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温钧也吃过亏。花重价钱请的一个以色列建筑设计师,出来的成品被全城人评为“最丑的大厦之一”,这几年就不怎么在国内购置不动产。
两个弟弟,余哲宁比余龙飞要更受欢迎很多,但余哲宁很少来公司,今天没有心情和任何人打招呼。
他沉默着,坐电梯来到高层。
像往常一样,余哲宁并不能立刻见到哥哥,行政人员让他在办公室外面等待片刻。整间办公室套房里有一股好闻且高级的檀香味,余哲宁的嘴巴却持续发苦。
宿醉的痛苦和今天早上看到那一幕的场景,黑压压地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一阵又一阵,连续不断地绞痛和重击,比去年秋夜里出车祸的更剧烈一万倍的疼痛和煎熬。他不能克制地想着所有最坏的事情,感觉整个人都陷入精神和认知上的崩溃。
哥哥。
……为什么是哥哥?
墨姨告诉余哲宁,他在同龄孩子里说话算很晚的。小男孩只需要一个眼神,哥哥就明白意思,把他想要的东西递过来。余哲宁和余龙飞之间,从来没有聊过哥哥更偏爱谁,潜意识里都觉得余温钧更向着自己。
可,余温钧偏偏留下了伤害过自己的李诀,居然对贺屿薇出手……为什么?余哲宁根本就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屿薇……原本是百分百属于他的。
*
半个小时后,余温钧送走几个大腹便便的常装中年人,他在电梯间握手送走客人,电梯门甚至还没合上,便听到余哲宁冷冷地在后面说:“我有话单独问你。”
兄弟俩走进办公室。
行政人员有条不紊地把桌面上的文件、茶杯和烟灰缸清理干净,并重新为端来两杯热茶。办公室里布置还是老样子,但桌子上有一束用100朵深红色玫瑰做成的圣诞塔,色泽鲜艳。
余哲宁在来的路上,脑子里明明想了很多问题,但等真正面对哥哥,他反而词穷。
墙面悬挂的古董挂钟,纯银的分针以细长速度哒哒无声地转动,余哲宁终于从眼前凉了的茶杯上抬起眼睛。
“我知道你和贺屿薇的事了,给我个合理解释。”他嘶哑地说。
从刚才进门到坐在沙发上,余温钧就面无表情且耐心地等待。
听弟弟这句后,他舒一口气,抬起手先把喉结下方的衬衫扣子解开一颗。
“看你这脸色,还以为出了什么没法解决的大事!”余温钧没好气,“你哥每到年关都精神紧张,不要学龙飞让我折寿。”
余哲宁冷声说:“回答我的问题。”
余温钧对上弟弟咄咄逼人且可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给出一句:“我要了她。”
简单的四个字,重石滚下山崖。
眼前的茶杯霍然被扫在地面,冷掉的水,漫延在男人的锃亮皮鞋上。
余哲宁在哥哥这五个字说出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姿势一把揪住余温钧的领子,青筋浮现,居然把余温钧从椅子上扯起来。
余温钧的花衬衫被彻底扯开,脖颈处露出一个细密斜出的牙印。那牙印很小,像是孩子或女人咬下的。
余哲宁看在眼里,有细如发丝的弦逐渐绷紧。他抬起胳膊,直接一拳就朝着那张可恶的脸打过去。
余温钧眼皮一动。
某个瞬间条件,他反射地想反击,又硬生生克制住,轰然一声,后背撞到墙面。
“余温钧你是不是疯了!她和我是同学,岁数比你小那么多,这是在犯罪知道吗?”余哲宁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死死地盯着哥哥。如果余哲宁手边有一把刀,大概把他捅了,“当着我们说仁义道德的鬼话,背地里强迫女人?你从来都不缺女人吧?”
余温钧平生头一次被弟弟打,鼻梁发酸,非常不舒适的感觉,不用摸就知道出血了,他沉默站直身体,先活动脖颈。
下一秒,余哲宁又暴怒砸来一拳,正中腹部,这一下,毫无保留,差点让人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余温钧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感,突然间暴起,反手抓住他没卸力的拳头。
形势调转,余哲宁在愤怒之中被扭翻双臂。半边身子倾斜在刚刚被茶水打翻的桌面,脸颊处被紧按在那滩茶水痕迹处,试图挣扎的双手在背后被牢牢地剪住。
喉道感到压力,余哲宁的脸因为呼吸困难顿时涨红。
余温钧在他后方继续用手肘冷酷地压着脊背处:“投降?”
这是兄弟间多年的默契。
余温钧运用暴力手段的时候,只要余龙飞和余哲宁主动喊出“投降”,他就会卸力。
余哲宁死咬着牙关,挤出两个字:“肮脏!”
余温钧也不废话:“特别好。”
他说话时,直接把余哲宁的腰猛顶了一下,余哲宁腿一软,硬是要用肩膀撞余温钧的胸口,刚抬起头,余温钧铁箍一般的手再次按他的脖子,把他的脸狠狠撞到桌面。
桌面还有残留的一小滩亮晶晶茶水,只听得脸部和桌子相接,传出“啪哒”的一声,简直像记响亮的耳光。
余哲宁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喘着粗气,拳头握得非常紧,指甲几乎深陷掌心,露出一丝丝血红。
“你说我强迫她,我倒也不能完全否认。”哥哥一边钳制着他边冷冷地说,“怎么,打算报警?”
