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完手回来,坐在床头,拍拍自己的腿,邀请成明昭躺上来,“我帮你采耳。”
江玥确实什么都会,如果没有成明昭当年的刺激,最适合他的行业就是家政公司。
他帮成明昭采完耳,开始了头部按摩。
“最近还会做梦吗?”
成明昭闭着眼反问:"你是想给我做心理咨询吗?"
江玥笑了笑,“那可不敢,你的心理肯定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强大。不过再强大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让老江帮你舒展一下头皮吧。”
成明昭笑而不语。
江玥边摁,边心疼地看着她。成明昭什么都没对他说过,她的从前,她的现在,他了解的都只有寥寥。成明昭不说,自然有她的考量,他只能凭着幻想去揣测。
她走到现在,又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呢?当初他俩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晃眼几年过去,她已经走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这背后又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面对多少危机呢?
外人看来她温文尔雅,其实他知道,成明昭心里砌着一堵谁都进不来的墙,没人能看透她,也没人能走进她。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又受过哪些苦难,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体会,自己周旋。
这个人,好像依靠所有人,又好像除了自己,谁都不依靠,不相信。所有人都能被她依靠,也都能被她背叛,她无数次重复这样的行为,不停汲取他人的力量夯实自己的根基。
“接下来的日子,会休息吗?”他问。
成明昭扬起嘴角,“好戏还在后面。”
不清楚她的好戏是什么,他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江玥舒了口气,是他把她想得太脆弱了,成明昭这个女人,明显乐在其中。
还好,她就是这样的人,坏得让他心服口服。
江玥侍奉她睡下,他不急着离开,还躺在她的身边,“我给你唱首催眠曲吧,我以前经常唱给逢玉听,听完立刻睡,一晚上都不做梦的那种。”
成明昭已经闭上了眼睛。
江玥轻轻拍着她身上的棉被,低声唱:“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捏捏你的小脸,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哗啦啦啦啦,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低头一看,成明昭已经睡着了。
看来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了。
江玥慢慢起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一周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成明昭带着逢玉去派出所,把她的户口从江玥那儿迁到了自己这儿,更姓为成,之后江逢玉这个名字作废,取而代之的是成逢玉。
江玥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问办事的工作人员,能不能把他的户口迁到成明昭那儿,工作人员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磕磕巴巴地回答:“没关系......上下级关系不行吗?”
工作人员白了他一眼,正告他,非亲属关系不能上户口。
江玥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在成明昭她们办完后,他又跑去相关窗口填写了更名申请表,他让成明昭她们不要等自己,有事的话就先走吧,于是俩人都走了。
半个月后,江玥去派出所拿到了新的身份证。
他回到家向女儿炫耀,“看看这是什么?”
逢玉拍开他,“别挡着我看电视。”
父女俩已经住进了成明昭的大宅子,逢玉睡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江玥睡在之前那个阁楼里,他得先跟着莲姨熟悉一下家里的各项事务,等过了考察期才能有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小事,他已经够幸福了。
成明昭回来了,他马上冲上去替她换鞋子,接过衣服包包,做完这些,江玥亮出自己的身份证。
“明昭,你看我现在叫什么。”
身份证姓名一栏从两个字变成了三个字——成江玥。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他本来就是孤儿,没名没姓,名字是从包裹他的那件被子上的字摘下来的,姓是江月华的,生母的生育之恩不能忘,养母的养育之情不敢忘。如今,他有了自己最爱的人,也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姓名。
成明昭勾起嘴角,拍拍他的脑袋,“做饭去吧。”
第90章 决心
程臻靠着墙根,一手拿烟,一手快速翻阅手机屏幕,薛家那桩案子滚动在新闻版面,内容令人瞠目结舌,但她却见怪不怪。看到至梦最新披露的季报里股东变动信息出现了那枚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时,她像猜厌了答案一样冷笑了起来。
多令人熟悉的手笔。外人看来绝不会与她相关,甚至还能在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给自己博个美名,这是成明昭最喜欢用的技俩,几乎百试不倦。
然而上苍就是如此无眼,每次都让她百试百灵。
程臻收起手机,走进了身后的医院。
隔着窗子,她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成明昭确实没有欺骗她,给出了十足的诚意——帮她把病重的父亲转移到了最好的医院,接受最先进的治疗。
打眼看去,她父亲身边围着一堆价值不菲的器械,它们每天产生的费用足以粉碎一个普通的家庭。
按照早前她家的经济水平,支撑这笔费用不算什么难事,可一切都不同了,现在她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唯一的经济来源。但即使这样,她也承受不起这高昂的治疗费。
眼下的这一切都被成明昭包揽了,无论是她父亲的病,还是所需要花费的钱,都不需要她去担心。
当初转院的消息通知给了母亲,得知背后的好心人是成明昭时,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梦醒似的反应过来这一切后,立马要求程臻必须找个时间好好去感谢成明昭。
