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屿薇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么个程度?”
余哲宁心里悲哀地说,因为我迟钝地意识到,现在喜欢上你了。但嘴上只是说:“是感谢。感谢你在我脚受伤的时候悉心照顾我。至于机票,我会发到你邮箱里。”
贺屿薇脑中嗡嗡作响,试探说:“我该怎么谢谢你?至少,让我把签证和机票的钱转给你?”
“哈哈,比起钱可以以身相许——不,我不会这么说。如果这么说,和余温钧没什么区别。我不会用金钱去买你的未来。我为你做这一切,都是免费的。薇薇,你应该去澳洲。那里的沙滩、阳光和未来,也都是免费的。你不应该被困在余家这个壳里。我对你这样,才是真正的爱和关心。余温钧那样,不过是在扼杀你的一切。”
贺屿薇心跳如擂,她仓皇地说:“那么,我该怎么拿到护照?”
余哲宁说:“我曾经在你姨妈住院期间,去她的病房和她聊过几句,算是有点交情。她刚刚说,有人要接她去北京。哼,我就知道我哥留着这棋子有用。到时候,我会把护照交给她,让她偷偷塞给你。”
贺屿薇想起来。病房里其他人警告过她,有不明人物找杨娴。
那个“不明人士”,是余哲宁?
她刚要追问,余哲宁说完后断然挂了电话。
*
套房里没有配置电脑。
酒店管家听到贺屿薇提出的要求,当即送来一台戴尔的台式机,并贴心帮她接上网线。
打开邮件前,贺屿薇忍不住在网上闲逛一会。
世界和人类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非洲某国的总统访华,明星说他喜欢的女人住在巴黎,交通部发言人说有条不紊地开展春运工作,五条悟的美貌震撼全年……
余温钧给她了解世界的机会,却又切断她了解世界的工具。
贺屿薇随后打开邮箱,果然有余哲宁发来的一封邮件。
这里有一张环球机票的订单。
她可以凭借订单号,在任意时间,订一张飞向全球任何国家的头等舱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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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敲响,余龙飞和李诀回来。
余龙飞看到她后,啧啧两声:“果然是天生受苦的命。在我车上睡得好好的,住到酒店,这脸色反而跟鬼似的。”
李诀快步走到电脑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屏幕,那里打开着三个页面窗口,停留在动漫频道。她还真是悠闲。
李诀说:“下去吃早饭吧。中午咱们一起吃个火锅。你吃过北京的铜锅吗?”
贺屿薇摇摇头。
余龙飞觉得不能给李诀在哥哥面前表现的机会:“我今天就赏个脸,陪你俩一起吃顿饭。”
*
坐在自助餐厅,余龙飞和李诀倒是一顿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他俩昨晚其实都被折腾得够呛。
贺屿薇只是不停地灌着黑咖啡。
“我现在能自由出入房间和自由行动,对吗?”她轻声问。
李诀和余龙飞对视一眼。
贺屿薇看出他们的为难,就退后一步。她想独自在酒店的花园里散散步。
余龙飞皱眉要拒绝,李诀制止他:“我俩在这里吃早餐,薇总,你去吧。”
*
今天是一个北方的晴天。
天空湛蓝如洗,清晨的太阳是风干的稻金色,潦草地映过来,常青树木修建得整齐,却因为在冬季而带着几分衰败和凋零。
酒店花园的道路上,有几个中年外国人在拍照,说的是英文。
贺屿薇看着他们的黄头发,忍不住想到澳大利亚的签证,和随时可以走的机票。
那些像电影里的梦幻产物,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贺屿薇感觉她的神经被绷紧了。
贺屿薇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长久地盯着远方。
她脖颈上的羊绒围巾轻薄保暖,余温钧在她身上投入的一切都毫不吝啬,是最顶级的。
当笼中鸟时最渴望自由。可是等真正把门打开,她对着漫无边际的自由,心生了一种胆怯和……兴奋。
要离开余温钧去澳洲,和选择被余温钧关起来,这两个前途都让她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东西翻转不休。
贺屿薇沉思着。
温暖的太阳渐渐地升到头顶,直到有两双皮鞋站到面前。
李诀惊讶地说:“你穿得太少了。”
余龙飞双手交叠在胸口:“外面纯坐着,不无聊?”
