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为成娜祈祷的,她不该被如此对待。”
成柏林的审理和成娜是同步进行的,然而在另一个法庭上,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是他的权利,而法官和陪审团的诸位成员们也有权怀疑他是因为心虚故意沉默掩盖真相。毕竟审理了一整天,他一个有效证据都拿不出来。
媒体对他的评价是“幕后主使”“阴谋的操作者”“罪恶游戏的始作俑者”“沉默的控手”“杀人凶手”,网民也一边倒地讨伐成柏林,希望他早日进监狱。
新一天的庭审开始,再次之前,警方收到了一个噩耗,全英死了。全英是成柏林的生母,成娜的继母。按照成娜方的指控,她涉嫌谋杀自己的丈夫成礼,然而在庭审的前一天,她在法国的家中吞枪自杀。
当地警方赶到现场,经过仔细勘查,认定这是一起自杀案。现场并没有可疑的足迹、指纹。全英自杀所用的那把手枪是左轮手枪,六寸的柯尔特蟒蛇。
警方到达时,她正躺在椅子上,左手握着这把枪,枪口朝向嘴巴。子弹穿过她的硬腭,进入头骨,导致死亡。
自杀原因不难推测,她极有可能是得知了儿子被捕,而自己的罪行也将公之于众,绝望之际选择了吞枪自尽。警方走访了解到,全英生前是一个及其要强的女人,猜测是无法忍受日后被人指责的痛苦,所以选择了自我了解。
成娜走下车,在警员的带领下,缓步走向法庭。无数媒体蜂拥上前,闪光灯如白日的闪电,将她凄清的脸庞定格为一张张登上报纸的相片。
庭审还在继续。
检方传唤了一新的证人,她叫程臻,自称是死者的老乡。她从证人席上起身,指向被告成娜。
“她根本不是成娜!”
程臻悬在半空的手不停颤抖,她死死盯着成明昭。
她不会让成明昭这么轻松地逃脱。
全世界都被她骗了。
这不是成娜是否杀人的问题。
因为她,根本不是成娜。
“她是成明昭,死的那个女生,才是成娜!她和成柏林合伙,谋害了真正的成娜!顶替了成娜的身份!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她——成明昭,我和她是中学同学。你们全都被她骗了!”
庭内一片哗然,顿时议论纷纷。
程臻向法官提交了成明昭的照片等信息。
她回头,与成娜对视。
成娜目光平静而淡然,这段时间,她瘦了许多,下颚线愈发清晰。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冯奉春笑了,她大叹一口气,无比真挚地开口:“尊敬的法官、陪审团的成员,今天,我们再一次面对一项令人困惑的指控——通过一位中学同学的‘指认’,试图将我的当事人塑造成一名冒名顶替的‘假千金’。”
她转向陪审团,“我恳请各位陪审团成员保持冷静,全面审视这一指控,并深思一下:我们到底在审理什么——是否是事实的真相?还是一个毫无根据、充满个人色彩的偏见?”
“首先,检方的证人,这位声称能够辨认出我的当事人的中学同学。她所提供的唯一证据,十几张陈旧的、模糊的相片。请各位陪审团成员认真思考:这些照片能说明什么?我们的面容会随着时间而改变,而照片无法定格这个过程。”
紧接着,成娜方传唤了自己的证人。
她叫Annie,是成娜的本科室友。
Annie表示:“我是娜娜的大学室友,我可以提供我的学籍证明,成娜就是姚娜,并没有被任何人顶替。我也不认识什么成明昭。”
学籍资料等文件被呈递给法官,资料显示,她和姚娜确实就读于同一所本科院校。
Annie出现后,程臻睁大了双眼。
听众席里的严灿林坐直了身体。
她是那天的Annie。
可是......为什么?
“你胡说八道!”程臻大声反驳,“你为什么要撒谎?你那天跟我打电话了,我有录音。上面记录了你和我说的所有。你知道吗,Annie,你现在是在做伪证!你对得起姚娜吗?”
