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在这里做事的人,更不像是杨沧的客人。
他颔首,男人同样点头打了招呼, 举手投足间从容端正,应元岭回头看向杨沧,“杨小姐介绍一下?”
没想到的是, 在他面前总是情绪不见起伏的杨沧蹙起了眉,带着点心烦的不耐,“应先生来了这么多回了, 进去喝杯咖啡暖和暖再走吧。”
应元岭愣了下,自然应好。
两人相携进屋,背影高挑纤细,男才女貌,似乎没有人去注意征愣在原地那人的不对劲。
隔日,周轩去医院领取检查报告。
厚厚一沓文件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虽然有些亚健康,但那些小毛病都是当代年轻人共同的毛病。
没有生病,癌症也没有,脑部一切正常,耳朵的听力更是好得很。
周轩蹙眉狐疑着往外走,心不在焉地想他是不是该去别的医院看一看,为了避开熟人他来的是清城一家普通小医院,现在他怀疑这家医院的水平,这么严重的症状怎么会检查不出任何的病变,甚至连他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并为此预想了多种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后的应对策略。
“周轩?”
一道诧异的声音落在耳边,是从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外传来的。
他抬头,一个陌生的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过来,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眼含惊讶,又在一步步走近中变成喜悦,站定到他跟前时将他打量了一遍,感慨道:“真的是你啊。”
面前的女人留着一头亚麻黄短发,戴着一个黑边框眼睛,笑的意外又开心。
周轩仔细怀疑着,试图从脑海里找出这女人的名字。
女人盯着他,见他逐渐露出抱歉神色,摇头道:“果然,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你是……”
“文叶飞。”
“哦。”他试图勾起更深层次的回忆。
“还没想起来是不是,我就知道。”文叶飞吐了口气,不太乐意又显然很了解他的语气说:“我们可是老乡,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周轩你这人真是太让人伤心了,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当年,咱俩可是全校唯二考进清大的人啊!”
周轩愣了下,想起了高考毕业后学校红色升学名单上的人名。
他下面挨着的,确实是一个叫文叶飞的。
只不过当时,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只在那日回学校拿了东西后就离开了。
“你好。”周轩对这个完全没印象的老乡自认没有什么可叙旧的,打完招呼就想走。
文叶飞往右一步,挡住了他要走的路。
“你病了?”她瞟了眼他手里的医院大袋子,担心地蹙起了眉毛。
“没有。”
文叶飞将他从上往下看了一圈,和回忆里那个干瘦、阴冷的男孩比,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相同点,以至于她刚才在医院门外看到时还不敢相信,逐渐走近才从他那成熟长开了的五官里找到一些些他少年时的痕迹。
没办法,青春懵懂羞涩的那段时间,他的脸她反反复复,遮遮掩掩地偷看了太多遍,即便是其他初中同学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周轩也很难完全模糊。
不过对方显然仍不知道她是谁。
文叶飞心里啧啧了几声,面上看着他感慨道:“周轩,你变化好大啊。”
“十多年过去了,谁都会变化很大。”周轩不想和一个想不起来的陌生人在这里寒暄,多次透露出要走的意思,但对方没有让开的意愿,拉着他在这里追忆往事。
直到她说:“是啊,我也变化很大……以至于我现在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原来这么简单……周轩,你大概都想象不到,我是为你才考的清大。”
文叶飞望着他黑眸:“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都不认识我。”
她怕以后没有再见的机会,偏想在这么一个偶然又普通的日子里,给她整个青春最重要的记忆画下一个句号。
初一的文叶飞,是个黑瘦、面色土黄的小女孩,因为家里穷营养不良导致头发枯黄,常常被班里的男生恶作剧,但因为学习好,老师总是会护着她,让她的生活不至于那么艰难。
直到有一天,她抽屉里的书有好几本被男同学不知藏到了哪里。
上课老师让拿出课本,刚发现的她急得坐在位置上开始小声哭泣,性格怯懦,哭都不敢明晃晃的让人发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课本从后面递过来扔到了她桌上。
她扭头,正看见班上那个让同学们都害怕的孤僻阴冷的小男孩正收回手。
眼神冰冷、漆黑、阴森森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立马扭过头不敢再看,只老师快要走过来时赶快翻开了那个课本,心里却在不停打颤。
听说这男生家里比她还穷,爸爸妈妈还喜欢三天两头的吵架打骂人,听妈妈说他家里还有一些龌龊不要脸的事,让她上学的时候离他远点,别让其他同学知道他们是同一个村子的。
文叶飞心里七上八下,想这个男生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书借给她用,那他看什么,她用了他的书他会不会打人,那他俩上学同路岂不是……
谁料下课,男生就过来了。
她害怕地靠向后面同学的桌子,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怕的牙齿都在打寒颤,班上很多人不怕调皮恶作剧的男生,就怕阴恻恻从不说话的他。
男孩看也没看她,拿了书就走,文叶飞硬生生煎熬了一上午才小心松了口气……应该是她想多了,他就是借书给她。
可是自此以后,放学的路上,文叶飞总忍不住盯着那个男生看。
他从来不跟任何人一起上下学,在学校也没见过他跟别人说话聊天,初一的男孩里他最高,但也最干瘦,有段时间瘦得脊背骨头戳着薄薄校服都清晰可见,细细的手臂胳膊上肘部骨头顶起来像吓人的干枯骷髅。夏天男生都脱了校服上衣打篮球挥洒汗水,他一个人在冰冷无人的化学实验室里看书,阴森森的神出鬼没像一道鬼影。
