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布置的阅读和口语作业,她完成得错误百出。
“你有心事!”高教授晃着指头说,“这可不行,这可不行!过节也要有学习的自觉性!”
贺屿薇只好说快到圣诞,心情有点浮躁。之后又被数落一顿。
第二天清晨,余哲宁站在床前,撑着双拐,试图让腿落地。他的新耐克T恤和短裤贴着身体,而贺屿薇则在帮他把床铺好。
她喜欢他的床单,混合羊毛织成的,握在手上触感很好。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不停地瞥向窗边。
“你在等谁?”余哲宁冷不丁地问。
“啊,没有。”她低头说,“对不起。”
自从车库那天后,他俩之间的亲密和默契感就如同潮水般的后退,只留下潮湿的痕迹。
但贺屿薇也没精力计较和余哲宁的关系,因为自从弄坏纸鸢后,栾妍就在躲着自己。
除此之外,余温钧回来了!她还没机会见到他,但每次路过余温钧的套房门口,贺屿薇都会忍不住瞥一眼,感觉弄坏纸鸢的事随时会东窗事发,那个黑眼镜李诀又要拎走自己——实在太可怕了!
贺屿薇的脸色变得苍白。
余哲宁在旁边问,她休假三天回秦皇岛,是否需要提供一辆车进行市内的接送。
“你回去是打算看望亲人吗?”
她垂着头:“不,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我是孤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余哲宁的心一震,刚斟酌着言语想要去安慰她,贺屿薇却急匆匆地从窗外收回视线。
她说:“不好意思,我现在能出去一下吗?”
栾妍刚从城中和她母亲血拼回来,后备箱里装满大包小包。
她开着跑车,钥匙一丢,让余家的佣人替自己拿袋子。
有个灰色的人影跑过来,猛地停在面前。
贺屿薇假装没看到栾妍明显的皱眉和叹气,她鼓起勇气说:“栾小姐,能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吗?”
栾妍不情不愿地和她一起来到下沉客厅里的一角。
女孩子们站在一副工笔画下,贺屿薇先左右看了看有没有旁人。
她这副谨慎的样子倒让栾妍放心。
像这种心肠好的老实人,只要不惹急了,平时说点软话就能糊弄。
栾妍这一次逛街也给贺屿薇挑了一条奢侈品的项链,当堵嘴的工具。对方只是临时保姆,她离开的时候完再追加给一笔遣散费就够了。
栾妍抱着这种心态,有点警惕又有点不耐烦地笑着问:“亲爱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前几天在网上搜过了,北京城里有一个可以修纸鸢的店,就开在北海边的万宁桥。”贺屿薇急促地说,“我平时都在照顾余哲宁,不能轻易出去,但你的时间很自由,咱俩看着能不能把它拿去店里修——”
“修?修什么呀?”栾妍装傻,“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哎,收下吧。这是我送你的一款香奈儿。”
贺屿薇一退。
她觉得,实在不理解他们每个人的脑回路。
“如果你不希望余董事长把前女友的纸鸢挂在墙上,可以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如果你俩谈崩了,再、再发脾气也可以。而不应该一上来就去弄坏它……”
“我弄坏的?”栾妍捂住嘴,往后一退,“奇怪,这件事不是你干的?我确实拉你进他的房间,但你因为好奇,想摘下他墙上的纸鸢看看,我还拍了照片为证。”
贺屿薇不知道是出现幻听,还是这些残忍的话真的出自曾经在她怀里哭泣的漂亮女孩。
她结巴着,几乎是愤怒地说:“明明是你弄坏的风筝,我,我只是捡起来……”
“一面之辞。”栾妍抱着胳膊。她早就打定主意,如果余温钧发现了此事便弃车保帅,甩出贺屿薇举着纸鸢的照片,“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贺屿薇气得声音发抖:“不。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有一个人会相信我说的话。”
“是谁?是墨姨还是余哲宁?”栾妍不以为然。
“世界上最相信我的人就是栾小姐。因为,你比任何人更清楚,纸鸢根本就不是我弄坏的。是你冤枉了我。即使你能完美骗得了别人,最终也骗不了自己。人,永远、永远都无法骗自己。”贺屿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平稳说完这番话。
栾妍就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贺屿薇。这个小保姆以为自己是教导主任吗?满嘴大道理的,她以为自己是谁?
“栾小姐,我现在绝对不是跑来责怪你的。那天跟你一起走进书房,我也有责任。弄坏了的东西也木已成舟。可是……我们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至少,想办法弥补。我们去修好纸鸢不可以吗?我明明都已经打听好修纸鸢的地址了。我也可以出全部修补的钱!”
贺屿薇举起手机,再次笨拙地示意上面的风筝店地址。栾妍却很嫌恶地一把拍开她的手。
两个女孩子低声吵了一会。
栾妍好说歹说,贺屿薇却只重复那几句话,最后,栾妍的脸上露出知道对方是对的而没法反击的愠怒。明明是同龄人,她怎么就那么死板和小题大作。
“够了,不要缠着我了!我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吧,我超级讨厌那个纸鸢,所以才一定要弄坏它。哼,还让我修?你的脑子是不是有坑?动脑子想想啊,余温钧已经出差回来,咱们溜进去再被当场抓住,又该怎么解释?明明这事你不提,我不提,就当没发生过。什么坏了,我们都不知道!真的那么想修纸鸢的话,你就自己去!”
