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人把李诀的西装脱了,丢进浴室里洗澡,又请来理发师给李诀理发和剃须,再让诊所医生过来给即将晕眩的李诀打浓缩的vc和葡萄糖点滴。
不得不说,余温钧有的时候挺像一个妈。
贺屿薇在另一个房间里收拾着李诀的旧西装,顺便清点他口袋里剩下的筹码。
塑料制成的红色代币在地毯上乱滚,她就像儿童玩积木似的,把它们一个个重叠起来,做这些事的时候,贺屿薇的神情总是专注而安静。世界上没什么能打扰到她。
余温钧再走过来:“我先陪你吃饭。”
*
澳门的市区显而易见没有香港那么繁华,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各个景点距离很集中。
贺屿薇被余温钧在车上搂着腰,她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的夕阳。
上次,余温钧在慈云寺的观音像下,问她对未来的规划。
她靠一顿胡说八道把他糊弄过去。
但贺屿薇也确实开始认真思考,她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到截止到目前,自己算是“某人的女人”。
两人的关系,正处在蜜月期。
她可以对他提出任何物质方面的要求,任何新鲜的旅游体验,余温钧绝对能信守诺言地“宠她”,一一地满足她。
说不定,她可以提出读大学,或者出国留学,去牛津过个寒假冬令营——如果自己是一个很热爱学习并奋发图强的人设就应该这样。
但,贺屿薇根本不感兴趣。
她原本以为下半年还需要参加体育会考,余温钧却说他已经为她办理好免体证明,原本还差着的一门学科也直接“合格”。
等再回城,自己能取得高中毕业证书。
她不需要天天去高中报到,而是可以打工和赚钱了。
余温钧在香港开美容院,也许,她可以问问他在内地有什么类似的美容院业务,还招不招人。
因为性格原因,她是不太适合做销售或前台,但当个普通美容师总归没问题。只负责给客人按脸,到点就下钟……
*
“你好吵。”余温钧突然在旁边开口。也许是刚刚处理完李诀的事,他表情有些冷酷。
贺屿薇吃惊地转过头,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他解释:“你脑子里正在乱转的东西,吵到我了。”
贺屿薇眨眨眼,这明显是找茬儿。
唉,余温钧看到李诀的样子,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现在的心情肯定也不太好,想要她主动和他说说话吧!
他们乘坐的劳斯莱斯,经过海边的公路。海水蓝泠泠的,远处还有高大的货运船,更有码头工人。
贺屿薇便信口找一个话题。
“报纸上说,邮轮旅行这些年正重新在年轻人里流行起来。很多白领小夫妻会在度假的时候,选择国际邮轮旅行。而国际邮轮上也会招各类服务人员,前台啊,酒吧啊,客房啊,工资是1000刀起。我有个错觉,自己以后可以去邮轮上当服务员,你看,邮轮上包吃包住有小费,工资也挺高。照这个节奏,我只需要工作两年,就能成为一个大富翁。”
余温钧平淡地说:“别的不好说,靠服务员成为大富翁——这不属于错觉,是幻觉。”
贺屿薇憧憬地眺望着远方货轮冒出的白烟儿:“就这样以成为亚洲女船王当目标也不错。”
“不止是幻觉,你已经开始迷失人生的方向。况且薇薇你晕车,就也有可能晕船。”
他声音低沉好听,近距离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弄得她的脖子痒痒的,贺屿薇突然间又产生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和他深深接吻的渴望。
哇,她太不知羞耻了。
贺屿薇默默鄙夷自己,明明前一会儿还恨余温钧恨得牙痒,后一会又爱余温钧爱得要死。唉,人类还真是难以琢磨的丑陋生物。
要冷静。至少一定要冷静。
贺屿薇不得不攥住拳头克制住自己,再说:“李诀喜欢赌钱,那你呢,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我啊,作为男人想要追求的东西,和世界上其他男人是一样的。”
贺屿薇立刻在内心扳着手指开始算——权力?财富?健康?女人?土地?
还是说,余温钧怀有一个当装修工人的远大梦想?
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追求幸福。美国的《独立宣言》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明明是完美的回答,贺屿薇却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寂寞。
她对特别光明特别积极向上的回答,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贺屿薇为了掩饰失落,就再别别扭扭地找新话题:“栾妍要回美国了?”
余温钧捏起她的下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现在心情似乎变缓和。他像是抓到什么机会,立刻问:“薇薇难道不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贺屿薇看着余温钧深邃的眸子,一方面心脏直跳,一方面也为话题回到自己身上有点不安。
她先拼命深呼吸几下,再次试图理清目前的处境。
虽然明确地知道自己爱上了余温钧,但是贺屿薇也不清楚,应该怎么成熟地处理感情。
就像在冰窟里沉睡多年的仿生人,这些日子来,她的情绪肌肉慢慢复苏,胸口流动起诸多陌生感情。大脑却处于困惑之中。
所谓“幸福”,究竟是什么?
