说,我这些毛病都是被她气出来的吧?”
他应该还没有那么小家子气,况且杨沧受他影响也经历了颇多不该有的磋磨。
文叶飞一噎,艰难道:“你想没想过,你恨她是因为……”
“我不恨她。”周轩立即打断,他不恨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该让他产生这种情绪,他像会对樟脑球产生恶心的感觉一般拒绝这种具象的人类情绪。
“你恨你父母吗?”文叶飞很快追问,她清楚知道他幼年遭遇过什么样的家庭暴力。
周轩蹙眉,情绪反而更从容一些了,“为什么恨?”
一句话,说的如此简单又凉薄。
他否决的如此快,好像这个问题午夜梦回想过千百遍早就有了明确答案,他不恨任何人事,任问题产生,应对,解决,继续往下走就可以了。
“你……”
文叶飞感到涩然,她觉得,现在的周轩比以前的他还要糟糕。
他用平静、温和、从容掩饰了所有。
她甚至怀念冷僻、阴鸷的他。
情绪如此强烈、尖锐、可怕,但显然生动。
她叹了口气,周轩不解地看她:“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我的耳鸣和我的情绪有关?”
他不觉得自己的情绪糟糕,现在的生活是他期盼的。
“周轩……你想没想过……”
“嗯?”
“或许你对她……”文叶飞的语气艰难到看他的目光带着不忍,“对她……”
“有情。”
“情?”
“什么情?”
周轩下意识问,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她为什么在长期的治疗后突兀得出了这个结论,或许他不该总向她谈及杨沧。
文叶飞酸涩地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男人,犹豫的话就在嘴边。
听了所有事情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揭开那个残忍答案。
话烫在嘴边,门忽然被打开,护士急冲冲进来,“文医生,有个病人情绪失控了在自残,你快出来看一下!”
“砰!”
文叶飞立马起身,顾不上许多飞快出去。
周轩怔怔地垂眸,有些慌乱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该怎么解读文叶飞给他病情诊断留下的二字箴言。
有情?
什么情?
他对杨沧……
能有什么情?
她是个霸道任性的女人,肆意的闯入他的生活,在深刻意识到他的乏味、无能、弱小后转身离开,他排斥恐惧她的潇洒张扬,又同情可怜她为他所受的苦。
林林总总,所有的情绪都那么冷静、客观。
就像小时候周柱生气会把他捆在栓牛的柱子上结结实实抽他一顿皮带,他受不了,也受完了,然后结束,开始新的一天。
正如他接受不了她闯进他的生活,但也接受了,她走了,麻烦解决了,继续他活着的生活。
情?
为何偏偏是这个字?
文叶飞是想表达什么?
周轩走到桌边去看她的诊断治疗,试图从她顾不得保密的记录本上寻得一丝他的病情缘由。
总不至于,心理疾病还能病入膏肓吧。
他荒唐想着,原以为她会条理清晰,一行行记录着他的过往诉说,引经据典的结合着诸如斯滕伯格等人的精神分析学得出他是何种精神疾病的结论,却没想到满纸凌乱,黑字龙飞凤舞,交叠错乱,扑面而来,却都只是一个字。
密密麻麻,写了那么多。
“爱。”
“爱。”
“爱。”
……
针刺一般,扎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里。
周轩像由内到外逐渐裂开的冰冷雕塑,硬生生被钉在了原地。
他低头,如同在阅读他的悼词。
灵魂呛进了血液里。
第54章 有情的理由 “你会对我有……情,理由……
54.有情的理由
当周轩走出医院, 阴沉沉的大地裹上了一层白茫茫。
不知何时,下起雪了。
冰冷寒风迎面吹来,他的脸苍白干涩, 发抖的手半天才把车启动。开到一半,车却熄火了,然后怎么打都打不着, 二手车在寒冷天气里出点意外对他来说似乎也不那么意外。
联系拖车, 雪里等了半小时人来了。
车走后, 他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边,望着空茫大地有些失去方向。
文叶飞犹豫的目光如影随形,不知怎么的, 他忽然从那里面看出了几分同情, 但是他不懂,为什么?
那个荒唐的结论,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白晶雪粒掉在脸上, 很快泅湿成一片水渍, 他穿过漫天的雪花往一个方向走着,渐渐消失在了枯枝横斜的路尽头。
杨沧从公司出来, 又接到应元岭电话。
她看了几秒,没有接。
应元岭攻势愈发猛烈,每天至少要来三通电话, 黏人又热情,怕她感到烦又会放低姿态道歉逗她开心,杨沧鲜少跟人这么亲近又近乎腻歪的相处, 感到几分无力招架。
更关键的,应元岭看她时眸子里的情动,让她产生了慌张。
她不知怎么应对如此鲜活、明朗的感情。
酒吧里拉着卢平妙在舞池跳了会, 光影闪烁晃眼,身体随着剧烈的跳动将那些杂思通通甩了出去,只有汗液随着酒精、热歌在疯狂的往外释放。
卢平妙撑不住,拉着她出去。
两人端着酒打算上楼回包厢,杨沧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群,瞟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五光十色的昏暗光线里,周轩握着一个喝了过半的酒瓶,坐在吧台前静静地看着她,他穿着驼绒色的过膝大衣,衬衣领口罕见地敞开两个扣,透出几分凌乱。
杨沧平静地收回视线,抬步上楼。
卢平妙醉醺醺地,拉着她胡言乱语,又八卦起她和应元岭的进展来。
杨沧心不在焉,思绪又飘回到了吧台前的男人,不过,那是一年多前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