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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ah坐在前面,一直扭头观察着贺屿薇。
“晕车?把她松开一点。”
车里有五个人,只有Sarah在说话。
她的声音,就像肮脏浑浊的停尸房里响起八音盒的音乐般悦耳和令人不安。
贺屿薇努力凝聚着视线,这辆车的仪表盘显示着,时速120迈。这种情况下。而随着司机几次变道,车钥匙也甩来甩去。
她再仔细地盯着车的档位。这是一辆自动档的汽车,如果抢过来,她应该会开,但是,手被人牢牢地握住。
Sarah继续看着她,柔声说:“你还真是像传言中那么乖和安静。哈哈,我允许你问一个问题。”
贺屿薇沉默。
Sarah等了一会开始不耐烦起来:“什么都不问吗,还是说,你就自信觉得,世界上的人都害怕余温钧,我不敢对你做点什么吗?”
以前,贺屿薇经常会担忧很多事,但唯独不害怕死亡。
然而现在,这个女人的眼神让她后背发凉。
她不想死。
Sarah柔声说:“是不是很后悔?要是你跟杨娴走,现在也不用遇到这一劫。但世事难说,也许孤身在澳洲,你的下场会更惨。”
开车的司机终于出声警告Sarah:“让你跟来不是让你乱说话的。”
贺屿薇心中一动。他们似乎不是一伙的?
Sarah硬是从副驾驶座靠过来,按住贺屿薇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贺屿薇下意识地往后躲,但右边的一个大汉正粗鲁地搜她身上和书包里,是否有手机之类的。当然,什么都没有。
其中,大汉看到了被胶带绑着的蓝色曲奇饼干盒,他啧了声,开始撕胶带。
贺屿薇的心都快碎了,Sarah还在按着她的脸。
余温钧曾经说过,他能看上的人物都不是善茬。
这话是真的。
能入余温钧眼的,是和他一样性格极其鲜明的人物。他们身上有一种目标性很强,而且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的气质。
即使贺屿薇处在恐惧的边缘,她也愿意承认,Sarah依旧是平生所见过最漂亮的一个女人。皮肤白皙,五官像混血。但从眼下的纹路来看,岁数应该和余温钧差不多,甚至更大一些。
Sarah也侧头打量贺屿薇的脸,距离近到贺屿薇能看清她的根根眉毛,而Sarah也能看到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她们身上一点香水味都没有。
最后,Sarah露出点笑容:“他还是那副老样子,令人猜不透想什么,无理由偏心自己的两个愚蠢的弟弟们吗?你在他身边是什么感受?”
贺屿薇全身绷紧的表情已经给出答案。
Sarah轻声说:“哦,除了审美降级,温钧的其他方面没有变。”
她们说话的时候,右边的大汉已经顺利打开曲奇饼干盒,看到里面用透明塑料袋装的骨灰,疑惑地捏了捏,左边大汉接过来,打开袋子密封圈,闻了一下,随后再无聊地关上。
贺屿薇的嘴唇已经被她痛苦和气愤咬得变形了,一道细细的鲜血流下来。
“是不是很冷,马上就不冷了——我们到地方了。”
Sarah最后一句话是贴着贺屿薇耳朵说的,贺屿薇身体轻微地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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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大众车停住了。
某种极其强烈的有关死亡预感传过来。贺屿薇觉得,只要跟着他们一下车,绝对没有好事。
也许,她的人生就会终结在这里。
她现在必须说点什么。
“刚刚在机场,我打过两通电话。”贺屿薇的声音像鬼一样难听。
Sarah顿住身体,她不动声色地说:“其中一个人肯定是余温钧。”
“另一个人是……”
世界上能不能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救世主,只要说出他的名字,就能把她从此刻地狱般的场景解救出来。
贺屿薇脑子在迅速地转动,冷静,冷静,她要自己救自己。
可是,贺屿薇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前,实话已经脱口而出,“余凌峰。我给余凌峰打了电话。”
Sarah重复说了名字,余凌峰。
随后,她平淡地吩咐司机看好贺屿薇,自己要先下车打个电话。司机说他也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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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费力地抬头。
当她提到余凌峰的名字,Sarah和司机的眸子微微地睁大,他们对视一面——这说明此刻绑架她的人里有跟汪柳有关的人?
