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硬着头皮坐下来,南蓁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被带过去了,方力何却又来了一句:“嗐,迟到有什么关系嘛。除了蓁姐,现在谁还能让陈厌等啊。”
……
又一个蠢货。
气氛越来越尴尬了。
南蓁默默想,要不就说家里着火了先走算了?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
“咦,原来陈厌你和南老师认识呀,上次在医院怎么没说呢?”
是施嘉子。
她距离里陈厌只隔了一个导演。
“我就说南老师怎么肯屈尊到医院看我呢,原来是知道你也在呀。”
不同于剧组拍摄时的古装造型,施嘉子今天化的妆偏素,几乎没涂眼影,太阳花一样的睫毛在灯光下忽闪忽闪,鼻头和下巴打了些心机腮红,唇角一翘,纯欲感十足,她说话时手肘撑着桌沿,姿态明显向着陈厌的方向,
转头和南蓁对上眼神了她也不怕,仍然笑得耀眼,“是不是呀,南老师。”
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好处吧。
无所畏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管场合、地点,以及其他人物感受,她只管自己随心所欲。
与她相比,南蓁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迂回懦弱的成年人。
她突然想起另一个也曾如她这般直接的女孩。
付白薇,现在在哪里?
“给我闭嘴。”方力何在头顶啧了一声,以眼神示意施嘉子不要乱说话,“你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还能劳动蓁姐去医院看你?小屁孩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去去去,一边吃你的饭去。”
他训小孩儿一样的态度让南蓁有些意外。
施嘉子毫不反抗,娇嗔地嘟了嘟嘴就真的低下头去吃饭。
这更让她意外。
他俩貌似很熟?
纪向隅在她耳边轻声解释,“她是他表妹。”
什么?!
南蓁诧异抬眸,纪向隅耸了耸肩,“我也是刚知道。”
难怪思卉说施嘉子后台很硬——表哥是金牌制片,绯闻男友是金主爸爸,她本人又年轻无极限,这人生还真是像开了挂似的让人羡慕。
饭局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开始了。
南蓁一向对这种应酬不感冒,实在是她想从纪向隅那掏出八十万来,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整晚坐在这里。
席间,她面上应付着方力何热情的招待,手下悄悄给肖成海发着微信祝福这个老头子吃宵夜没有餐具。
她也是前两天才发现,陈厌和肖成海关系匪浅。老头子这次肯出山,完全是卖陈厌这个忘年交的面子。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凭陈厌对她行踪了若指掌来看,她不信跟老头完全没关系。
很快,微信上收到一条五十九秒的语音消息。
不用点开也知道是在骂人。
南蓁直接锁屏,眼不见为净。
南蓁和纪向隅是圈内公认的肖成海的接班人,只是南蓁一向不怎么说话,纪向隅却是有做公关的潜质。他的酒杯一晚上都没空过,嘴里左一句奉承又一句恭维,把导演和两个主演都夸出了花。
有他在,南蓁得以偷闲,随手在果盘里捡了两块西瓜来吃,边吃边发在心里出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也能把人变得金光闪闪。
看着男主角沈之遥在桌上对方力何讨好谄媚的态度,她有些恍惚,六年过去,当初那个跟着陈厌胡作非为的叛逆高中生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娱乐圈的金牌制片,这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
至于陈厌,就更不用说了。
高三的时候他还被班主任评价为“古怪”,但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置喙他的“古怪”。
身份,地位,金钱。
因为他拥有这一切,所以即便他才二十几岁,即便他根本不屑于这种虚与委蛇的觥筹交错,无论他想做什么,怎样做,都不再需要符合任何世俗的标准与规则。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他只要享受臣服与朝拜。
南蓁是有些庆幸的。
至少分开后,他们中有一个人过得很好。
西瓜的汁水在口腔里充盈,南蓁尝不出甜味,她抿了抿唇,感觉有人在看她。
眼睫抬起来,右侧方的陈厌黑瞳微凉,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他正直勾勾盯着她。
他黑漆漆的眼底仿佛藏着不见天日的深渊,再多看一秒都会被拉进他的地狱永不超生。
但南蓁却莫名并不害怕。
灯火通明的圆桌上,她与他四目相对。
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们隔绝,没人发现他们在半空交汇的眼神。
周遭寂静无声,余光里的其他人像在演一出默剧。
两个呼吸后,陈厌眼色渐深。
南蓁掐住自己断甲的伤口,强迫将理智从另一个空间拉回来,耳边似乎能听见了砰的一声。
罩子破了。
纪向隅小声提醒她老头子骂到他这儿来了,让她回个电话过去。
南蓁面不改色地淡淡道了声,别管他。
说完,对面那道灼人的视线终于转开。
她低下眼去默默呼了口气。
包间里灯火辉煌,气氛依旧。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
这顿饭吃了大半个晚上。
除了两片西瓜,南蓁几乎没动筷子。
方力何中途换到她身边来坐,转眼看见她碗里空空的,关切问,“菜不合胃口吗,要不点点别的?”