班里不论男生女生都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害怕的躲着他走,总觉得他像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疯子。
他偶尔脸上会挂着伤来学校,文叶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偷偷跟着他一起回村里,后来渐渐发现那是他爸爸打的,平日里妈妈给她一个不好的脸色她都会委屈的哭很久,但男生不管怎么挨打都始终是那张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
文叶飞看到后,总是心里发涩,偷偷替他哭。
高中时,因为两人学习好又在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
文叶飞从教室前门走进,一眼便看到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坐着的男生。
一个暑假过去,男生似乎更高了一些,但那张有的时候会让她小鹿乱撞的脸更白了,面无血色,黑眸更加漆黑阴冷。很快,班里的同学都不再跟他来往,然而他像是早已习惯,来来去去一个人,高中又三年过去,文叶飞几乎都想不起来他跟人说话的场景,又或者笑的样子。
从来没有,那个男生,总是那样阴冷、孤僻。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个人孤单回家,看他被打后去村里的小商店前的红色塑料圆桌边做题,看他在志愿书上写自己的目标院校后跟着改了学校选择了清大,不过,她专修的是心理学。
班上村里的人都说他心理有毛病,文叶飞听完总是会难受,整整六年,她和男生毫无交集,所以无人知道她的志愿是因为他。
后来逐渐长大,她便也意识到,男生当时给她书,很大的可能性是嫌弃她偷哭太吵了,可是等她回过味来时,她已经关注他太久了。
进了清大,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后,她对心理学研究兴趣愈发浓厚,从一个枯黄的农村小女孩变成了享受并热爱生活的工作狂,少女时期的森冷阴沉的男生逐渐被她遗忘,直到这日她来医院,却在这里撞见了他。
男人眉眼平静、温和,脊背笔挺,身形如松端正,长身玉立,再看不出一丝一毫旧时干枯萧条的影子来,文叶飞却依旧认出了他。
她说完,周轩盯着她,似乎也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文叶飞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抬手给他展示自己手指上的善良钻戒,“你放心,我都结婚五年多了,孩子也三岁了,我和我老公恩爱着呢,你不用太有压力。”
“嗯。”文叶飞见他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为青涩年少时透过卷纸悄悄看她的女孩默默悲伤了一下,“你不知道,你有多激发我学习的动力,要不是你我想我当时考不上清大。”
高考前那半年,她发了疯的学习,就是为了和他保持步调一致。虽然现在想起来就很傻,但要不是他,她可能现在也不会成为一名还算事业有成的医生。
周轩对于自己高中的回忆只有麻木而重复的学习,实在想不起眼前这位,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才露出一些兴趣,“你是……心理医生。”
“对啊。”
周轩顿了顿,几乎有些艰难地说:“我想问一下……什么样的情况,是需要看心理医生?”
检查完几乎所有的科室,似乎落下了这个。
而他说完,又很快可笑地否掉,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么来的,“算了,你不用回我,文医生在上班便不打扰了。”
他抬步又想走。
“周轩……”文叶飞喊住他,目光迟疑地落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再次将他又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回到他的眼眸里,语气复杂:“会提出这种问题的,很多都成了我的患者。”
周轩脸色一僵。
“你……要不要找我来看看。”
第52章 误读感情 “我只在捉弄我前夫的时候感……
52.误读感情
周轩闻言, 毫不犹豫地拒绝:“文医生,我想你误会了。”
他没再继续这场闹剧,很快告辞离开。
文叶飞看着他快速离开的步伐, 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隔日,她看着推门走进的人,坐在长桌后愣了愣, 周轩难得感到尴尬和局促, 看着她轻咳了一声, 打断房间里的僵滞和微妙。
文叶飞很快起身,面色如常上前,将他引到患者坐的沙发处。
周轩坐下, 安静着没有说话, 而她同样耐心,等待着他的主动开口。
毕竟,他是她曾经想要治疗的第一个人。
不管迟到多久, 她对这位患者, 都会有足够的耐心的。
周轩环视整个房间,最后又落在她脸上, 带着点鼓励和期盼地看着他。
“文医生……”
“我总是会在突兀地想起一个人的时候,陷入长久的耳鸣和眩晕,这……”
“是心理疾病吗?”
……
与此同时, 杨沧刚坐上应元岭来接机的车,她去马来西亚出了三天的差,对方每天都会在她刚结束一天会议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来一个问候的电话。
杨沧因为他的礼貌贴心, 反而没有很抗拒,这日回来的消息自然也告诉了对方。
路上,她看着窗外满地的枫叶, 说想吃点热乎的。
应元岭便带她来了一家茶餐厅,清淡温养,很对两人的胃口。
饭桌上两人放松愉悦地聊天,尽管认识时间并不长,但关系相对来说已经比较熟悉,用餐结束后应元岭按了下桌上的铃铛,侍应走进,带着白手套的掌心捧着一个黑色的精致长盒,郑重地递给杨沧。
她擦了擦嘴角,眼神掠过那盒子,并未去拿,视线挑向应元岭。
“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公司视察,恰好遇见一个模特在拍摄这条项链的代言海报,第一眼我就觉得,模特应该请你来当,真的很适合你。”
“是吗?”杨沧接过来,打开是一条钻石项链,钻石勾勒出缎带的灵动弧线,下方点缀着一颗华丽又瑰丽典雅的梨形钻石。
应元岭起身走来,朝她伸出莹白掌心,“可以请我为你戴上吗?”
杨沧好笑地瞧他,这条项链他确实用心了,美丽且算不得昂贵,最多也就三十万,她若是跟他推拉掰扯,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