“可,可丝(是)……”
“没有可是!你算什么东西啊,搞清楚身份!你就是余家拿钱就来给钱就走的短期佣人,多管闲事的东西。”
……所以说,贺屿薇才一直都很抗拒去和他人进行交流。
每当情绪激动或争吵时,她还没说话,就生理性地想流眼泪,一张嘴也容易卡壳。
明明有理的人是她,却总觉得打扰到别人的平静生活。
贺屿薇眼眶在无形间湿了。
泪水要滚出去的瞬间,她迅速地低下头。而栾妍也立刻匆匆离去。
过了好一阵时间,贺屿薇都是独自站着,肩膀耸动,头发遮挡着脸。
等听到不远处有其他佣人隐隐说话声,她才深呼吸一口气。
贺屿薇用手背粗暴地抹去脸上的眼泪,随后,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亮着绿灯的录音笔。
——栾妍拍了自己的照片,那么,她也不能不提防。
所以依样画葫芦,贺屿薇以录英语口语为由找小钰借了一根录音笔,把两人刚才的对话都录下来。
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至少,还能有个自保的武器。
即使如此,贺屿薇却还因为刚才的争吵,不受控制地流着眼泪。
她握着拳,五味陈杂,心跳得很快。
无人关注的角落,女孩垂落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本性——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机智,永远的孤僻和不
合群。
第27章 多云
第二天,小钰去三源里菜市场的时候,顺便开车把贺屿薇捎带进城里,
贺屿薇给的外出理由是,需要办理银行账户。
她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把农家乐给自己的现金酬劳全部存进去。
随后,贺屿薇独自前往那家老北京的手工风筝店。
一进门,她就被各式各样的风筝迷了眼。
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店主只跟她响亮地打了一声招呼,让她自己逛逛。
贺屿薇也就能更从容地独自看着墙上的手工风筝,据说这风筝的工艺是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些燕子、蜻蜓、凤凰、蝴蝶、金鱼,知了,所有能飞的不能飞的鸟类都被制成风筝,静悄悄挂在那里。色泽精美,就如同一场聚集在天空中五彩斑斓的轻盈美梦。
贺屿薇询问了最小尺寸的手工蝙蝠风筝,居然要500块钱。嗯,还是挺贵的。
她随后问男店主可以不可以修纸鸢。
店主还挺热情,询问她原纸鸢的各种细节,尺寸,拼接还是一体的,又问有没有损坏的照片。
贺屿薇只能根据印象描述。
店主也犯愁。索性和她交换微信:“您回去拍张照片发我。如果确定只是里面的支撑架坏了,那肯定能修好。修补的话要看材质。”
贺屿薇仰头望着墙面上的那些精致风筝:“风筝店还雇人吗?”
店主再次一愣,上下打量她:“倒是招。但是姑娘,来我这儿的学徒都得正儿八经的磕头拜师,从削竹子、扎绢布、练画画儿从头开始学,学完再给师父干三年。我这扎风筝可是祖传的手艺活,从清宫里传下来的,话说慈禧——”
其实贺屿薇也只是随口一问。
但老北京人也实在是太贫了。对方店主口若悬河地介绍自家祖上足足半个小时,她怎么都无法打断。
为了能自然脱身,她一咬牙花了五百,把最小的纸鸢买了,再落荒而逃。
纸鸢店铺坐落在一条颇为狭窄的老北京胡同里,到处停满了共享自行车。对面走来两个瘦高、穿黑色西装外套,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贺屿薇走路时从不张望,安静地低头贴边儿走。
擦肩而过,她也没发现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正皱眉盯着她看。
走远了,李诀才回过头。
这是余哲宁身边的那一个蔫头蔫脑没什么精神的小保姆吧?穿着余家的工服就出来了,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人呢。
走在李诀前面的男人自然是余温钧。他一言不发,迈入三石斋。
李诀向店主打听刚才的小姑娘都来干什么了,而得知她买了风筝还询问修风筝的事,发出“唔”的一声 。
余温钧在旁边耐心欣赏挂在房梁上的风筝,不过,他突然不准李诀提修纸鸢的事了。
等他俩从三石斋离开,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余温钧的司机在路边接人,这时候,他们再次看到前方的街口处有一个熟悉的灰色身影。
贺屿薇一走出胡同后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没找到路,
此刻,她用胳膊夹着新买的风筝,正瑟瑟发抖地站在路边研究着公交车站牌。
和小钰约在哪儿见面来着?北京的公交地名古香古色,但也好麻烦。
李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后排的余温钧,余温钧也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表情没有显露想顺带小保姆回家的意思。
于是,李诀识趣的闭嘴。
轿车启动,路过鼻子和手被冻得通红的贺屿薇。
温暖的车内环境和户外零下的温度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