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复杂心情等着她呢?
“最开始,明明是我先在农家乐里认出你的。”余哲宁悲哀地盯着她,“不,我搬出家的时候就应该带你走。这样,你就不会遇到之后的事。当你向我求助,让我带你走的时候,我也应该帮你——真希望时间能回到之前,我绝对会把一切都改过来。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在她身边轻声细语,贺屿薇听到了,但是没有真正在意。她伸出手想取回旧书包,余哲宁强硬地收回来。
贺屿薇难受地说:“还我!”
“等我们平安无事地到澳洲,我会物归原主。但是,我一定要阻止你和我哥在一起。这一辈子,我绝对不会接受你俩的关系。”余哲宁的表情看上去难受极了,“我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我一厢情愿。不过,为了你好,我必须送你走,就当是我主动为你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
贺屿薇觉得,有病和疯狂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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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直飞悉尼的航班是固定的,每天半夜时分起飞的两班飞机。怕夜长梦多,余哲宁的计划是先飞首尔,出国境后就能离开余温钧的大手,他们会从韩国的首尔转机飞向悉尼。
机场的贵宾楼,清幽而安静,放眼望去,没有纷纷扰扰的普通旅客。
门口有一个举着纸牌的礼宾小姐在等待,专门陪同他们三人值机、办理登机牌和独立安检。
贺屿薇被杨娴紧挽着胳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偶尔回头,她看到余哲宁正看着自己。他对着她露出熟悉的微笑,神情温柔。
过安检、接受海关,三人走得是快捷通道,紫色的护照上夹着长长的机票。
还有半小时登机,他们坐在头等舱休息室的最里面。
杨娴是第一次来机场也是第一次来头等舱休息室,左右四顾,小声地嘟囔对面坐着的是个女明星吧,叫孙什么的,余哲宁轻声让她闭嘴。
贺屿薇也跟着杨娴的目光看,余哲宁问贺屿薇想不想在休息室拿点水果吃。
还有半小
时登机。
她的护照在杨娴手里。她的书包在余哲宁旁边。她只要一喊,杨娴就会牢牢地掐住她,威胁再喂药。
“我想自己挑水果吃。”贺屿薇静静地说。
杨娴自然也陪着她一起去。
在墙角拿餐食的时候,贺屿薇突然开口。
她反问杨娴:“你为什么跟着我出国,我在澳大利亚凑凑合合能打个黑工。你,会英语吗?”
杨娴结巴了一下。
她说小姨已经离婚,和两个舅舅也断绝关系,得了癌症。余先生说了,只要愿意陪你出国,悉尼那方面就有人安排食宿。
“——小姨就想趁着最后的日子,去其他国家看看,想跟出来见见世面……”杨娴讨好地说,“屿薇,你不想出国吗?”
贺屿薇拿着的盘子里是切好的哈密瓜,透过贵宾候机室的窗户,可以看着远处停着一排排像玩具般的大飞机。
如果余哲宁的计划成功,16个小时后,她的人就在悉尼,这个只出现在曾经头脑想象和电视屏幕上的城市。
灿烂的阳光,白色的海浪,广阔的海岸,那是大洋洲。这是可以毫无负担、没有任何道德压力的出国的机会。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也许在异国,余温钧仍然能神通广大地找到她。即使,她被找到,也能将离开的理由推给别人——都怪杨娴,都怪余哲宁,他们给别人和自己下药,挟持她到机场。她只能无助地接受。她是个生活的受害者。
余温钧应该反思一下他对待自己的方式。他不能强迫女孩子怀孕,也不能把她像宠物似的关在家里。贺屿薇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独处,思考该怎么和余温钧相处,探索自己所真正喜欢的事和生活。
她可以在澳大利亚获得自由。
……就像余哲宁跑到秦皇岛一样。
她当初之所以理解余哲宁,喜欢余哲宁,因为他们的性格中都有逃避的一面。面对无法轻易解决的问题,逃跑是一种解决方法。
*
贺屿薇说:“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杨娴一副不明白的表情,贺屿薇刚刚那么顺从,一路上完全没挣扎就过来了。
“我明确地说过,手术后请不要再出现在面前。我甚至让你写下一份保证书,你也答应过我了。可你又出现,还协助余哲宁一起下药。知道这是犯罪吗?”
