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考是在另外的一所中学。
卷面题简单,很多考生们都提前交卷,门的一开一合,有扑面而来的风打在贺屿薇的额头,她有点焦虑地轻咬着食指,再次检查卷面和学号,舍不得离开。
结束铃响起,贺屿薇作为残留的考生之一,拿着笔袋走出教室。
余凌峰也在这个考场,因此在楼道苦苦地等着她。他可是听说,这个女同学从明天开始就不来学校了。
贺屿薇的目标从来只有通过会考,取得高中毕业证书。会考结束后,她就准备考驾照,如果顺利,一个月后,就能拿到机动车的驾驶本。她再上学,跟着班里同学复习高考也只是浪费时间。
余凌峰闻言简直羡慕得要命。
在他眼里,贺屿薇的生活未免太悠闲了。她完全没有读大学的打算,而且,放弃得毫不犹豫。
“你家人也真宠你,他们对此没有意见吗?”
爷爷奶奶吗?贺屿薇仔细思考了一会,如果他们还活着,不光是学业,大概各方各面都对自己失望吧。他们可是期盼她能上大学。
她喃喃说:“……意见……大概,也许有吧。但一个人想独立生活不一定非要大学毕业才可以。高中文凭也就够用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两人边聊边走到校门口,余凌峰却站住脚步,他挑起眉,一副若有所思且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大小姐,有人来接你回家了。”
贺屿薇也转过脸。
不远处,余哲宁居然从车上下来,不仅仅如此,还有另外一辆极其气派的车在窄小的街道缓慢地停下。
夏日温暖的风吹拂过男人笔挺的裤脚,余温钧也从车门走下来,
几辆颜色和造型迥异的豪车,将校门口那条窄窄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无论是一身浅色休闲服、气质出尘的余哲宁,还是依旧穿着花衬衫却面无表情的余温钧,都牢牢地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
贺屿薇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
什么情况?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列兵成排地往头上涌,她看着余温钧,有种头晕目眩,随时和世界切断联系的感觉。自己最恐惧的那种成为整个世界焦点的感觉出现了——他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强调说要备战会考,专心复习。余温钧也没有唤她来瑰丽酒店的套房“暖床”,与此同时,他也没回家。
但今天,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有……余哲宁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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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感受到街边别人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到哥哥的瞬间也极为震惊,脸色顿时沉下来。
“哥,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余温钧说话的表情和声调倒是和往常一模一样,顺手把他穿的T恤袖子弄平,“有空吗?咱俩聊聊。”
余哲宁略微闪躲,很不快地说:“聊聊?不,肯定又出什么事了。哥你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贺屿薇和余凌峰已经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一前一后地走到他们面前,余凌峰爽朗地打招呼。余温钧的目光扫过他:“考得怎么样,凌峰。”
余凌峰竖起大拇指。
余温钧视线再看向贺屿薇,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
贺屿薇抓着手里的透明笔袋,很紧张地点
点头:“你好,余先生。我,我也觉得自己能考过……”
余凌峰嘿嘿笑着插嘴:“余先生?这里三个余先生呢,你叫谁?”
贺屿薇的脸顿时就更红了,她小声说:“肯定是……余温钧先生。”
她态度真老实,余凌峰便也老实地跟着叫了声钧哥。
余温钧的气势实在太惊人,俩考生在他面前其实不自觉地都有点唯唯诺诺闪闪躲躲,像是面对严厉苛刻的家长。余哲宁不禁觉得好笑,便说:“我今晚订了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想犒劳屿薇。哥,你的事要是不急,等我吃完饭后去找——”
余温钧平平地说:“等我什么时候死了,你再优哉游哉地和她吃饭也不迟。”
余哲宁噎住。他是有点恼也有点不解,下午的阳光照在哥哥的眼睛里,说不清楚是吸收还是反光,但雪亮冰冷,仿佛钢铁般传递着决定着一切的笃定意志。
“去我选的地方吃饭。凌峰要是想来也可以。我跟爸和你妈打个电话,晚上八点半前会把你送回去。”
余温钧的话永远跟下圣旨似的,余凌峰下意识地指着鼻子,自己也能跟着他们去吗?但一扭头,贺屿薇面色苍白,她正紧张、沉默却又全神贯注地望着两兄弟。
这是余凌峰从没有在女同学脸上见过的极其复杂目光。他立刻明白过来,这里有一名她极其在乎的异性。
余凌峰心念一动,笑嘻嘻地答应了。
第84章 沙漠气候
坐车时又是一轮选择。
余凌峰也有来接送的车,非要拉着贺屿薇一起上自己的私家车。
余哲宁心里其实烦余凌峰烦得要命,嘴上却温和地笑笑。他对贺屿薇说:“你不是晕车吗,坐其他人的车不习惯。”
两个大男生一左一右,身高马大的,像两堵高墙把贺屿薇的路堵得死死的。她谁的邀请都不好答应,只能低着头,脖子上的红晕都烧到耳朵边,一方面头皮都炸了,却又能敏锐地感觉四周的人都纷纷地凝视争端中心的自己。
余凌峰大大咧咧地说:“坐我车吧,晕车没事,我让司机慢点开。”
余哲宁也已经不想维持笑容了,他说:“屿薇一直都坐我的车。走吧。”
“要不然……我先回去,你们几个自己吃?”贺屿薇轻声地说,她垂着头,但眼睛很焦急地看着余温钧站在不远处的锃亮皮鞋。
然而,那双皮鞋转身走了。
玖伯给他拉开车门,余温钧才泰然自若地抛下一句:“你们争完她后赶紧走,别堵在路上。”
贺屿薇听着他的声音似乎隐隐带着一点笑意,深深地咬住下唇。
有时候,余温钧的身上具有一种强烈的反派角色气质,既喜欢掌控世界,也能和全世界对立,从容地接受混乱,乃至于纷争。
只要不太闹腾,余温钧对别人吵架或打起来的事还挺乐意旁观的。
但贺屿薇是和平主义者,而给她喂一万个狗熊豹子胆,也真的不太敢在众目睽睽下跟上余温钧并主动坐进他的车里。
唉,余温钧就不能叫自己一声吗?这事对他又不难!