贺屿薇在混乱的情境中也只能想到这些。
她转过头,轻声对依旧牢固遏制住双手的大汉说:“好痛啊。对不起,你能帮我把头发撩开一下吗?”
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她这种含泪的恳求吧。
余温钧曾经评价过,贺屿薇每次在床上这样楚楚可怜地哀求,都能有效地勾起别人的保护欲。
对方的手劲略松。
他准备帮这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拨开挡在她明亮双眸前乱糟糟的头发——
就趁现在!
贺屿薇深吸一口气,从下往上,用头猛地撞向对方鼻梁。
这一下,用尽全身积攒的力气,在对方弓着身体所发出的痛苦呻吟中抢过骨灰袋,从里面抓起一捧,用力一扬。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大汉的眼睛顿时被颗粒物迷得睁不开。
贺屿薇打开车门,用力把左边大汉推下去,接着抄起书包里的雪花球砸右边大汉的眼睛,鲜血顿时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来不及关车门,贺屿薇扑向前方的驾驶座。
司机没拔车钥匙,她用双手紧抢过方向盘,松开手刹,一脚踩向油门。
第140章 暴雨转晴
静止的车重新拥有活力,像爆冲的惊鸟偏离原本的轨道要朝着对面的车道逃离。
事与愿违。
新手驾驶员没有看清四周的障碍。
车前行过程中撞到低矮的圆形石柱,正中保险杠下面,左后视镜没有调整到她能看见的角度。贺屿薇往障碍物方向打死方向盘,打不动,她灵机一动想稍微后退,但也忘记应该换挡,等准备再踩油门,整个车身又传来巨震。
跟着的两辆车见到前车逃跑,立刻采取措施,一辆车先行阻断前路,另一辆车直接撞进白色大众的后车身。
车门打开完,几个男人粗壮的手臂交相地砸着车门,车身不停地战栗。
有人拿起一个铁锤,直接把前方的挡风玻璃砸了,如同蜘蛛网般地裂痕从头到尾地成了彻底被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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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被拉开,后座满脸是鲜血的大汉先冲过来,隔着安全气囊给她来了一记耳光,但又被后面的人拉住。
疼痛像抽搐一般漫过全身。贺屿薇口腔再次蔓延猩甜的味道。
她努力伸出手,想把蓝色曲奇饼干盒和骨灰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没有哭,她只是想,自己这次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接着,贺屿薇被拎下车,在车里已经被车的撞击弄得站不起来,闭着眼睛,只能听到寒风中隐隐约约听到Sarah说不要打脸。
似乎接下来,
她要被做什么。
地面好冷,耳朵嗡嗡的,但疼痛,让她保持清明。贺屿薇蜷缩着身体,她心想,没关系的。先保存体力,可能还会有逃走的机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先活下去。
余温钧现在绝对到了机场了吧。
他会不会以为她擅自改变心意,独自离开?他肯定会气疯吧,无论是她离开,还是他知道她被绑架。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她真的是一个愚蠢的孩子,实在是让人担心。
但是当下更恐怖的一切就要来了。
贺屿薇刚模模糊糊地这么想,就已经恐惧得不停的咳嗽,冰冷的空气像海水一样漫延在口腔,而周围原本的说话声似乎停止了。
逆光当中,有一双手违背意愿地伸过来,贺屿薇被腾空抱起,她全身剧烈地发抖,胃因为恐惧收紧,突然就直接把腹中的东西吐出来。
难闻的呕吐物热流,是她所唯一能感受到外界温暖。
并没有被嫌弃地重新扔到地上。
反而被搂紧,有人帮她把肮脏的头发拨到脑后,贺屿薇茫然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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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郊外的集装箱仓库,不远处还有拖车,除了之前的三辆车,还有不少黑衣人和其他车辆。但现在周遭很安静,只有风声。
她微微抬起头。
余温钧看着她。他看起来像往常那样,穿着花衬衫,但整个人极度体面和挺拔,气质狠绝霸气、镇定自若,却又像一整年都没闭眼睡觉,此刻只皮笑肉不笑地蹙着眉头。
他说:“指一下,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
车上的几个人全部被按倒在地面。
贺屿薇费力地收回目光,而余温钧依旧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脖子上还流淌着呕吐物和鲜血,挨着他胸口昂贵花衬衫领口处也都沾上污垢的东西,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搂着一个特别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