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臻转身要走,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她回头盯着他。
薛烨还是那张好好先生的笑脸,“喝完这杯茶再走吧?”
“不必了。”程臻挣了一下,没挣脱,随即勾起笑,“薛先生,作为有妇之夫,和别的女人这么拉拉扯扯不太好吧?”
对她引开话题的举动,他置若罔闻,反倒加重了力度,薛烨盯着她,放低音量:“程小姐,我太太的私事,我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程臻握紧拳,狠瞪着他。
他抬起手,缓缓比了一个嘘。
她用另一只手给了他一巴掌,成功获得自由,“薛先生,你把我的手弄痛了,我想今天就这样吧。”
程臻说完,转身离开。
薛烨擦了擦嘴角,重新坐下来,摸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把她盯好。”
薛烨走下楼,坐进车中。成希看了眼后视镜,“先生,您的脸怎么了?”
“没事,你开车吧。”
薛烨抬眼,“小成,说起来,你的老家是哪来着?”
“我的老家在一个很偏的山村里,先生,你应该没听说过。”
“哦,”薛烨低头转了转戒指,“你家就你一个吗。”
“是的,我是独子,父亲死的早,全靠母亲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没有兄弟姐妹。先生,怎么了吗?”
薛烨点点头,笑了笑,“没什么,随便问问,专心开车吧。”
成礼大女儿成娜曾经流落民间,这件事算不得秘闻。只不过成家为了这个女儿回归后能够自由舒服的生活,没高调宣扬这件事,大概率用钱堵了媒体的嘴,这才没满报纸飞,但凡和成家走的近的都知道。
当初薛鸿云派人调查她的背景,查出来也不过这些。她在中国一个并不发达的地区长大,一路考上UCL的研究生,最终认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乍一看没什么不对,但偏偏是这种找不出问题的卷子,越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作弊。
对于这个女孩,薛鸿云很有深究她的兴致。成家这么急慌慌认领一个多年不见的女儿,这个举动实在值得品味。要认真查起来不一定一无所获,只是成家的风云和她薛家没什么关系,说起来没这个必要。
她感兴趣的点在于,成娜为什么选择了薛家。她想干什么,爱薛烨?薛鸿云活了五十多年,不说工作上的经验,人生阅历早不是几页纸能概括的了。成娜看薛烨的眼神太令人熟悉了。
薛鸿云同样是英年早婚,她进门没多久父母就相继离世,她在家族里势单力薄,那群家伙只要想,玩死她是轻而易举的事。为此,她必须找到可以傍身的势力,一块坚实可靠的垫脚石,不能沦入四面皆空的境地。所以才选择了门当户对的薛烨的爸爸。
有了可以为自己托底的力量,才有试错的余地,才有施展双手的空间。
如果能切换到上帝视角,当初她看薛烨他爸的眼神,大概率和成娜看薛烨的眼神一样。
这份近似的人生经历,让她有了探索的欲望。她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薛烨。
任务就是,查清楚成娜。
薛烨坐在车里,想到程臻的那些话,又想到当初找到了成娜生母的所在地,只要他见一见成娜母亲,有些事或许就水落石出了。
那天晚上,是他的生日,他计划第二天去一趟成娜生母的所在地,这件事他没有对明昭说。
明昭为他举办了生日派对,亲手做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生日蛋糕,俩人都喝了一点酒,她靠在他怀里,像呓语一样道:“阿烨,生日快乐。”
“谢谢你,老婆,等你下次生日,咱们举办一个更大的宴会。”他吻她的发顶,逼自己暂时去忘掉要做的那件事。他爱明昭,这点不假,他怀疑明昭,这点也不假。两种心情牵扯着,使他就算不受于母亲的要求,自己也会去这么做。
他希望明天是个好结果,明昭没有骗他,他们的爱情比磐石还要坚固。
明昭环着他的腰,笑笑:“阿烨,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
她起身,用湿漉漉的目光望着他,“我的母亲生下我就走了,22岁这年我才见到我的生父,我的出生日期是外婆随便填的,我不知道我是哪一个月、哪一天出生。”
她带着一点凄凉的笑,用很轻的语气说出了从前并不愉快的经历。薛烨心一抽,抚摸她的脸:“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之后你的每次生日,都是一次崭新的开始。”
他把她重新抱进怀里。
明昭像小兔子一样缩在他的怀抱里,那么的脆弱。
“阿烨,谢谢你。除了你,我没人可以依靠了。”
薛烨的身躯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如同山洪暴发一样在心腔里奔涌。明昭,他的恋人,他的妻子,如此的爱他、信任他、依靠他。而他呢?终究逃不过商人的劣根性,事事权衡,一切都要以自身利益能够最大化为出发点,容不得一丝亏损。
他长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样子。
隔日,薛烨没去那个地方,再次见到母亲时,他禀告情况,确实如同薛鸿云第一次查那样,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薛鸿云没有找他话里的漏洞,只是点点头,手一挥让他退下了,后来也再没提起这件事。
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一种沉默的平衡。
回到家,薛烨重新提起笑脸,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他循着味道来到厨房,看见明昭刚刚打开烤箱,她摘了手套,伸手去碰,被烫得立马缩回手。
“被烫到了?”