母亲死也不会想到当年一时兴起去的那个落后小岛遇到的那家子,其中的女儿会有现在这般成就,当初还在上初中的程臻对她讲在学校遇到了小岛上那个娜娜,她还反问什么小岛什么娜娜。
听程臻解释完,她才懒洋洋地回忆起了这段经历,俩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谁都不会想到,若干年过去,她们反倒成为了接受嗟来之食的人。这种落差同样存在在她母亲的心里。她抹不开脸,只能让她去完成流程性的感谢仪式。
母亲老了,因为父亲的病蹉跎出了一头白发,但她的心依旧是骄傲的,这点母女俩自成一派,即使现状并不理想,但早年金钱滋养出来的气节并没有因为这些事衰败。她们有自己的高傲。
在她母亲看来,现在成明昭已经成为了令人敬仰的慈善家,她们是受她惠泽的小人物,当然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不过眼下父亲的病迫在眉睫,面子不及人命重要,她还是愿意为此低一低自己从来没有低过的头颅。
程臻却不这么想,成明昭当然不是什么所谓的慈善家,世界上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慈善家,越不慈善的人才越爱当慈善家。时隔多年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她接过了成明昭抛来的求和的橄榄枝。
和平的条件是各自牺牲一点东西,成明昭愿意帮她解决眼下的苦恼,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听话。
听话,听成明昭的话,掐灭想要戳穿她假身份的念头,从此以后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哑巴。
这么听起来似乎她更赚一点,只要不再去想法设法阻挠成明昭,她就可以几乎无条件地享受来自她的帮助。其他人也许会这么做,但她程臻不会,她太了解成明昭了。
正如她说的,成明昭不是什么慈善家,她能轻易地让她重病的父亲得到治疗,也能轻易地把她目前脆弱的家捏碎。这些年她睁眼研究成明昭,闭眼研究成明昭,就算是梦里都在琢磨这个人,毫不夸张地说,成明昭的亲妈都没有她了解成明昭。
她可以肯定,成明昭的目的不是薛家,而是成家。
薛家不过是她的踏脚石,以此保证自己能进可攻、退可守,成家那对母子才是她的目标,应该说,母子俩坚守着的康达才是那块她垂涎已久的肥肉。所谓的婚姻,所谓薛鸿云,不过是傍身的筹码,让她不至于赤手空拳地上去和人搏斗。
成明昭费尽心思靠着假身份进入成家,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嫁到薛家图个股东当?当然,等薛鸿云老了死了,公司大概率会落到她手上,无非就是又多了一个选择。谁会嫌自己手里的选择多呢?
目前成家是那个姓全的女人说了算,她的儿子成柏林是康达的继承人。而成明昭,早早给自己披上不争不抢的糖衣,认亲没多久就结了婚,主动选择退出成家争权夺位的战场。似乎已经表明了服从的态度。
但她更倾向于认为,这只是成明昭用来降低他们警惕心的一个假动作。
至于成明昭究竟想怎么做,程臻不得而知,她只能确定成明昭不会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不可能老老实实辅佐所谓的弟弟成柏林上位。
她和严灿林的出现,无疑是紧要关头的阻碍。
如果她强势和成明昭作对,保不齐会被她以狠毒的手段肃清,她背后有家庭,冒不了这个险。眼下只能假装顺从,为什么不真的为成明昭卖命?因为她太清楚了,等成明昭过了眼前这个难关,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一个清算的就是她和严灿林。
这无非是死的快和死的慢的区别,想要后患无忧,就得彻底铲除掉成明昭。只要她能在成明昭如愿之前,撕烂她的假面,让她锒铛入狱,接受该有的惩罚,那么她就不会再有被威胁的可能。眼下她的身家性命都在成明昭手里,不好轻举妄动。
只是有一点她很困惑,成明昭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让她们永远闭嘴,可她没有这么做,到底为什么?成明昭明显知道了她们的动作,却还是像没看见一样,如今也只是采用迂回的方式和她进行和解式的谈判。
这个过程实在太温和了,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无论成明昭想干什么,都可以预见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必须得早点找到姚娜,或者说,早点找到和姚娜相关的信息。
程臻离开医院,回到了和严灿林共住的那套大平层。
她刚进门,就见严灿林满面通红地上来拽自己进屋,反手关了门。
“刚才有一通电话打来。”
程臻下意识摸烟,“电话?”
“你知道是谁的吗?”
程臻抬眼看她,严灿林深吸一口气:“是姚娜的大学室友。”
她们之前试图联系过姚娜大学期间的室友,但进展的并不顺利,这些室友要么联系不上,联系上的要么就是说不清楚和姚娜不熟。
“你确定?”
严灿林笃定地点头,“通话我全程录音了,我还加了她的邮箱。”
“她发了什么?”
“姚娜的.....很多,包括她的照片。”
程臻把烟盒放回口袋。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进了公共停车场,副驾的冯奉春打开车门,呼吸车库污浊的空气,感慨:“好久没有回来了。”
另一边,成明昭下车关门,“应该说是第一次回来。”
冯奉春回头冲她摆了个鬼脸,成明昭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呛她。不过她也没说错,考上大学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来过一次。这是第一次回国。
她立下过豪言,一定会努力读书,成绩好到超过成明昭,要比她还要厉害,然后离开那座小渔岛,飞得高高的,飞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她做到了。
俩人拎着东西来到一处普通小区,上电梯后,冯奉春有些紧张,她好久没这么紧张过了,就算在法庭上和人唇枪舌剑,她都没有紧张过。她回头问成明昭:“你说,她还会认得我们吗?”
“看样子当然认不出来,但一开口,她一定会恍然大悟,冯奉春,怎么是你啊?你是打了激素吗,居然长这么高了。”
成明昭模仿出夸张的语气,玩笑充满恶意。
冯奉春用手肘捅她,“什么激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电梯到了,俩人不再打闹。
冯奉春退了一步,缩起脖子,“你去敲门吧,我有老师恐怖症,一看到老师,就手脚发寒。”
成明昭没管她,主动上前敲响了门。
半晌,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短发中年女人,黑发中掺着几缕白发,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她望着门外两个陌生的女人,“请问,你们是......?”
冯奉春箭步上去抱住她,“高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