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姨对余承前的评价也很犀利——典型耳根子软的大老爷们,很容易对现状满足,等于把很多事情推给自己媳妇。但是,又很讨女人欢心。
墨姨顿了一下:“哲宁的有些方法挺随他爸的。”
贺屿薇默默听着。
经历那么多事,她还是认为,余哲宁是最好的那一个。
有的时候,人不具备那么多勇敢和决心,没办法雷厉风行地做决定。不是每个人都是余温钧——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的董事长,更多存在的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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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春节都是热热闹闹,而对贺屿薇来说,这是将近三周多清闲到无实感的生活。而这种好日子很快就过去。
某一天清早,窗外的庭院突然多了不少修剪花草的工作人员。
而下楼的时候,厨师长也开始保养锅具,清点各种生鲜品。
走廊里其他住家佣人们也都重新出场,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积极忙着自己的工作,擦拭各种摆设。他们跟她主动打招呼,用一种玩笑但又善意的语气问她,住在四楼套房是什么感受。
整个春节期间都陷入昏昏沉睡的宅邸,仿佛被点燃,重新恢复到它以往活力满满的状态。
贺屿薇点开被屏蔽的群聊。
呃,果不其然,余温钧马上就要回国了。
余龙飞比他哥哥更早三天飞回来。
他的气色很好,春光满面且笑眯眯的,见到贺屿薇后吹了一声口哨,把什么东西抛到她的脸上:“不知道钥匙里面还有没有电,你自己去试试吧。学的时候也记住,打胎别打死了。”
什么打胎?贺屿薇脸被打得生痛,也很不理解他的话。
“轮胎!”余龙飞懒得理她,掸掸袖子就走了。
贺屿薇反应过来后连忙追出门,难道,余龙飞把这辆车送自己了,那绝对不能收。
但她的一个脚步刚踏出门又紧急撤回身子。因为看到玖伯正指挥司机去搬余温钧的行李箱。
他带回来几种绿植、海鲜、香料和三个明显很沉的正方形花草木雕,据说是专门用来装饰楼梯转角和扶手处的。
第41章 晴朗无云
余温钧的落地城市是香港。
他在当地处理了一些法律事宜,又独自去深圳出了一趟短差,才重新回城。
李诀在机场接他,路上的时候汇报工作。
他边听抓了一颗薄荷糖。
车里有个纸袋,里面装着干洗好后的外套,余温钧瞥了一眼,想不起什么时候弄脏的。
除此之外,总觉得遗忘了什么事。
李诀试探地说起余承前手术情况。
余温钧倒是没有太大兴趣:“手术成功没必要特意说,手术失败我应该会被第一个被通知。”
回宅邸,已经是晚上八点。
这两天,余龙飞趁着哥哥没回来,举办了一个派对。请他们在秦皇岛酒店里听过的乐队来热场,草坪处还打着镭射灯,一切歌舞升平。
司机老陆通常会在宅邸的门口停下,但今天,车商已经把余哲宁的生日礼物跑车送到家里车库。
停稳后,李诀和老陆先于余温钧下车。
老陆带路。
李诀的眼角瞥到角落里一个匍匐着的阴影,他一个激灵,立刻就捏住老陆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按到车门上,再转头对余温钧吼了声:“跑!”
整个过程也就几秒,李诀厉声让躲在角落里的人走出来,接着,他们看到总是垂着头的小保姆就像捆了很久的螃蟹似的惊慌挪出来。
余温钧也想起来遗忘的事情是什么了,就是眼前的这一个双手发抖的沉默家伙。
罩着黑色遮光布的低矮跑车旁停着另外一辆布满灰尘的车。
车钥匙抛给贺屿薇的两天后,一辆在某酒店的地下车库里被遗忘了五年、落满灰尘的车被托运回来。
余龙飞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无法被控制的恶魔。但他哥交代的事情无论巨细,他一一执行,且绝不拖延。也因为这点,余温钧对余龙飞平常的撒泼耍横很难真正动怒。
墨姨让贺屿薇来看看这辆车是否还能用。
贺屿薇正在研究,却看到远处的车灯照进来,情不自禁地跑到角落。原本打算等车开过去后偷偷溜走。不料,他们居然在眼前停下,自己还被发现了。
李诀放开已经无法呼吸的老陆,连声道歉,对方满脸铁青地捂着脖子。
“看车就看车,怎么跟做贼似的蹲在墙角?我哪里知道你是谁啊?就不能大大方方地站着?你到底在躲谁啊?在场的哪个人你不认识啊?”