贺屿薇说出来后又眨眨眼,那种平稳的威胁口吻真的很像余温钧。
杨娴脸色苍白:“我,我是被迫的!我不是给你送护照的吗?你要回去你男朋友那里吗?”她听起来很绝望,好像在请求贺屿薇说点别的,给出一个不同的答案。
贺屿薇说:“这辈子,我最讨厌酗酒的人,然而刚才来机场的路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能喝一杯就好了。在这种状态下,我去澳洲的第一件事就会是喝酒。因为,我需要靠酒精才能让自己去找工作,去吃饭和去睡觉,让自己不去想余温钧。如果这样的话,澳大利亚就会成为我的坟地。我,绝对不想这么活着。我值得更好的活法。”
“屿薇……”杨娴惶然开口,“余先生说你被他哥哥关起来了,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你送出来,不就是给你创造个出国的机会吗?你可以去散散心啊!要是不喜欢澳洲随时回来啊!我知道,你爸爸妈妈都对不起你,但是我发誓,从今以后,小姨会把你当亲闺女养!”杨娴的五根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红印。
“我没有阻止你去,”贺屿薇当即把手腕上的钻石手链摘下来塞到杨娴手里,“你可以自己走。我会把手链送你。它很贵的。”
钻石手链是假的。
上次,玄凤把她的真钻石手链啄了好几口,贺屿薇就随手在咖啡馆旁边黑巷子的小商贩手里,花150买了条假的莫桑石手链。
远处的余哲宁一直密切地看着她们的举动,他明显察觉不对,快步向她们走来。
他问贺屿薇往杨娴手里塞了什么。
“拿出来。”
杨娴满头大汗,贺屿薇一边默默祈祷余温钧的淫威在弟弟们心中的份量,一边从口袋镇定地掏出张米白色的卡片。
余哲宁莫名其妙接过来。
他认清上面熟悉字体,脸色顿时苍白——余温钧经常给弟弟们签家庭作业和支票落空,他的招牌性字体,此刻卡片上面写着:过来。
他厉声说:“哥在哪儿?”
贺屿薇不语。
余哲宁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哥的雷霆手段,他垂头看着卡片上面寥寥两字,心中的警戒线直接升到最高。
“余温钧跟过来了?还是说,屿薇你在配合他?”余哲宁左看右看,找不到人影。只觉得草木皆兵,恨不得四面八方全是哥哥派来的奸细,全是阻挠他们离开的可疑障碍。
“不行,绝对不行。”余哲宁把卡片撕得粉碎,立刻把贺屿薇往杨娴那里一推,低声命令,“先带她上飞机,我出去挡一下我哥。”
余哲宁说完后心事重重地往外跑,贺屿薇转头再看着杨娴。
“护照还我。”
杨娴快哭了,但是,依旧紧紧抓着贺屿薇的护照不放。
“不行,余先生会……”
“你现在不放人,我们仨确实会一起去澳大利亚。等我们安顿下来,余哲宁就会回国,澳大利亚的房子里只剩下你我两人。而我发誓,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来你房间,亲手杀死你。知道吗?爷爷奶奶去世后,我在网上查了很多在睡梦中无痛杀死别人的方法。你猜一下,我爸爸最终是怎么死的?”
贺屿薇突然间摘掉杨娴头顶的假发,凑近过去,轻轻地用指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皮。
冰冷柔软的触感让杨娴毛孔倒竖,她如同见鬼似的,猛然推开贺屿薇。
贺屿薇当即夺回护照。
她绕回座位,抱起熟悉且沉甸甸的小书包。
杨娴看着贺屿薇跑走的背影,目光中百味交集,手中紧紧地攥着手链。
她瘦瘦的脸抖动几下,无声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哼,跟我去澳大利亚多好,我可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航班已经开始播放登机广播。
杨娴急急地站起来,她边匆匆地跑向登机口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她现在一个人在机场,余先生不在,对,对……你们可以把她带走了。”
第138章 龙卷风
如果游客出了中国海关,是否还能原路返还?
经过贺女士的实践是,可以。
她询问边防警察,对方带她来到公务亭,安检人员花半分钟办理好撤关手续,贺屿薇就从员工通道出来。
五分钟后,她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机场出发大厅。
人类,从来没有让贺屿薇感觉到那么亲切过。
贺屿薇先跑到洗手间掏喉咙,把腹中的所有物品吐出来,整个人处于一种迟缓且晕眩的状态,反正就是头脑嗡嗡的。
唯一的问题是,她背着沉重的旧书包,身无分文。
幸好,机场大厅有网络电话,旅客可以打三分钟的国内免费电话。
李诀在被余哲宁药倒前,跟贺屿薇背了一遍余温钧的私人手机号,而像余温钧这种大人物,手机号码是一个很简单很易背的“靓号”。
贺屿薇自认脑子好,也算听一遍就能记住号码。
打,还是不打?
她徘徊了一会,握着话筒直到手指发麻,才终于有勇气拨打,
漫长的等待,无人接听。
滴……
滴。
贺屿薇打了第二遍,依旧是忙音。
她放下话筒后就脱力,蹲在地面。
安眠药的后遗症真大,腿软了。余温钧这种大人物,估计从来不接陌生号码。可是,除了他的号码,也不知道任何其他人的手机号。
……其他人。
她没有任何朋友,有,也记不住他们的号码。要不然,给咖啡馆打个电话?
贺屿薇在脑子里疯狂地想各种可能,突然间,她再次撑着墙,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的高中学号是什么。
余凌峰好像曾经说过一句,他的手机和她高中学号一样之类的废话。
滴,滴——再次拨打电话。这一次,对方顺畅地接听。
余凌峰的声音还是那么有元气:“您!好!”
贺屿薇简直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您好!我是贺屿薇!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通知余温钧,就说有个陌生号码给他打过去,他能不能接听一下。”
“是你。”余凌峰接到贺屿薇的电话颇为意外,听到这语无伦次的请求也懵了,“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