余哲宁眼里染上一种深沉的痛楚:“你强迫她?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余哲宁面色惨白,闭着双眼几秒后睁开, “为了栾妍的事情报复我,所以,现在
你也要抢走我喜欢的女人?”
余温钧在被弟弟打时,一张脸都平板如铁。此刻,他却露出点匪夷所思的神色。
“为什么反复地提这桩陈年旧事?我到底要重复多少次,栾妍你想要,随时可以给你。哲宁,你小时候要什么东西你哥没给过你?兄弟间总是为了女人反目成仇,真让人笑话。你当初非要转学,我念在你年纪小也帮你办了——”
余哲宁双眼冒火,双臂开始用力:“还有脸说我……”
*
如果在以前,余温钧一定让弟弟把话说完。但是,上午原本是他睡觉的时间,今天工作行程因为变动而排得很紧,余温钧实在不想拿出自己的宝贵精力处理一个非理性的人。
他知道余哲宁憋着很多话,不过也懒得听。
“贺屿薇已经是你的嫂子。接受现实。”余温钧转过头,看一眼墙上的表。
余哲宁顺势挺身,余温钧早把旁边实木的高椅拉过来,这一下,正好撞到手臂上的麻经,一时间冷汗从脖颈处流下来。
余温钧身子一矮,躲过拳头,一个过肩摔就把余哲宁摔在地毯上。随后,又硬是把他的运动鞋都踢飞,余哲宁气得满脸通红。
余温钧没再理睬他。
他按了一下桌面的内线电话:“送两个冰袋进来,再扫扫地。”
穿着黑色工装的行政人员一进门,自然看到满室狼藉,但她垂下目光,什么也没敢多问,先把地面上的碎杯子扫掉。
余温钧擦完手,取过其中的一个冰袋按在脸颊。
他扔下句:“自己处理情绪,晚上回家找我。”
余哲宁抬起头就只听到门响,他刚要追上哥哥,但没穿鞋的脚刚踏进大理石地面,就缩回来。
眼前绣满花纹的地毯看得人眼睛直痛,再不远处,摆着哥哥常有的弓箭刻着余温钧的名字。他走过去一踹,哗啦一声,弓弦却划伤自己的手。
鲜血,一滴滴涌落而出。
余哲宁随后低下头,发现角落处有一个银质的相框,掀开,里面是一张草原上的双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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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从办公室走出来后,直接坐专用电梯来到同栋大厦的16楼。
两人约着吃午饭,贺屿薇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过来。
贺屿薇觉得,今天既然得在外面餐馆吃饭,总得稍微正式一点。虽然没昨晚精心准备,但也穿了一身藏蓝毛衣配短裙,穿上高跟鞋。
旁人提前打开沉重的大门,也都多看了一眼董事长脸上的伤势。余温钧的手按着冰块,脸颊依旧隐隐作疼。
他此刻的心情不快,站在门口咳嗽一下,贺屿薇却没有反应。
等绕过去才发现,她吹着暖风空调沉沉地睡着了。
她昨晚被他折腾得就没怎么合眼,也确实累了,余温钧便把贺屿薇从沙发上扯起来。
朦朦胧胧间,贺屿薇也知道拉着她手的人是余温钧,也仿佛听到他遥遥地叫自己的名字。但,确实太困了,懒得睁眼,她索性像只有脚的机器人顺从地跟着他。
走出会客厅,踏入走廊,迈进电梯,来到车库——即将迈上轿车,她依旧跟梦游似的被余温钧牵着走,额头却差点磕到车门。
千钧一发,余温钧用手帮她挡住冰冷。
他的手背还有打余哲宁留下的擦伤,余温钧一哼都没哼。
等坐到车上,贺屿薇依旧将头歪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会,她在他颈边闻了闻。余温钧身上每次有股滑石粉的奇怪味道时,她就知道,他去练习射箭了。
“陪我喝点粥?”他问。
看贺屿薇点头,余温钧吩咐司机不去原先预定的西班牙餐馆,改去新荣记。他口腔被打破了,满口的血腥味,此刻也只能继续用左手敷着冰袋。
贺屿薇还处在半睡半醒的梦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会下厨吗?”
“我双手不沾阳春水。哲宁和龙飞跟墨姨学过简单的烹饪手法。李诀这小子厨艺很好。”说出来后,余温钧自嘲地想,怎么又说到哲宁呢。
贺屿薇倒是习惯了:“你吃过他们每个人做过的饭吗?”
“嗯。”
“好吃吗?”
“好不好吃不重要,是份心意。”
余温钧边低声回答边拿起手机,想问问办公室的人余哲宁回去没有,这时候听到贺屿薇喃喃说,“我也随时可以做饭给你吃,不过,我只喜欢你当我男朋友而不想让你当我老板。”
余温钧握着手机的手停下。
贺屿薇一动不动地倚靠着他,但显然清醒了。她的身体变得像冰袋一样僵硬,脸上的微表情显得某种悔恨莫及。
余温钧受伤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加快的心跳和他的脉搏在这一刻流向同一个方向。
“如果说这种话会害羞还不如不说。”他右手的拇指轻轻抚摸她的下巴,“乖,继续睡吧。”
第120章 间歇雨
余温钧从来不会随便取笑她,这也是贺屿薇很喜欢他的地方。
贺屿薇放心地合上眼,突然间又睁开眼:“啊,我把包落在你公司了!”
余温钧往她旁边的座位一指。
他身边的人已经有眼力地把她遗落的东西一起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