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在旁边看着,心想好婚姻真是让男人脱胎换骨。
他老板以前吃炝生菜都要蘸辣椒粉。
“她后来每节表演课都发挥稳定,一直都是班里的最高分。”
纪惗说:“有时候,能达到这种地步,更靠的是悟性。”
康杜赞同点头。
“惑惑在我这一直是一级演员。”
“她演科学家那回,有天突发奇想,找服装师要了条碎花裙子,画面完全就不一样了。”
战火里背负民族使命的科学家,在春天穿着裙子埋头计算。
窗外鸟儿欢歌,她看起来也年轻又鲜活。
但环绕周身的还是各类器械试管,以及堆积如山的文献和草稿纸。
那画面违和又丰富,苍白又美好,一直留在老导演的脑海里。
姜翘吃得额头冒汗,涮着黄喉继续八卦:“原来你喜欢乖学生类型的?”
“我喜欢像她这样聪明又通透的人。”
“其实表演课那天就有点动心,但我一直当作没那回事。”纪惗说:“惑惑是特别清醒的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
“有时候爬得太高,会不小心摔一跤,我总是很想去扶她。”
韩新河一直在安静吃饭,此刻才说:“惗哥,我特别羡慕你。”
纪惗轻笑。
邓惑并不知道自己在饭局上被老公猛夸,回来时给他带了一盒吴山贡鹅。
“你妈还想给你带两杯卡旺卡,我说最近镜头多,还是要控糖。”
纪惗过来汇报:“昨天拍戏很顺,导演跟大家猛夸你,说你悟性高,这些年都演得特别好。”
“老康识货就好,以前有人想撬我角色,他直接骂回去,把那个关系户怼得不敢再作妖。”
邓惑心情大好,想起什么,似不经意道:“化妆间的门应该已经修好了吧。”
纪惗啃了一口鹅腿,声音有点含糊。
“还没有,每回要撞好几下才开。”
邓惑把房间窗户打开,看着街景许久没说话。
忍忍,没事。她跟自己说。
都过去多久了。
但情况并没有变好。
周一的戏很麻烦,要长时间给发套做定型装饰。
她半睡半醒地等着发型师收工,在听见门响时又激灵一下。
“惑姐好像挺怕这声儿?”化妆师在用小盘子调色:“上周有人门开反了,猛顶一下,惑姐一下子人都僵了。”
“没多大事儿,小时候不听话,被关过小黑屋。”邓惑开玩笑道:“快弄好了吗?”
“估计还得有四十分钟,再等等哈。”
她被动地听了一上午砰砰撞门声。
好在拍戏时发挥很稳定,没有影响状态。
宸姐看在眼里,庆幸自己这几天在现场。
趁着邓惑在和韩新河对戏,她找到了纪惗。
“小惑以前出过事,其实圈子里一些人知道。”她单刀直入道:“这几天她可能又会被刺激到,小惗,你也看顾一下。”
纪惗在场外默戏,把台词本放到一边,凝神问:“看过医生了吗?”
宸姐有些顾虑,说:“她那次没受到实际性的伤害,但是有心理阴影。”
“医生扮成助理跟过一段时间,说这种创伤后应激反应平时不容易唤起,更多时候需要身边的人给她安定感。”
三年前,有资方老板买通酒店,躲在她的房间里。
门从外面被卡死,长达十分钟里没有办法打开。
邓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会遇到这一天,耳饰和戒指都是无线报警器。
如果没有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宸姐收到警告讯号,立刻从五楼宴会厅匆匆赶上去,还被两个保安设法阻拦。
再开门时,邓惑满脸是泪,脸侧和手上都是呕吐物。
她当时特别特别心疼她,顾不上更多,两个人抱着一起哭。
“惑惑很多时候……不是演不好女主角,是抢不过愿意用任何代价去交易的人。”
宸姐说:“在贫瘠的背景里,能洁身自好还抵达现在这样的高度,她真的很棒。”
纪惗气压很低。
“再后来,惑惑开始害怕门的声音?”
“我也是去年才发现。”宸姐按着额头说:“她本来就没有安全感,对任何水和食物都不放心,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你也别太难受,好在她没出什么事,”宸姐说:“那个资方老板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整得很惨,已经因为经济罪入狱了,妻儿老小好像都躲去了国外。”
“只判了十年,”纪惗没有笑容:“这种人该被凌迟。”
宸姐愣了下:“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一直都知道。”
-2-
临睡前,邓惑抱着琵琶练了两个小时,把乱糟糟的思绪捋清楚了一些。
她今天心神不宁,其实不该在化妆间呆那么久,但没得选。
“三点半了,”纪惗合上书,说:“今天下戏很晚,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明天上午棚景整修,可以多睡一会儿。”
邓惑摘下指套,终于肯去睡觉。
关灯前,她问:“我今天是不是怪怪的?”
“哪有,”纪惗笑道:“你一直是这样。”
邓惑这才放心了些,让黑暗彻底笼罩。
她靠着他时,很快能睡着。
被子抵着被子,像肩并着肩。
哪怕在意识逐渐消退的时刻,感觉有人陪伴在身边,也会觉得更安心一些。
她像是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发觉自己在做梦。
梦境是第三视角,画面里能看到更年轻时的自己,在宴会上给几位老板敬酒。
年轻的她已经有些乏味了,推托说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
宸姐在帮忙挡酒,从前的那个助理没跟着走,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邓惑意识到什么,很想拦住二十四岁的自己。
别回去,你别一个人走。
她发不出声音,看着年轻的她上了电梯,来到十三楼的客房。
1309的门虚虚半掩,邓惑怀疑地看着。
她刚要后退,长相朴素的保洁打开了门。
“小姐,晚上好,房间马上收完。”保洁拎着拖把,把新的厕纸和洗浴用品放到浴室。
“都弄好了,”保洁说:“床单被套都换过,我先出去了。”
邓惑没多想,进去以后随手关门。
在大门合上的前一秒,保洁说:“祝您两位周末愉快。”
此刻的她和当时的她,在这一秒都毛骨悚然。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二十四岁的邓惑第一时间要把门打开,门外的人反应比她更快,立刻用拖把抵住了门外把手,让她没法再把门打开。
“你干什么?!”她绝望撞门:“让我出去!!开门!!”
门被撞得砰砰响。
套房深处,有四十多岁的肥胖男人拎着红酒过来。
“那么激动干什么,小邓?”资方老板说:“先前都不肯跟我喝个交杯酒,这会儿有空了吧。”
女人第一时间要报警,发现手机信号已经被屏蔽了。
她快速拧动戒指和耳坠,慌乱地往后看,还在竭力撞门。
“开门啊,”她已经有泪水不断流下来:“求求你了,开门,快点——”
门仅是砰砰直响。
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打开。
“你还是不够世故,”胖老板指责道:“二十四岁了,还靠经纪人和助理挡酒,爸妈没教过你吗?”
“对生意,你要大度,要肯牺牲一些东西——投资才会有回报嘛,哪有白嫖的好事呢?”
男人有意放大今晚的情热,啵的一声起开木塞,汩汩地倒好红酒。
“这牌子特别好……你听我跟你讲啊……”
‘邓惑’已经发觉无路可逃,她环顾四周,身边连可以用来反抗的东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