贺屿薇摇摇头,她至少想到要做什么了——今天,想回咖啡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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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还是老样子,只有两个咖啡师在守着。
今天没有排她的班,但同事还是挺欢迎她来的。
春节期间,咖啡馆照常营业。
几个年轻且单身的同事们嘴上抱怨,但他们都说不愿意回老家,只想留下来工作。
法定节假日里工作,咖啡师能拿三倍工资。老家很无聊,老家的生活一望可及,还不如留在北京赚点钱。
贺屿薇耳边听他们说话,再迅速地把一些工作做完,随后趁着无人在意,用店里的打印机把电子机票打出来。
两个小时过后,余龙飞不耐烦地冲进来。
他俩带她吃火锅,然后李诀告诉她,如果她
想的话,杨娴明天会来陪她。
贺屿薇抬起头。
看她终于作出回应,两人松口气。
在以前,贺屿薇还惧怕他们的身份,怎么也会勉强应一声。但现在,贺屿薇好像完全沉浸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小姑娘现在不说话简直不像个活人,而像一个仿真人的精美摆设。
贺屿薇打起精神,她只是发呆,倒没有故意晾着别人。
“你们去过很多国家吧。那么,你们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她问。
余龙飞和李诀露出相同的无语表情。
但,她现在的地位卓越,他俩再不耐烦也得勉为其难地回答。
李诀的答案是开普敦和摩纳哥,两个自然风貌很漂亮的城市。”
余龙飞则说瑞士的赛尔马特。
说出答案后,他俩彼此倒是讨论起各自去过哪些国家。
贺屿薇静静地听着。在以前,她当余家佣人,听这些人讨论美酒美食和旅游的时候,总是觉得属于另外的世界,自己不需要了解。
但现在,贺屿薇会开始想自己下半辈子要做什么,内心有了一点点五彩斑斓的小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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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杨娴出现在酒店。
对于一个才做完手术的中年人来说,杨娴的气色恢复得不差,皮肤依旧是蜡黄一片,提着大包小包,说里面装着给她的特产和亲手做得海鲜烙饼。
贺屿薇没有解释为什么能住在瑞吉酒店,杨娴似乎也不需要解释,这也省了很多事。
她们在酒店大堂见面。
龙飞少爷依旧是目中无人的态度,他见到杨娴,也把“乡下人”“老女人”挂在嘴边。杨娴也只能陪笑。
李诀找了个机会把贺屿薇拽到旁边,低声说:“我现在叫她过来纯粹是陪你。薇总,你理解下,我真的不能让你一个人乱逛。”
贺屿薇心想,她拥有在世界上“乱逛”的基本自由。
“听说,杨娴临走前还给你塞了点钱?”
杨娴给她的那些钱,贺屿薇全部转交给余温钧了。
“她还钱可能只是为了放松你的警惕。先要建立信任,才能索求更大利益。”李诀分析,“抱上你这棵大树,后半辈子有保障了。”
贺屿薇老老实实地说:“那她算是抱上空气了。我什么也没有,也不会再给她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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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他们旁边出现了骚动。
李诀回过头,以为是余龙飞和杨娴之间起了矛盾,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在这里。
余承前作为官员代表,来酒店里参加一个地方招商的政府规划会议。正好看到了余龙飞。
余家的大儿子翅膀太硬,小儿子多少还买父亲的面子,唯独这个二儿子和他最不对付。
余承前也最讨厌这个老二。
“龙飞,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娴看到面容庄严的老爷子走过来,很惶恐地站起来,余龙飞倒是连眼皮都没抬,还在懒洋洋地玩手机。
余父耐着性子再问一遍,余龙飞开始哼起小曲儿。
父亲的尊严受到极大挑衅,余承前的火从心头起:“什么东西?前一段时间,老大和哲宁都来家里吃饭了,只有你缺席。我还以为你在工作,怎么在这里混吃混喝?听说,你最近还玩起鸟了?多大岁数就学着老人家玩鸟,你配吗?连凌峰都不如。你看看这懒散和不学无术的样子,你哥什么重要生意都能被你搅黄了!不堪重用,败事有余!”
余龙飞听到最后一个词,直接掀了茶杯。
李诀快步走过来,他判断形势后跟老爷子赔笑几声,就决定把最危险的人物余龙飞拽走,临走前对贺屿薇歉意地点点头,示意马上就回来。
余父也瞥到贺屿薇。
“哦,是你。”
贺屿薇被余温钧带着向他父亲敬过一杯酒,但是叫伯伯或叔叔显得过分亲近,索性就拿官职称呼。
杨娴有样学样,叫了声部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