余温钧的车已经启动了,贺屿薇越发急得要命,她克服了羞耻,探头想看街边是否还停着他保镖的跟车。那个男人排场大,出行一般都是两辆车的。
余凌峰却用他身体挡在余哲宁面前,把她推着往前走,来到自家奔驰前。贺屿薇也不想浪费大家时间,并在街边灼灼目光里当靶子,她摇摇头,一溜烟地选择坐在副驾座上。
怎么不坐后排啊?余凌峰遗憾地耸耸肩,对紧追过来的余哲宁伸伸胳膊:“我家的车大,要不然,你也跟着坐进来,咱们仨一起坐?”
余哲宁做不出这种自辱身份的事,他只是冷声说:“你让司机慢点开。”
然后钻头进了自己的埃尔法里。
*
车行驶的方向是城外。
原本以为是回余宅,但方向又不太对,等他们这排豪车终于在土路边停稳,余凌峰跳下来,很新鲜地看着农家乐低矮的土墙和篱笆,尘土飞扬的停车场以及破旧的红灯笼。
“钧哥这是带我们去哪儿了?”余凌峰自言自语,“这不像他审美啊。”
贺屿薇也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又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她自然认出这里,兜兜转转,一切居然又回到当时的起点,这家红螺寺旁边的农家乐。犹记得,去年的秋天,她惶然又屈辱地从这里离开而奔赴了新的命运,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而现在,她的脚又站在这里。
贺屿薇的胸口轻微地起伏,掌心依旧握着会考的透明笔袋,耳朵边和额头都被夏日温热的空气吹过。就像是睡了很漫长且不可思议的一个黑觉,猝然惊醒,世界还在耐心地在原地等着她的回眸。哎,余温钧为什么带她回来呢?
余哲宁也认出这个熟悉的农家乐,他紧追上哥哥的脚步,低声问:“怎么来这里了?哥,你不会是想把贺屿薇重新扔回来当服务员吧?”
余温钧简单地说:“不会。”
“那今天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余温钧依旧没回头:“我是带你们仨一起过来的。你当初不是也在这附近的道路出车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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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乐大堂里几个服务员正在边吹空调边嗑瓜子,工作日本来人就不多,大家都很闲,聊聊东家长、西家短什么的。
丽丽把ipad竖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一部宫廷女主复仇剧。
很快,张领班就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挥舞手臂,打断服务员们的聊天。
他通知今晚有人包场,让赶紧把四合院包厢的桌子椅子重新收拾一遍,再通知厨房准备食材。
有好事的跑到院门口一看,说外面的空地上停的几辆车就上八位数。
丽丽意犹未尽地按了视频的暂停键,她摘下耳机,听到别人说话的后半截。
“知道谁回来了吗?哎呀就咱们后厨里那个黄毛丫头,据说她现在嫁给一个大官的儿子,今天过来看看,衣锦还乡什么的,”张嫂勤快地收拾着塑料袋外面掉落的瓜子壳,但表情已经比刚才闲聊时更眉飞色舞,“哎呀哎呀,老话说得好富贵养人啊,她刚才走进来我瞥了一眼,都没认出来是谁,可是变得漂亮不少呢!那个脸,那个叫一个白白净净的!这次跟她一起回来的足足有三个男人!三个大男人!一个穿得比一个有钱!她叫什么,叫贺,贺……”
突然,张嫂听到后面的声响,她回过头,没有人了,只剩下桌面亮着屏幕的ipad。
丽丽像火烧屁股似的,一路飞奔出大堂,头发都乱了。
石子小路在脚下变得哒哒的,她觉得口干舌燥,心跳更是极端不稳。
谁?那个贺屿薇回来了?
***
四合院的包厢门口,四个男人正在抽烟,这是余温钧和余哲宁他们随行带的司机和保镖。
丽丽还没靠近,就被拦下来。
“干嘛的?”对方粗声问。
“老板们好。我是这里的服务员,来换一下桌布。”丽丽站住脚步,游刃有余地应对,眼睛却忍不住往院子里面瞅。
玖伯正好也院子里走出来,他说:“这里的湖团鱼是水库养的吧,我去挑一条。做个锅边烩鱼贴饼。”
张经理点头哈腰地也跑过来,带玖伯去看鱼。
两个服务员正把包厢里空闲的木椅子搬出来,包厢里的主座已经有人稳重就坐,而他旁边的年轻男人正在低头看着简陋的菜单,另外一个男孩子则好奇地透过窗户看旁边的鱼塘。
丽丽走进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在全场飞快地巡逻一圈。
唔,怎么都是男人呀?
“哥,你还没说找我来有什么事。”正在看菜单的年轻男人说。
主座上的那个花衬衫男人没答话,却把目光落在丽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