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就跟和野狗对视,你越躲闪,它越会欺负你。
陈厌果然松了口。
他放开她,黑眸里稠密的浓郁亮得吓人,收起了獠牙,嗜杀的戾却还没退。
南蓁倒吸一口凉气,胡乱在他脸上揉了两把,试图躲开他的眼神,“你是狗吗,咬我?”
她想站起来,腿却直发软。
没让他看出来,她背过身去,“赶紧吃饭。”
背后的人一直盯着她,嘴角突然咧了咧。
笑的无声。
陈厌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饿的已经不觉得饿了。
病房里有餐桌,南蓁舍不得让他下地,还是摆了架子在床上吃。
一荤一素加个汤,都是清淡好入口的东西。
她摆好了碗筷,陈厌忽然问:“你做的?”
南蓁居高临下,“你猜。”
他眼皮抬起来,狡黠又顽劣,“我猜不是。”
她不会做饭,他分明就知道。
“那你还问?”南蓁瞪他一眼,强硬地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快吃。”
陈厌乖乖地“哦。”了一声。
南蓁在床边的沙发里坐下,看他慢条斯理的吃相,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的教养和优雅好像是天生的。
但其实,他只是从经验里摸索,怎么样才会讨人喜欢。
南蓁眼神软下来。
六年前那些事,她记得的不多了。但当时是谁在照顾谁,她还能分得清。
家务和厨房,从来是陈厌的领地。
他总是能打理好一切,叫她除了他以外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事了。
这也是他讨好她的手段,南蓁都清楚,但她还不是一样心甘情愿。
人有时候挺会欺骗自己的。
那时候太专注,眼光都放在他依恋的眼神里,南蓁从来没想过,自己其实也是依赖他的。
生活和情感。
她都被照顾的太好。
从来不需要她开口,他会把她的需求一一奉上。
这些年来,她再也没有过如那时般舒心又轻松的时刻了。
陈厌很快吃完了。
南蓁回过神,起身过去,“就吃这么点?”
他用纸巾按了按嘴角,动作漫不经心又自然天成,“饿过了。”
她皱了下眉,“中午没吃饱?”
“没。”
“没?是没吃还是?”
“没吃。”
南蓁收东西的手顿住,“一整天都没吃?”
陈厌嗯了一声,声音不大,有点知道自己会挨骂但还是想看南蓁反应的意思。
他从前不会这样。
说反话是他的强项。
饿了要说不饿,渴了要说不渴,想要要说不想,受伤要说不痛。
但他现在看南蓁的眼神,是直白的,没有掩饰和伪装,他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都挂在眉梢。
“我知道你会来给我送饭,一直等着。方力何下午来送了糕点,我都没吃。”一句话,他就是故意等她。
南蓁一时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褐色的眸子被空调的冷风浸久了,也变得凉。
一言不发地收拾好餐具,撤下桌板,在卫生间里洗了手,看见台子上黑色的剃须刀,她也只是扫了一眼。
陈厌坐在床上看她出来,“生气了?”
他问的很期待,甚至是笃定。
也对,他不就是故意的吗。
南蓁走过去,低眉的时候仍是温柔的,手上的力气却半点没开玩笑,“你就这么想看我生气?”
她拧着陈厌的耳朵根,连同方才被咬的怨气一起还给他,她惊觉自己正变得跟他一样幼稚,但实在是太气了。
“你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怎么折腾都没事?那你昨天怎么还会晕倒?陈厌,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跟我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她想起早上柯周维拿来的电脑,虽然来的时候没见着他,但她肯定白天的时候陈厌把这里当办公室了。
她眉头深锁,“为什么你不能懂事一点?看到我担心着急你就这么开心吗?”
夜色渐深,加湿器的雾里,月光淡淡地透过纱帘。
病房里长久没人说话。
陈厌坐在床头,看她的时候,脑袋需要往后仰。月色雾化了他眼下的阴影,只有黑色的瞳,亮而分明。
这个姿势使他凸起的喉结更加明显。
南蓁看见那里突兀地滑动了一下。
“我可以懂事。可那样你就不会紧张我了。”他黑发蓬松又软和,一些搭在眼前,像过去洗完澡靠在一起看电视时的少年气,“我只想要你紧张我。”
作践自己对他来说是件平常事。用身体的痛感换一些目光。不管是什么,有人看着他,他就觉得自己还没死。
南蓁看他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
他从前不敢做的太过分。怕吓到她。怕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他迂回。他兜圈。
但现在不是以前。
中间空白的六年除了痛苦,没有任何回应。
他报复性的想让她把这六年的都补回来。
病和痛都不算什么。
他还可以做得更多些。
只要她紧张他。他什么都可以。
陈厌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
“你害怕吗。”他突然问。
南蓁被他陡然变得凌厉的气势逼得后退,他眼里瞬间浑浊的那些让她心惊胆战。
像看见了泳池中间溺水的人。
她游过去想要救他,把他拉过来才发现,他笑着邀请她看他溺毙。
她胆怯不已。
不是陈厌突然展现的疯狂,而是自己对这种疯狂似乎早有预料。
甚至隐隐,感觉是她放纵他溺亡。
陈厌望着她凝滞的眼,抬手抚去她的不安,他近乎虔诚地捧着她,像捧着一幅绝美的画。他呵护,他沉迷。
血腥的气息不知来自哪里,糜烂和腐败的从地底浮出。头一次,他让她近距离观赏他的秘密。
南蓁瞳孔缩紧,身体和大脑都被他眼里伸出的藤蔓缠住,不能动弹。
夜雾在他眼中深沉。
他千疮百孔的灵魂正式出现,以一种更加畸形扭曲的病态呈现。
他告诉她,他就是这样在爱她。
南蓁的瑟缩像是受惊。
陈厌眼中的雾气遇冷,纷纷下沉,“算了。”
他偏开头去。
南蓁拉住他的衣角。葱白的指尖抬起来,似有若无地从他眉心的迟疑上划过。
“没关系。”她温柔地说,“我已经不怕了。”
过去她看不懂他眼里偶尔的阴翳,现在她觉得让他做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他注定不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可能在原地等她六年。
他负气是应该的,试探也无伤大雅。
总归六年前是她做的不好。
她自私地只顾自己。
踮起脚,她在他唇边吻了吻。
经过下颌和脖颈,南蓁的轻笑像羽毛,一片片,越来越多地压在他心里,“我们陈厌长大了,现在真的要刮胡子了。”
胸腔被胀的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