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柯也脸上没有惊愕,不见愤怒,甚至看不出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情绪变化。
他拂开垂在秦咿耳畔的碎发,动作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被林赛纠缠欺负,被同学造谣、孤立,这些事——都发生在方瀛去世之后吗?”
秦咿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梁柯也打开手臂将她抱住了。
他掌心很热,贴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像是穿透时光在安慰多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
“受了这么多委屈,不恨才叫奇怪。”梁柯也下巴抵在她头顶那儿,呼吸很轻,“你不必原谅他们——受害者没有义务去原谅任何人,以后的日子,我来弥补你,好不好?”
秦咿怎么也想不到,梁柯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睫毛轻颤着,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又合乎情理的念头——
“你早就知道了。”
笃定的语气。
梁柯也的唇落在秦咿的眼睛上,他吻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柔又缱绻,像吻一只叫雨水淋透翅膀的蝴蝶。
秦咿感受着他的气息,呼吸几乎停滞,“什么时候——”她声音哑得厉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无论是梁慕织的离婚案,还是,那位尤姓伴侣的刑事案,梁柯也都没关注过。自从梁域去世,他和梁慕织处于一种断绝往来的状态,不相闻问。
梁柯也隐约听过尤峥有私生子的事,但对方姓甚名谁,他并不清楚,也与他无关。
直到那一天。
响水村堤岸边的糖水铺子里,罗溪兮自作聪明,跑到梁柯也面前说些异想天开的话。梁柯也原本没放在心上,也不打算跟她计较,可她偏偏提到秦咿,讲秦咿身上背着人命债。
梁柯也并不相信那些谣言,但是,他必须弄清楚这些的难听话都是从哪传出来的,秦咿到底受过多少欺负和亏欠。
如有必要,他会出面,帮她讨回应得的公道。
离开糖水铺后,梁柯也立即联系竺州那边,派人去查。顺着梁慕织的离婚案,不必费什么力气,当天就有了结果——尤峥、方瀛、方恕则,这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
接到那通电话时,梁柯也正坐在河边岸堤的台阶上。不远处,秦咿像一只守在洞穴入口前的兔子,浑身都绷紧了,同蒋驿臣对峙着。
私人侦探跟梁柯也讲了方瀛的死因,讲了秦咿和方瀛的关系,他提醒梁柯也,姓秦的小姑娘有几分本事在,千万别被她诓算进去。
另一边。
梁柯也听见秦咿和蒋驿臣说——
“梁柯也是好是坏,我自会判断。你跟他相处过,还是跟他交往过,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
梁柯也将手机捏在手上转了转,有些好笑地想,姓秦的小姑娘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不然,也不会不动声色地挖走他一颗心。
他对外有多傲慢,多难接近,对她就有多臣服。
就用这一生,做她的裙下臣,看她漂亮,看她快乐,有什么不好?
这些事,在秦咿面前,梁柯也一字未提,私下里,却给罗溪兮发了张律师函,要她谨言慎行,乱说话不是什么好习惯。
吓得罗溪兮脸色发白,再不敢去找秦咿的麻烦。
轻描淡写的,梁柯也几句话说完来龙去脉。他刻意没提罗溪兮,也没讲他给她的同学发过律师函,怕她觉得为难。
秦咿怔愣许久,喃喃:“那天,你调查了我的身世,所以,也将自己的身世讲给我听?”
在响水村的那几天,发生的许多事,的确有凑巧的成分在,先有罗溪兮在梁柯也面前搬弄是非,后有蒋驿臣到秦咿那儿添堵。
命运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梁柯也和秦咿,走到了一处节点。
凑巧是真的,梁柯也的坦荡和真诚也是真的。
他知道她是方瀛的养女,依然选择相信她,甚至自揭伤疤,叫她瞧见底下鲜血淋漓的模样。
梁柯也交付了自己的感情和信任,他在等,也在期待,秦咿能用同等的东西来回报。他不止一次地问——
“秦咿,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秦咿,能给我讲讲你的小时候吗?”
他回国那天,在春知街的老房子里,他们几乎闹翻,就算秦咿将他咬得流了血,他也没舍得当面穿戳什么
戳穿这两个字,单是读一遍都觉得疼,梁柯也最不喜欢看到秦咿疼。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放下防备,等她主动坦诚。
秦咿坐在化妆台的台面上,有些怔愣。她试图将所有情绪都吞咽下去,但红透的眼眶已经暴露一切。
梁柯也吻上她的眼尾,吃掉她的眼泪,哑声:“当初,你允许宁迩向我告白,不是因为不在乎我,而是不想承认自己在乎,对不对?”
感受着他的动作,秦咿背上的骨骼几乎要酥成软泥,她伸手,指尖莹白,抓紧梁柯也腰间的衣服。
梁柯也慢慢向下,鼻息拂过秦咿的皮肤,同时,牙尖落在她耳垂上。
他咬着她,含混地说:“可是,之后你又来会所找我,用赌骰子的方式带我走,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决定?”
秦咿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好像连大脑也被掌控,她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我有过后悔的,宁迩向你表白那天。”
梁柯也抵着她的额头,引着她,“然后呢?”