Annie困惑地看着她:“是的,我是打电话给了你。因为你说姚娜失踪了,所以我很担心。可事实上,姚娜并没有失踪,你看——”
她指向成娜。
“她不是好好的吗?”
Annie向法官解释:“我并不清楚成娜的原生家庭,也不知道她的亲生爸爸叫什么,所以不知道她改了名字,才会有如此担心。至于死者成明昭,我并不认识她。我想,程女士应该是和死者成明昭有过矛盾,将俩人混淆了。”
程臻看了一眼被告席上无动于衷的成娜,忽然发出冷笑。
“我要求被告和另一名嫌犯做亲子鉴定,如果真如辩方律师所说,被告是当之无愧的成娜,那么,做个亲子鉴定应该不难!”
冯奉春面向法官,严肃打断:“法官大人,我请求将这位证人暂时请离,以避免她的情绪影响证词的真实性和案件的公正性。”
她走向陪审团:“事实是,我们早已提交了一份完全合法、准确的亲子鉴定报告。早在当事人与父亲相认那一天,成娜女士就已经和成礼先生做过了亲子鉴定。报告证明了我的当事人与她生父之间的亲子关系,且这一鉴定经过了严格的法律程序,并由权威机构验证。”
“正因如此,我在此再次强调:请不要让这些与案件本质无关的细节蒙蔽了我们的判断。案件的核心是什么?是我的当事人是否冒名顶替?显然不是。我们要审理的,是她是否在谋杀案中有参与,是否有意图隐瞒真相,是否有为别人的罪行背负不该有的责任。而在此过程中,我们看到了无数次试图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冯奉春语气沉重,掷地有声:
“我请求法庭和陪审团成员,不要被这些手段所分心,将注意力集中在案件的核心上。我们必须聚焦于真相,而不是被那些无关的、已经证明不成立的指控所困扰。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而她所面临是一场不公平的审判与无根据的质疑。”
陪审团的成员交头接耳,讨论声渐起。
为了庭审不被干扰,程臻被请出了法庭。
她呼吸急促,头脑空白,有一步没一步跟着警员走。忽然,程臻回头,猛地撞见成明昭的笑脸。
“......你这个死不足惜的骗子!”
她挣脱所有,像发狂的狮子一样冲了上去。
然而现实是,成娜端坐在被告席,并没有回头。
几名警官上去将她团团控制住,强行把失控的程臻带下了法庭。
“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审团成员,这场漫长而复杂的庭审终于接近尾声,我希望我们在此都能记住,我们肩负的责任是巨大的,而这一责任的核心就是确保正义,确保一个无辜之人不会因为猜忌和情绪而被错误定罪......”
话音未落,一抹身影忽然急速蹿进法庭,趁所有人不备,将被告席上的成娜摁倒在地。
那人是成柏林。
他死死掐着成娜的脖子,面孔通红,双眼布满血丝。
“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做的对不对?”
法警蜂拥上前,迅速将他拉开,制服在地。
冯奉春扶起了地上的成娜,她蜷缩在自己辩护律师身前,瑟瑟发抖,面如死灰,恐惧万分地看着被拖走的成柏林。
成柏林任由警员将他架走,死寂而绝望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成娜身上移开过,离开之际,他突然用中文高喊:
“成明昭,我在地狱等你!”
因突发事故,法官宣布暂时休庭。
成娜被带进了临时医务室,医务人员替她检查了伤势,好在只是一些轻微的瘀伤。
网上,各大媒体已经开始争相报道刚才出现的令人意料的一幕。成柏林企图杀了自己的姐姐成娜。
【幕后操纵者显露:庭审暴力冲突揭示成柏林的真面目】
庭审恢复后,冯奉春整理总结陈词:
“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审团成员,刚刚发生的一切无疑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到震惊。然而,它也让我们看清了事实——我的当事人,正常年受到这样一个暴力分子的控制。刚才的场景,是控方所不能解释的——如果我的当事人是同谋,她为何会成为成柏林袭击的目标?这分明是他对她的恨意,因为她拒绝继续沉默,拒绝继续被操控。请各位陪审团记住,这一刻揭示了真相:我的当事人,从未参与任何罪行。相反,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被胁迫、被操纵、被伤害的受害者。”
冯奉春目光如炬。
“现在,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接近真相——我恳请各位陪审团秉持公正,判定我的当事人无罪!”