“我本来就吃的不多。”南蓁解释,“不用麻烦了。”
方力何不赞同道:“那不行的,今天是我请客,要是让你饿着肚子回去,该有人找我算账了。”他往上座看了一眼。
南蓁好似没看见他的暗示,默了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会的。他现在不会了。”
“什么?”方力何看见南蓁笑了一下,笑容似乎有些苦涩。他一顿。
南蓁转瞬便恢复了淡然,轻松玩笑道:“你表妹什么时候跟他结婚,记得给我说一声。发请柬就算了,我不会去的。”
方力何愣住,“...谁跟谁?!”
“你表妹跟陈厌啊。”南蓁喝了口橙汁,“怎么,还没到那一步?我看他们感情挺稳定的,早点定下来也好。”
“他俩有啥感情可稳定的啊,蓁姐你别开玩笑了。”方力何见南蓁一脸煞有其事的认真表情,不由瞠目结舌地张大嘴,“..你不会说真的吧?”
南蓁:“这还能有假的啊,嘉子出院不都是他去接的么?”
方力何使劲抹了把脸才振起精神说,“那种小道消息你怎么能信,她出院明明是我去接的。”
“你?”
“是啊。”方力何说,“他俩根本没在一块啊。”
南蓁微怔。
他们竟然..没在一起?那剧组里那些传闻……
“你们拍的那剧是我拉着陈厌投的,毕竟自己表妹,总得照顾着点嘛,可他俩总共就见过三面。”方力何指天发誓,简直哭笑不得,“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那他……”南蓁想问什么,又突然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方力何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说:“他心里想着谁你还不知道吗?”
他话音刚落,南蓁手机响了。
她从怔愣中回过神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睫闪了闪,“我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起身离开了包房。
-
观澜云六层有个小露台,种了许多野蔷薇。
温热的夜风一吹,满枝灿烂的花朵随风摇曳,靡靡暗香在空气中流动。
“你不用来接我,我开车来的。嗯。我知道。”脚后跟的伤口隐隐作痛,南蓁翘着右脚趴在石台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手机,弯折的腰肢纤细如枝,被紧身裙包裹束缚的臀线圆润饱满,像一朵柔软的铃兰,在宁静的夜里独自吞吐着芬芳。
身后的露台门不知被谁推开一道缝隙,空调的凉气随之蹿出,南蓁哆嗦了一下,随手将脸侧的发勾到耳后,正要回头,电话里叫了她一声。
“南蓁。”
南蓁停住动作,“嗯?”
夜色里,听筒里沉稳的男声有些迟疑,“我……”
“你怎么?”对面的人今晚说话一直吞吞吐吐的,这次停顿时间略长,南蓁随手无聊地拿起手边的落叶,静静等着他开口。
“算了,没什么。你回去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南蓁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想说的自然会开口,追问显得多余。
顿了顿,她柔声道,“嗯,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