“我回医院想找你,却碰到方恕则。”秦咿睫毛在抖,“他对我说了一些话,关于你的身世,很难听,我听不惯,那时候我就发现,对我来说,你是与众不同的。”
“那天,你是不是打了电话给我?”秦咿突然想起这一茬,有些急切地说,“我不是故意不接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挂掉了……”
话没说完,梁柯也已经吻在她唇上。他趁她在讲话,唇齿微启,一下子吻得特别深,秦咿恍惚有种被弄到喉咙的错觉。她猝不及防,腰背顷刻软下去,而心跳滚烫。
秦咿身上没了力气,眼睛虚弱地半合着,两条雪白的手臂却抬起来,去勾他的脖子。
这样的姿态和反应,看上乖巧至极。
方恕则——
梁柯也吻着她,眼睛却睁开,眸子里幽深一片。
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他都记住了。
情人之间的吻仿佛是有魔力的,一旦贴合就很难分开,秦咿被纠缠得意识模糊,昏昏沉沉里,她听见梁柯也还在问——
“送药那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吃醋?”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秦咿眼底恍惚有泪,薄薄一层微光,她点点头,小声说:“当然吃醋。”
梁柯也笑了声,有股又宠又溺爱的劲儿。
秦咿退后些,用额头与他抵着,叫他的名字——
“梁柯也,是你的坦诚和真挚驯服了我的恨意与别扭。”
“实话跟你讲,迄今为止,我依然讨厌梁慕织,非常讨厌,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你,也舍不得拒绝。”
“我无法拒绝你给的那份亲密,你吻我抱我,你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拒绝不了。”
“只有你。”
梁柯也深呼吸了下,不知是房间内温度太高,还是心跳太烈,他额头汗湿着,脖子也是,头发和瞳仁都黑得耀眼。
他握着秦咿的腰,将她扣进怀里,哑声说:“想不想和我再亲密一点?”
秦咿仿佛被他传染,心跳也变得剧烈起来。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她是没办法拒绝他的,她坦然点头:“好。”
“不要说‘好’,”梁柯也有些固执的,“说‘想’——秦咿,说‘你想’。”
秦咿笑了声,抱着他的脖子,也顺着他的心意:“梁柯也,我想和你做一点更亲密的事,你带我回家吧。”
她笑得又乖又漂亮,好像已经彻底被驯服,因此,梁柯也没能觉察,秦咿眼睛里还藏着另外一些情绪。
梁柯也说过,梁域去世后,他与梁慕织几乎是音讯断绝的状态,互不往来。他与梁慕织的关系越冷漠,越能印证方恕则的话——
如果秦咿执意与梁柯也在一起,那么,以梁慕织对方瀛的厌恶,她真的会不惜一切去毁掉梁柯也的前途,将他扼杀到死。
不听话的男人可以甩,不听话的儿子同样可以舍弃,再去养一个更完美的。
秦咿不会自私到去牺牲谢如潇的后半生,更不能允许方恕则那样的人有机会踩在梁柯也头上。
那么好的梁柯也,那么好。
他就该高高在上,一生都活在鲜花如锦的地方,享受爱慕与欢呼。
如果必须有人要下地狱,秦咿想,她会拼尽一切,拽着方恕则一起摔下去。
她要方恕则粉身碎骨。
好在梁慕织给她了三天时间。
她与梁柯也还有三天。
对一段感情来说,不留遗憾,才是好结局。
第59章 chapter 59
梁柯也带秦咿离开时,live house里的轰趴尚未结束。
捷琨喝了不少酒,脑袋发热,外套一脱跳上舞台,喊着“年轻不嗨,老年痴呆”的口号,引领全场一块蹦迪,疯狂撒纸洒水,引得尖叫不断。
有人伸长了手臂跟捷琨握手,有人递过来手机要合影,还有人往他裤子口袋和腰带那儿塞钱、塞写着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灯火煌煌的除夕夜,衣香鬓影,不知忧愁的年轻男女。
梁柯也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也怕他们瞎起哄,没打招呼,悄悄走的。
从内场出来,扑面一阵冷风。停车的地方离入口有一小段距离,秦咿穿的少,薄薄一件吊带,酒精烧得她血热,但皮肤冰冷,下意识地往梁柯也怀里躲。
梁柯也脱了外套将秦咿裹住,他眼睛里有夜雾的颜色,也有霓虹的光亮,十分温柔。
秦咿看着他,想到那句“三天时间”,心里的滋味很苦,表情却是灿烂的。她藏起所有心事,对他笑,漂亮得不可思议。
梁柯也忍不住低头去亲她,秦咿勾着梁柯也的脖子,顺势将这吻加深,甚至主动去吮他的唇和舌尖,又乖又甜。
几个穿潮牌的男生从旁边路过,刚好撞见这一幕,嘻嘻哈哈地朝他们吹口哨。梁柯也皱眉,把秦咿往怀里藏得更深些。
秦咿却说:“没关系的,被看到也没关系。”
梁柯也一手环着她的腰,低笑了声,“不害羞?”
“不羞,”秦咿的呼吸里带着伏特加的味道,她抬起视线,去看他,“内心不安的时候才会觉得羞,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不安。”
梁柯也一顿。
秦咿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眼睛困倦似的闭起来,轻声说:“梁柯也,你是我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