李诀没了平时的寡言少语,劈头怒斥着她。他是完全不理解贺屿薇躲起来的意义。
余温钧拍了拍李诀,李诀闭上嘴,但依旧凶狠瞪着她。
贺屿薇根本不敢抬头,连声道歉。
随后,她听到一把又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很平声地说:“过年好。”
啊,贺屿薇完全没想到,余温钧和自己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一声问候。
他的声音,他的神态,他的举止,让她有种既真实又不真实甚至于百感交集的感觉。
李诀还在阴森地瞪着她,贺屿薇定定神,小声应答:“余董事长,过年好。李诀先生,过年好。陆叔,过年好。”
她老实地把在场三人都提了一个遍。
李诀和老陆的脸色稍霁,余温钧再说:“如果哲宁邀请你去他的生日party玩,你不要拒绝。”
贺屿薇再愣了下。
哦,她很浑浑噩噩地过着,根本就没发现余哲宁的生日就要到了,而嘴边原本想提出告辞的念头又被劝退。
2月14号也正是农历的元宵节,2月15号是余哲宁的生日。
再……等两天。她想在亲手送出编织手套后,再离开余家。
李诀是余温钧的秘书们里提升得最快的。
不仅因为他脑子好,还有余温钧交代给他的任务,几乎没有处理不好的。但是,李诀发现他在贺屿薇这里绊了一跤。
余温钧让他去查贺屿薇的底细,这件事几乎毫无进展。
李诀甚至亲自又跑去了一趟秦皇岛市,让警局里的熟人调出贺屿薇的档案,依旧和余家查的程度一样——她是一个身家清白且普通的小镇姑娘。她的爷爷奶奶去世后,女孩就从高中辍学,带着她中风的父亲消失了两年半。
没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贺屿薇再次出现,是她骑着一辆三轮车把爸爸拉到郊县的社区服务中心。中风瘫痪在床的病人只能有两、三年的寿命,医生作出正常的死亡诊断。贺屿薇从火葬场拿到父亲的骨灰后又消失了。
之后,她来到北京郊区开始打工。
余温钧听着李诀的汇报,与此同时,贺屿薇在深更半夜里骑着一辆共享单车,执拗的逃犯般奔赴那座废弃的村庄的身影同时浮现在脑海。
李诀为办事不力而道歉。余温钧拍拍他的肩膀:“李诀,我把你领回来后,一直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我也希望,你对我的弟弟们好点。”
怎么冷不丁提这件事。
李诀抬起头,余温钧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被老陆揭开的跑车。那是一辆纯白色的顶配法拉利加州,如同天鹅般优美的线条。可惜,他对跑车已经没什么强烈兴趣,但两个弟弟们还是特别喜欢。
“哲宁搬出去住了。他如今有什么事大概不会对我说,你有空要多照顾他。”余温钧再拍拍李诀的肩膀,又吩咐老陆,“去冰镇下脖子,你俩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
*
余温钧回到书房,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墙壁。
挂着纸鸢的位置如今变得空空荡荡的。
他并不多么留恋纸鸢,但日常看久了的
物件突然消失,心底也确实会有一点不舒服和异样——哲宁也搬出去了。
让照顾哲宁的小保姆离开,也无所谓。
她不过就是当初抓来的一个棋子。无害、好用,虽然偶尔会给别人一些意外,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女性罢了。
……贺屿薇。
余温钧稍微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还算悦耳的名字。
除此之外,她整个人,和“美”这种鲜艳明亮且个性特出的词彻底绝缘。
可是,余温钧就是无法解释自己那天晚上在栅栏外的行为和悸动——有一刻,他是真的打算要她。
幸好理智还在,他用大拇指封住她的双唇,才诞生了那一个不清不楚的吻。
出差前的日程和公务都极其紧凑,不宜处理私情。余温钧随便找一个由头,把彻底吓坏且想溜走的小孩,扣在家里。
余温钧自认不是轻浮的男人。
这个贺屿薇,从处世、外貌和性格,各方各面,都不在他对女人的审美区里。更别说她的岁数太轻,也毫无家世和才华一说——他怎么会冷不丁就对一个小孩出手?
这种事情不会有下次。
漫长的异国公务之后,余温钧已经恢复日常状态,那股悸动也已经消失。而放那女孩子离开,他们大概此生不会见面。
所以余温钧决定满足一下难得的好奇心,他想稍微听一下贺屿薇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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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距离元宵节也不过只剩下三天。
贺屿薇在搭乘墨姨的车去道观烧纸的时候,特意去买了包装纸、包装袋和贺卡。
她急着跑出来,路上的时候踩到冰,重重地摔了一跤。
旁边的人都在看她,贺屿薇硬是假装不痛的样子,自己爬起来。但,手和膝盖都摔红了。
幸好,车上倒是很温暖。她爬上副驾驶座,松了一口气。
余家的佣人们基本都有驾照,墨姨自己就开着一辆丰田的SUV。
“你也真的该有个驾照了。”墨姨絮叨,“依我看,你应该报一个驾校。家里那辆奥迪也不便宜,学车有点浪费。哲宁和龙飞当时也都是在家偷偷地开着他哥的车玩,撞了几次后,自己就学会开车了。你以后出国也得学开车,哎呀,你可得对自己的事情上点心,不能总是这么随波逐流。”
贺屿薇漫不经心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