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
“你在我醒之前跟我说的,周一领证。”
涂芩:“?”
“你说了的。”谢斋舲看她,“我听到了的。”
用特别执拗的,但凡涂芩敢摇头他就能马上哭出来的语气强调:“我听到了的。”
第85章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家里开着灯。
涂芩洗个澡的时间,谢斋舲已经把老鸭煲热好,快炒了两个菜,盛好了饭。
还用两个新的玻璃杯给他们两人都倒了半杯果汁。
涂芩盯着这两个玻璃杯愣神,这材质浑浊形状不规则的手工品,实在不太像是她的品位。
“我自己吹的。”谢斋舲到她对面坐下,“本来想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可第一次出来的成品不行,想着再做一次……”
“明年再补给你吧。”他绕过了他住院那段。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涂芩重点抓得有点歪。
“那次去医院挂急诊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身份证。”谢斋舲举杯,“碰一下?”
“会不会碎?”涂芩对这个新杯子有点不信任。
“不会。”谢斋舲长手伸过来碰了下涂芩的杯子,为了证明,这一下有点响。
涂芩端着杯子往后缩,两手下意识护住,瞪了他一眼:“轻点儿!”
一边嫌弃一边宝贝的样子。
一边又觉得碰了杯还是得说点吉利话,于是急匆匆补了一句:“身
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斋舲:“……”
过分可爱了。
今天晚上要聊的内容很重要,可他现在只想吻她。
“喝点汤吧,我加了石斛,对胃好。”他盛了一碗鸭汤给涂芩,还是决定先让她吃饱。
她现在这种明明心里藏着事,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避开的样子,看得他心里一阵软。
是他的问题。
他得解决。
***
谢斋舲做菜一直很符合涂芩的口味,今天做的又是涂芩念了很久的老鸭煲,可涂芩这顿饭吃得还是不多。
因为谢斋舲接她下班抚平的委屈,在两人独处的空间里,又蠢蠢欲动地冒出一点头。
这让涂芩知道,这件事,其实不是她逃避就能过得去的,如果不说开,谢斋舲写给她的那封让她余生一切顺利的遗书,仍然会被变成她心底的刺。
她是被抛开的那一个。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
被病重的妈妈抛下,被忙碌的爸爸抛下,被亲戚被爷爷奶奶抛下,他们都有自己的苦难要忙,他们抛下她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她,问问她好不好。
所以她只能自己对自己好,拒绝亲密关系,拒绝再次被抛下。
这些委屈不是谢斋舲一个人带给她的,也不是那一点腻歪能抚平的。
“你……”她放下了汤碗,“昏迷的时候能听到我们说话?”
和往常一样,她主动挑起了话题。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这次挑起话题,带着点这事我解决不了要不你帮我解决一下的任性。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就有了这样的信任。
反正他能解决。
不能解决,他也不会回避。
“不能算昏迷。”谢斋舲见涂芩不吃了,起身把碗筷收到厨房的洗碗机,坐回到客厅那张沙发上,对涂芩拍拍自己的大腿。
涂芩一边想着不行呢我还心里还有点难受一边熟门熟路地爬上去。
熟悉的姿势趴好。
长叹了一口气。
她是想念这种感觉的。
非常想念。
当时看着一直不醒的谢斋舲,想这一刻想到骨头都痛了。
谢斋舲应该也是同样的,他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上贴着的反光纸。
“我那个状态,有点像走神。”谢斋舲闭上眼,手指在涂芩还有些微潮湿的长发里穿过,“我知道外界有声音,但是离我很远。”
“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的,或者有声音,但是我当时眼前都是那孩子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只有八岁,还是没有自由无法独立的年纪。”
“后来,我听到你说,你快生日了。”
那是很奇妙的体验,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他发着高烧想要昏迷,却总是被刘景生用冰水和强光唤醒,他想着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他想着他为什么会有一闪而过的不甘。
然后,他像闷在深水里的鱼,突然就听到了泡泡破裂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让他瞬间鼻酸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着委屈和水汽,那个声音说,她下周一就生日了。
其实混沌的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寂静无边的地方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别的除了高热寒冷和强光之外的东西,这些东西,助长了心底的不甘。
从那一刻起,困住他的仓库缓慢崩塌,他渐渐地开始看不清仓库墙壁的花纹,身边的气泡声越来越多,他听到了越来越多的杂音。
可他一直在找那个说自己下周一生日的女声,无数个杂音里,她的声音逐渐清晰,细密的,变成了在一片混沌中唯一能扎痛他的刺。
他听她说了很多东西,从茫然到清醒。
困住他的仓库不见了,一片浓雾里,他只知道,他得醒过来。
他想起了自己写过什么样的遗书,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有多没有安全感。
“我有很多话想说……”谢斋舲睁眼,伸手抬起了涂芩的下巴。
涂芩仰着头,嗯了一声。
“最开始治疗的时候,医生说我的问题很难解决,乐观一点,大概五年左右能看到希望。”
“后来,我们感情稳定了,我的情况也一直不错,我就问医生,能不能有激进一点的方法。”
“医生给我做了一堆检查,跟我说,不行。”
“我不可能让你等五年,我自己知道自己病发的情况,每一次都是鬼门关里来回,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扛着这种事情。”
涂芩眨了眨眼,想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听我说完。”谢斋舲揉揉她的脸。
“后来,我知道刘进在举报康立轩之前去找过他,他们两个聊了挺久的。”
“所以我……就想,如果可以趁着我们才刚刚开始就把事情一次性解决,也不算是坏事。”
“如果成功了,我起码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地抱你。”
“如果不成功……”谢斋舲顿了下,很诚实地看着涂芩,“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觉得这事会不成功。”
涂芩:“……”
她最早听到金奎的猜测的时候,还觉得荒唐。
现在想想,他们不愧是三兄弟。
“不管我忘记了什么,那总归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连刘景生的脸都有点记不起来了,就算再难再痛,挖开伤口把脓水挤出来,就好了。”
“我想往前,所以这一步总归是要走的。”
“只是没想到刘进那么直接,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动手,我本来以为,多少是要等到他儿子上法庭以后的。”
“所以……金奎给你的东西,只是以防万一,事实上我本来是想着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局,金奎收拾我东西的时候收拾到,再给你的。”
“谁知道这货一出事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了……”谢斋舲语气十分无奈。
涂芩:“……”
“但是给就给了。”谢斋舲叹了口气,“我如果真的走了,那封信里的内容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我想的是如果那一天一定会来,我希望是在我们之间羁绊还不是那么深的时候。”
“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想抛下你,而是想试着把缠在我身上的那些东西扯断,这样,我才能奔向你。”
“只是这些东西连着我的血肉,要扯下来,势必伤筋动骨,我得考虑最坏的结局,哪怕是最坏的结局里,我也希望,你的余生也应该是一切顺利的。”
涂芩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点涩,她没说话。
“没有把计划告诉你,也不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外人。”谢斋舲手指抚过她的唇,“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快。”
告别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开口,就已经开始,只来得及留下那半拉遗书。
当时他还没有完全考虑好,遗书写得也并不周全。
“所以我出院以后,忙了三天,先把工作室和那两兄弟安顿好。”
“今天把你接回来,是想跟你说。”
“涂芩,我准备好了。”
“从今以后,我身上所有的因果都只有你,我终于可以跟上你,和你牵着手往前走。”
“不会抛下你。”
“所以,你也不要抛下我,好不好?”他低头,鼻尖和她的鼻尖碰触,声音沙哑,“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涂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