第104章 晚安
落座后,姚娜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出国,也是她第一次坐飞机。要飞大约一整天才能到伦敦城,她横下心买了一万四的公务舱。这些钱不是父母提供的,大部分都是她半工半读攒下的钱,还有一部分是奖学金。
钱和未知的求学路都不足以让她如此忧愁,这份忧愁来自于素昧谋面的父亲一家的突然出现。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小时候还能见到母亲,渐渐的,母亲也难见了。她是由外婆金花带大的。
出国读书这件事,姚娜有过犹豫,自己一旦走了,家里就只剩下外婆了。母亲......母亲很久没有回家。她也一走了之的话,国内又有谁能照料外婆呢?外婆眼睛不好,医生说有失明的可能,她们家没有旁亲,外婆一个人生活,她很不放心。
可是,她想留学,从小就想了。如今靠着努力终于实现,她又如何能去拒绝这样的机会?姚娜知道,就目前自身的条件和能力而言,这是一道选择题。远赴它乡求学和留在本地陪伴外婆,两者只能取其一。
论学业,她是优秀的,是所有学生中的佼佼者,自小就如此。读书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件无法避免的苦差事,而她游刃有余地从一个破落的农村游到了前往伦敦的飞机上。这途中并不是真的‘游刃有余’,付出的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不过在同等付出下,其他人却没有她这样突破重围的能力。
姚娜隐约意识到,自己在读书这方面,是有天分的。但天分需要靠努力和持续不断地学习来维持,否则就会泯然众人。她不想让天份断送在自己手里,于是做出了这个‘自私’的决定。
她要去留学,无论如何,都要去。
在离开之前,姚娜回了一趟老家,和当地村委沟通了情况,希望他们能帮忙照看一下外婆。又买了礼物送到邻居家,她的邻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这位大姐有两个女儿,听说其中一个考上了公务员,另一个在搞自己的生意。
她拜托大姐替自己留心一下外婆,还把手机号给了她。姚娜不知道的是,这位大姐没过几年就搬进城里和女儿住了。
做完这一切,姚娜才勉强安心地踏上了去往英国的道路。
然而最大的烦恼是她生父那边带来的。
姚娜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从未渴望过父爱,也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父亲会回来,她甚至连母亲都渐渐遗忘了,何况是从未谋面过的生父呢?
如今,他们找上门来,频繁地联系她,试图认回她,口头应允要给她无数好处,姚娜没准备接受这些。
血缘不会带来感情,任何感情都要靠后天的培养。二十年不曾见过的父亲,在她看来和陌生人无异。这种忽如其来的亲热是一种打扰。姚娜知道,就算没有父母的存在,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虽然辛苦了一点,但结局不会差。比如现在。
她拿到了梦寐以求的offer,正准备前往异国求学,未来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她不需要父亲,也不需要母亲,她只需要自己。
然而现实总是拖泥带水,不给她利落斩断的机会。父亲那边姓成,成家的人对她说,她的生父现在病重,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她一面。
见一面,就字面意义上来说,确实不算难事。可心理上的障碍比物理上的征途还要难跨越,还要难跋涉。
烦恼之际,姚娜忽然闻到一缕清香,香味从旁边传来。
紧接着,一个女人坐了下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这阵芳香打散了姚娜的注意力,她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来人,那是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看不出年龄,不过可以判断她已经离开了校园,因为脸上没有学生容易出现的紊乱的情绪,比如忽然的欣喜和忽然的惆怅。
她脸型圆润,眼型圆润,鼻型圆润。圆是个简单的几何图形,其中却蕴含着数学无穷的奥妙与魅力。
忽然地,那双圆眼转了过来,和她对视。
“你好。”
姚娜瞬间收回了自己不太礼貌的注视,“不好意思。”
无论怎么说,这么贸然地盯着一个陌生人看,都是不对的。
姚娜把目光规规矩矩地约束在自己的那一片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