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主语。
她一时分不清他是让她晚点回去,还是说他自己。
持续的耳鸣让她找不到方向。
像鸽子脑袋里的磁场紊乱掉了,她感觉身边的一切都不真实。
天气,味道,所有感官。
她似乎生活在巨大的虚假里。
每个人都在说谎。
陈厌骗她,
章俊良骗她,
陈朝清也骗她。
说不定,连南振国都在骗她。
这个认知几乎摧毁了她过去的信念。
她曾固执地认为,南振国当年事出有因,她必须弄清楚这个因,哪怕代价是陈厌,她也在所不惜。
但事到如今,无论她如何试探,这些人都不曾露出一丝马脚。
可世上真的有密不透风的墙吗?
她不信。
这些年里她好像无限接近这个真相,却冥冥中有种力量在她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将她推远。
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真相在抗拒她还是她在抗拒真相?
她害怕那个答案。
重新给刚才那个号码打去电话,南蓁的语气几乎是慌乱。
“帮我约后天上午。”
……
-
陈厌学校这两天有校外活动。
去的不远,就在市郊。
中间要过一夜。
他本来不想去,但南蓁坚持。
她说了个词:
合群
“人是群体动物,你得学会融入在他们之中。”
南蓁一边给他收拾行李,一边说。
陈厌倚在门框上,抄着手,冷淡的像个局外人,“你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高处不胜寒。”
南蓁手一顿,回眸看他,他斜斜倚立的身形锋利又漠然。
黑沉沉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可一世的高傲与睥睨。
他还没经历过挫折,或者说,还没什么能让他感到挫折。
他现在是真正无畏。
南蓁望着他,眼角浅浅莹出一丝笑,“可我不想你站那么高。”
陈厌微顿。
她轻柔的笑,带着似有若无的怅然,“高处很高,也很孤独。我宁愿你在下面站着。”
说着,大约是觉得这话题有些沉重,南蓁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仰着头看上面对颈椎有好处。”
她玩笑时脸上有少女的灵动。
陈厌眸子沉了沉,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语气很低,“可是我不想跟你分开。”
“哪怕一个晚上。”
他说着话,唇又开始在她脸上游移。
南蓁很快被熟悉的颤栗与悸动占领,眩晕中,下巴被他挑起,更多地转向他。
眼睫轻轻颤了颤,陈厌雾气弥漫的眼映出她迷醉的脸。
他爱死她的沉沦。
即将深入的下一秒,南蓁却突然一僵。
她大力推开他,眼神不自然地退开半步。
抵触犹如洪水猛兽。
陈厌眉目一沉。
“……别闹了,还有东西没收完。”南蓁怕他看出什么,转过身去将折好的衣服抖开又折了一遍。
身后的人视线凝固,深深望着她,“你怎么了?”
她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
“没怎么。”南蓁镇定地将他的行李袋拉好,再回身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了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将行李递给他,“你试试,重不重?”
陈厌神情不变,仍旧是能看穿她的犀利。
他半天不动,南蓁假装自己手酸,“快拿去啊。”
陈厌这才伸手。
接过来,手一松,行李落地。
砰一声。
南蓁惊讶地看着他,“你干嘛?”
“你有事瞒着我。”
他声音冰凉,肯定的语气像发现了什么。
南蓁心头咯噔一下。
“...我哪有?”
陈厌的眼神就像探照灯,一寸寸剥开她的皮肤,赤/裸地刺入内里。
她害怕这种感觉。
仿佛砧板上的死鱼,还剩最后一口气,等着人在她身上开膛破肚。
南蓁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去,“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陈厌。”
“不要试图窥探我,哪怕你能看穿我,也请别显露出来。那样我会觉得你很可怕。”
她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对他提出明确要求。
陈厌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她强硬起来,他面上的阴沉便开始有龟裂的迹象。
将熄未熄的眸光里,他上前半步,轻轻伸手,压低的声音像是讨好,“我只是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南蓁最听不得他用这种低微的语气跟她说话,只要他露出这样的姿态,她就心软得顾不管他在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答应他。
手腕落在他手里,拇指指腹在她腕间柔软的轻蹭。
陈厌声音又沉又哑,像在撒娇,“南蓁。”
她微怔,僵硬地抽回手来,“...我也是有隐私的。”
“难道你每件事都告诉我了吗?”
话音落下,照片上付白薇甜蜜的笑脸闪进脑海。
南蓁深呼吸,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在意,她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从始至终没有去看陈厌的眼睛,自然不知道那里不知何时雾气弥漫,深不见底的幽暗里,足够将她淹没的浓雾在触及她眼角那一丝微妙的失落后又瞬间消散。
陈厌低声说:“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他语气很轻,柔得像在梦呓。
南蓁没将这话当成一回事,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行李袋放在床头,“早点休息。”离开了他的房间。
-
隔天一早,南蓁送陈厌出门。
他到底还是听话的。
出门前,他抱了抱她,为昨晚的事跟她道歉。
“昨天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你不想说的事我都不问了。别生我气了。”
他轻声求饶,南蓁没得拒绝的余地。
心软的不行。
她抬手环住他的腰,“我没生气。”
陈厌闻言,轻轻在她脸侧蹭,“等我回来,你会在家里等我,对不对?”
又快要入冬了,门后走廊上的风很凉。
带着清晨的寂寥。
南蓁被他怀里的温度熨帖着,暖得让人忍不住抓紧他的衣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