他赶紧走上前拿起她的手指反复翻看,又牵着她来到水龙头前用凉水冲洗,“以后这种事交给莲姨就好了。”
明昭站在他身边,自责:“我想烤点小饼干,忘了要戴着手套了,我太笨了。”
“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再不行,就叫我来拿。”冲了一会儿,薛烨看了看她的手指,还是有一点红。
明昭笑,“没事的,只是被烫了一秒。”
“一秒也是烫,一秒也会痛。”
“你怎么了,今天那么紧张?”她笑吟吟地摸着他严肃的脸。
薛烨反握住她的手,“我只是不想你受伤。有事一定要叫我好吗,娜娜。”
“那你也有事怎么办?”明昭笑,“你要是在公司怎么办?”
“你打电话给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到你身边。”
“好夸张哦。”
薛烨攥紧她的手,“我是认真的。”
晚上,明昭拿着一杯水和一粒药到他身前,“别忘了吃药,吃完药好好睡一觉,瞧你今天又紧张兮兮了。”
薛烨盯着她掌心的那枚药,笑了笑,“说起来,安迪跟了我们那么多年,是不是该给他涨工资了。”
明昭在他旁边坐下,“确实应该给他涨工资了。先把药吃了再说吧。”她把手递上去。
薛烨从她掌心拾起那枚药,眨了眨眼,“娜娜,你还记得我给你买的城堡吗,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见他迟迟没动作,明昭把药从他手里拿过,“最近我也睡不好,还是我先吃吧。”
她微微一笑,把药放进口中。薛烨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明昭就着水把药咽了下去,吃完看见他的眼圈红得厉害。
他并没有那么迟钝,对于明昭的很多行动,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不忠、她的狡猾、她的谎言,他都知道。
薛烨红着眼睛盯着她,没人能不恨她。
“怎么了,阿烨?”
彼此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她仍在面不改色地明知故问。
没有比成明昭更可恶的骗子了。
薛烨没说话,闭眼上去吻她的唇,吸取她唇上的水分。等舔干净了,又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吻。
明昭尝到了一点咸涩,轻轻推开他,“怎么哭了?”
他搂住她的腰,再次吻上去。
为什么不拆穿,为什么帮忙隐瞒。
因为爱她,所以就算有办法,也没办法。
就算是假的,也爱。
第55章 恐惧
程臻回到家,把包一甩,从大衣里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林立的高楼,心中的烦躁跟着烟一起被吐了出来。
她干了一件蠢事。
干了一件不输于严灿林的蠢事。她早应该想到的,薛烨再蠢再傻也是成明昭的老公,一个被窝睡出来的能是什么人?
她太天真,竟然带着少年匡扶正义的热血去做这件事。到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成明昭这个女人的计算中。她既选择了薛烨,就代表有十足的把握能拿捏住他,所谓薛家的独子,不过也是她成明昭手里的傀儡。
她自以为准备充足,打算以此为突破口,击碎成明昭的美梦,结果却成了自投罗网。
程臻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烟。
她们手里掌握的东西,都不至于给成明昭致命的一击。她知道成明昭就是那个小岛村的成明昭,不是现在名声显赫的成娜。但是,她为什么能成为成娜?既然不是成家的亲生女儿,她又为什么能拿到身份?这些她们一概不知。
如果身份是被她抢来的......程臻摇摇头,不是如果,是肯定。她亲眼见过成明昭,见过她的妈妈,和成家没半点关系。她也曾猜测过,搞不好就是姓成的男人在中国留的一夜情呢?如果对象正好是成明昭的妈妈,那么似乎也说得通她为什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是,她后来去过那个小岛村,曾经呆过的那间民宿成了空屋,住里面的两个老人都离世了。当年那个旅游项目因为资金链断了,半路夭折,只剩下一片狼藉。
她走访过附近的村民,成明昭一家在很多年前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儿去,他们也不知道。程臻却知道,后来成明昭一家搬到了城里,还和她上了一个初中,俩人的矛盾是从那年开始的。
当然,她也在那个城市找过了,依旧没找到成明昭的母亲。
不仅是这两处地方,她和严灿林几乎把整个中国都翻遍了,仍然没找到有关她母亲的任何消息。这个可以佐证她真实身份的人物,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世界上。
就是这一点,让程臻几乎能断定她的身份是假的。倘若她真是成家那位大小姐,何苦费尽心思把自己的生母藏起来?如果不是,按照流传的说法,成家的大千金确实曾在中国跟着母亲生活过,两者有相似之处,所以才能够被成明昭钻空子。
既然她不是真的成娜,那到底有没有真的成娜存在?还是成家为了争夺继承权编出来的假人物?
如果有真的成娜,那她现在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程臻的脑海里,虽然她不清楚真相,但她清楚成明昭,她绝不是那种愿意给人做棋子,仍由他人摆布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真的成娜存在,但已经不在了。
成明昭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程臻又吸了一口烟,她和严灿林有考虑过从真成娜开始调查起,但几乎无从下手,真成娜的所有消息都在成家那儿,放出来的很少,对外只有曾经在中国生活、后来到英国读研这么几个无关痛痒的信息。
她们的目光又从真成娜身上转移到真成娜的母亲身上,如果能找到真成娜的母亲,一样能戳穿成明昭的骗局。
为了这条线索,她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先是从成娜的学校查起,真成娜是伦敦大学学院的研究生,学籍资料没法拿到手,但她们却从中得知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成娜录取时的名字是叫姚娜,后面认了父母才改姓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