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副驾驶的门边, 黑色衬衣和西裤将他身形衬得修长。脸上的墨镜也是黑色。领口边沿一行白色仿佛某种警示标志, 墨镜下, 他脸色很冷, 几近漠然。
机场外是蓝天白云,入了秋的天空高的好像怎么望也望不到头。
人来车往的喧嚣世界里, 他与他的车独立在另一个维度。
他们尖锐而孤独地相依。
南蓁心头泛开紧密的酸涩, 她走上前去。
陈厌摘下墨镜, 露出那双淡漠的眼。
他伸手和她拥抱。
很紧。
南蓁的腰肢落在他强悍的臂弯里, 她不觉得痛。
可能痛得地方不在那里。
“陈厌...”
她想说什么,他偏头在她耳边吻了吻。
“辛苦了。”
就三个字。
这三个字托住了南蓁这一路回来的所有情绪。
她心酸得更厉害。
抬起头,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眼角有氤氲的水光流转, “你也是。”
陈厌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他看她的眼神又深又浓, “先上车。”
南蓁一夜未眠。
陈厌也是。
她在B市待了多久,他就在她楼下等了多久。
南蓁只从他车里隐约的烟味就知道, 他大概整夜都待在车里。
她没有责怪他的失约,事实上,她根本无法责怪他任何。
陈厌他, 只让她心疼。
从机场去美术馆的路程不算远,陈厌问她要不要先回去换身衣服。
南蓁说不用,她在机场换过了。
随后车里便一直沉默。
陈厌没有过问B市的情况。
一个小时前,他已经接到过电话。
陈朝清死了。
死在今天日出的时候。
他名义上的父亲, 折磨了他与游静云一辈子的人,终于死了。
解脱来得太过意外和惊喜, 他一时有些失落。
本来想把朝日一点点肢解在他面前,想看看他这辈子唯一在意的,他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就这样毁在他面前,他会有什么表情?
可惜,再也看不见了。
陈厌单手撑着方向盘,黑眸微微眯起,高架上流云不断从他眼中飞驰而过,每一寸阳光即将落进他眼眸的瞬间又在眨眼间消失。
可能是车上空调温度开的太低,南蓁觉得冷。
转眼,蓦地望见他眉眼间的那片阴沉,她心底一沉。
“不问我点什么吗?”
南蓁开口,声音很轻。
陈厌神色不变,“今天几点结束?”
南蓁:“不知道。”
“美术馆五点闭馆,但巡展第一天,结束后肯定还会有其他事。”
陈厌说:“我送你过去,五点再去接你。”
南蓁没有问他中途要去哪里,“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要问吗?”
“你晚上没怎么睡吧,中午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位置休息一下?”陈厌嗓音带着柔。
“陈厌。”
“嗯?”
“他是你父亲。”
前方要经过一段不长的隧道,车身滑进黑暗里,陈厌黑沉沉的眼瞳看起来有些阴翳,“所以?”
南蓁眉心微蹙,“所以,你起码可以问一下他最后都说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没有必要。”
“为什么?”南蓁看得出来,无论过去如何,至少他们是承认彼此父子的身份的,但到了最后,他们却都没有任何话留给对方。
她明白有些伤害积压已久,并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可人生的遗憾已经那么多了,她不想让陈厌往后人生的某一时刻想起这件事再去后悔。
“陈厌,陈…他……”
她刚开口,隧道结束。
明暗交替的刹那,视线仿佛被谁切断。
陈厌的脸再在眼前清晰的时候,他侧眸看着她,眼里深邃,古井无波,仿若一潭死水。
他说,“我们不可能和解。与其留下一些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打扰彼此的心情,不如各自闭嘴。对他来说,我没有出现在他的最后时刻,就已经是仁慈。你不明白吗?”
南蓁猛地一怔。
为什么游静云和陈朝清到了最后都只通知了她?是他们明白,对陈厌来说,无论他去与不去,看与不看,都只是徒增烦恼和负担。
这对名存实亡的父母,这对纠缠了一辈子的苦命鸳鸯,到了最后,心态却清醒地如此一致。
陈厌黑眸一片冰凉,“对他们来说,不如没有生我。”
没有他,游静云或许不会抱着那种愚蠢的期待一辈子。
没有他,陈朝清或许不会像这样一蹶不振。
他们想利用他,掌控他,最后害死了自己。
这怎么不算一种报应?
“呵。”陈厌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恰好,依旧漂亮得晃眼。
南蓁在车窗外的光线下,嗅到一丝苦涩。
心尖的酸涩更加强烈,鼻腔里都泛着痛。
她没再出声。
很快到了美术馆。
陈厌将车停在后门。
南蓁解开安全带,看见纪向隅从应急通道里出来。
下车前,手腕被人拉住。
陈厌低眉欺过来,吻了吻她的唇。
“下午我来接你。”
他软下来,南蓁没有抵抗力。
“好。”
她推门下车。
纪向隅刚好到了跟前,见她从车上下来,他震惊地瞪大眼睛,止不住好奇地往车里看。
“我靠、你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傍上的大款?这人谁啊?你昨天突然消失不会就是跟他在一块吧?”
他问题太多,南蓁一个也不想答。
她回头看了眼车里的人,玻璃太暗,驾驶室里的男人神情不明。
眉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南蓁转回头来,快步往馆里去。
纪向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进入通道门后的下一秒,南蓁突然停住。
他跟着刹车,“干嘛?”
确认这个角度陈厌已经看不见他们,南蓁拿出包里的两份文件,甩在纪向隅胸前,“帮我找个律师。”
她强调:“要业内最好的。”
纪向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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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总部。
纪维知在会议室里等了大半天,柯周维几次进来说陈厌已经在路上了,但一直到现在都没见着他的影子。
现下领娱的情况不容乐观,为着之前爆出来的那些新闻,之前联系好的银行贷款被一拖再拖,董事会发出最后通牒,一切事情都因为他的丑事而起,如果再找不到资金、稳不住股价,就要将他踢出董事会。
天幕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
可陈厌就是不肯见他。
那臭小子让他在这儿等这么久,不会是在耍他吧?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