是财富自由、事业顶尖,或美满婚姻吗?
……感觉都超级无聊。
唉,她的幸福是什么,她又该怎么追求“幸福”?
“薇薇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余温钧却不容置喙地问,“你先让我幸福,然后,我也会给你带来幸福。”
贺屿薇睁大眼睛,感觉心在被什么剧烈地冲击,身体也一阵颤动。
书上说,一个人要自强自立,一个人的幸福只有自己可以满足。
报纸上的八卦消息,也写满负心汉对女孩子始乱终弃的故事。
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幸福,风险未免太大。
不过,她也确实好奇:“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我们可以一起幸福吗?”
双唇毫无征兆地重叠在一起,余温钧突然用手臂搂住了她的腰。
唇齿相依,她这些天被做得简直有心理阴影,下意识想并拢膝盖,而他只是按着她的腰吻得更深,她感到满足的同时,脊背又有一阵阵战栗,仿佛被这男人的强势思维带着走。
“放松一点。完全接受我。”他只是说,“薇薇,我喜欢你。”
*
两人坐在一家米其林吃饭。
贺屿薇用冰块冰镇着发痛的舌头,她这才问李诀这一周在赌场总共输了多少钱。
“赢了小三百万。”余温钧帮她把餐碟摆正,淡淡地说,“输了差不多快一千多万。我刚刚跟舅舅打电话,他说不打算认这个儿子。”
余温钧的性格里向来有当舍则舍的冷酷一面。
赌徒一旦复发赌瘾,就毫无价值。
澳门虽小,但鱼龙混杂,留李诀一个人在也不合适。余温钧准备让人把他送回广州,暴打一顿后剥光衣服,饿三天,最后随便找一座深山扔进去。
思考良久,贺屿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破损员工卡。
这是原本想在海洋公园里一并扔掉的东西,李诀却帮她收起来,而她又把那张员工卡在李诀西装口袋的那堆赌博筹码里重新翻到。
“这是我妈妈,不,是生下我的女人的工作证。根据玖伯调查,她是唐山人,高中没毕业就一直工作,但每个工作都不长久,而她最后一份
工作好像是夜总会工作,随后就嫁到英国去了。”她说,“李诀和我一样,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妈妈。我有爷爷奶奶照顾,他却一直在流浪。像我们这种没有父母的人,内心深处是有很多不确定性的。我知道李诀已经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不过,你把他赶走不就好了。能不能别杀死他?”
余温钧听到最后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
他刚刚不是说要往深山里扔尸体吗?贺屿薇结结巴巴地重复,余温钧倒是被气笑了。
“既然你愿意为他求情……”
他摇摇头,摸出手机又打一通电话,贺屿薇听到余温钧在手机里吩咐在李诀的袜子里塞一个赌场筹码和房卡。
所谓的赌徒,即使双腿被打断,但口袋里还剩下一分钱的筹码,他也会从山里一路爬到赌场边继续下注。
贺屿薇听呆了。
世界上有这么执着的人吗?她个人是很难理解的。即使别人告诉她一件事情很重要,她都能证明,即使缺了那一个东西,人依旧能最低限度地存活下去。就比如,学历啊、贞操啊、金钱啊。
不过,她这样的性格在别人看来大概毫无自尊且完全不上进。
“吃点东西,薇薇。”余温钧提醒。
面前是洁白的桌布,贺屿薇却说:“我想握一会你的手,可以吗?”
余温钧便立刻放下刀叉。
他手腕处是她亲口贴的创口贴,贺屿薇垂着眼眸注视着两人牵着的手。
十指缠绕,像是再也不会放开似的。
自从余温钧主动说出“我喜欢你”,他再也没有追问她“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这个问题。但两人身体结合,他动不动就说“我喜欢你”“你只属于我”这种话,简直像是什么咒语,捆绑住她的手脚和内心。
“我们后天早上从珠海回去。”他平静地说,“都九月份,暑假也该结束了。”
“嗯,好的。”贺屿薇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依旧不想松开他的手。
第98章 小雨有雷声
余哲宁知道哥哥他们清晨回来,当天下午就立刻回去。
但家里正招待着余温钧的客人。是私人银行和金融的高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前奥运会的乒乓球冠军。
他们兴致盎然地打乒乓球。
贺屿薇和小钰也在,她俩被叫上场和奥运冠军过过招。
贺屿薇在球桌这一侧跑来跑去,奋力地追着小小的乒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