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文件袋。
上面写着X市签证处的地址。
黑眸蓦地收紧。
厨房里洗水果的人扬声问,“是谁啊?”
陈厌甩上门,反身走到餐厅,看向背对他忙碌的那道纤细身影,“你的签证。”
南蓁回头。
仿佛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将文件袋丢在桌上,眉目阴沉得骇人。
南蓁心如擂鼓,面上却依旧淡定如常,“哦,之前公司准备派我们组年底去国外出差,都给办了团签来着。”
陈厌冷道:“你已经辞职了。”
“就是说啊,我辞都辞了。”南蓁耸了耸肩,眼神示意他把文件袋放在一边,“去帮我拿一下手机。”
他没动。
陈厌不动声色地看向她泡在水池里的双手,眼底的雾气凝结成冰。
餐厅和厨房之间不过三步的距离。
他颀长的身影被顶灯诡异的拉长,幽灵般贴着地面。
不知从哪冒出的凉意钻进衣领。
南蓁打了个寒颤。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她强作镇定,水龙头的声音盖过了她声音里几不可察地颤抖。
陈厌冷冷地看着她。
“水要溢出来了。”
“......”
南蓁这才醒过来,回头一看,池子里的水果然满了。
她匆忙将水关掉,拔掉池底的塞子。
水位开始慢慢下降。
身后的人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向客厅,很快有电视的声音传来。
南蓁蓦地松了口气。
-
隔天依旧阴雨。
南蓁去见了陈朝清。
这是第三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依旧是那间茶室,陈朝清似乎在等着她来找他,他运筹帷幄的样子有几分杀伐果断的残酷。
南蓁知道自己斗不过他。
她已经放弃斗争的想法。
“我能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吗?”
陈朝清眯起眼睛看着她,浑浊的视线让人心凉,“自然是接回我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才想起来接他回去?”南蓁脱口而出,又抿了抿唇改口,“我是说,为什么是现在?”
陈厌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不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人替他出头,在游静云心心念念想求一个完美爱情的结果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考虑过陈厌的感受,哪怕南蓁后来很想替他做点什么也都无能为力。
可即便如此,陈厌也从没对他们任何人要求过什么。他站在阴影里,不让人看见他的落寞,从来不争不抢,永远体贴懂事地让人心疼。
他用自己的方式平安长到了现在。
现如今,游静云已经不在了,他也考进了大学,身边有了些朋友和爱慕的眼光,他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背负着晦暗过活,光明灿烂的未来在对他招手。
斯人已逝,南蓁不想对游静云做过多评价,但如果可以,她宁愿陈朝清永远不要出现。
一想到陈厌眼帘低垂,问她什么是家,南蓁就很难不恨这对狠心的父母。
“我不管你过去有多少苦衷,但你哪怕再早两年来找他,哪怕你在他小时候见过他一次,陈厌可能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和游阿姨,你们两个自私的只顾自己。飞黄腾达也好,美满婚姻也罢,你们追求的那些,通通不是陈厌想要的。他想要的,没有一个人在意。你们一味地塞给他这些东西,又都再夺走。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份完整的爱。你们究竟有没有想过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
南蓁忍不住变得激动。
她急促的呼吸和高亢的音调全都显得反常。
她也不知道这份指控里的“你们”,是不是也包括她自己?
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冷了个透彻。
从失控到冷静,她深深呼吸,对自己的无礼并不感到抱歉。
陈朝清却也不介意。
这几次见面,他对她的态度都很包容。
沉默良久,不知是谁先叹息一声。
陈朝清沉声开口,语气含着几分苍凉,“你也看见了,我这副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垮掉。过去欠他的,我只能在剩下的时间里尽可能补偿给他。”
“补偿?”
有些意外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但转念一想,可能人在最后的时间里都会想做点什么来弥补遗憾。
陈厌大约就是他最大的遗憾。
更何况,他需要一个继承人。
南蓁不怀疑他有能力为陈厌提供一切物质支持,她只有一个问题,“你会对他好吗?”
过去十几年,陈厌过得太辛苦。
哪怕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再像寻常父子那样有多深的父子亲情,至少往后有个人会真心保护他,不让他再受伤害。
直到听她说出这句话,陈朝清那张阴鸷垂暮的脸才有了一点点变化。
“在你来之前,我曾想过你会对我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但,你好像还没对我说过你的要求。”他将拐杖放在一边,双手交握,搁在桌面,是倾听的姿态。
“说说看,陈伯伯都会答应你。”
南蓁顿了顿,“本来是有的。”
“是什么。”
茶室寂静,唯有一缕檀香飘渺。
沉默半晌,她摇摇头说:“现在没了。”
陈朝清深深望着她干净冷清的脸,忽然说,“你跟振国真的很像。”
“你们都是善良的人。”
如今这年头,善良已经不是一个褒义词了。
目的达成,南蓁站起来,走到门边,秘书替她开门。
“陈伯伯,以后拜托你了。”她对陈朝清鞠了一躬,跟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外头天已经黑了。
南蓁望着不远处飘来的乌云,深吸一口气,准备回家。
忽然一个电话进来。
她接起。
听见对面的声音,她诧异道:“是你?”
-
境遇咖啡厅。
付白薇在窗边的位置上等她很久了。
自从上次陈厌生日之后,南蓁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
这次突然约她见面,她着实有些意外。
付白薇今天一改往日的成熟打扮,娇俏的粉色披肩和泡泡袖纱裙衬得她更加青春活力,漂亮的公主头上用银色樱桃发夹装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南蓁在她对面坐下,眼中露出欣赏,“怎么约在这儿?”
正是晚饭的点,咖啡店里人不多。
付白薇面前的拿铁还一口没动。
这些小女生,节食都节的没边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她第一反应是关心她吃过饭了没。
“吃过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去吃点东西吧。”她记得这附近有家拉面馆,味道不错。
“要不...”
“你就是这样让陈厌对你死心塌地的?”
“......”南蓁哑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开始释放敌意。
付白薇讨厌死她这副无辜的样子,以为自己以姐姐自居,就能随便散发廉价的关心、干涉他们的生活,她凭什么?
“你跟陈厌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问。
南蓁从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就猜到她是为了陈厌。
可一上来就把谈话的氛围搞得这么僵,换做平时,她可能会大度一点,但她刚从陈朝清那出来,心情差的离谱。
“你呢,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她没惯着她,直接把问题抛回去,上身靠向椅背,淡淡问,“你从哪里知道我电话的?”
付白薇到底还是个小女生,南蓁态度一冷下来,她显然有些乱了,“你管我从哪里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
南蓁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跟她较真,“既然如此,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付白薇定了定神,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U盘扔到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