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客气地道:“老板。”
“欺花。”厉将晓上前。
风大,把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里。
他没有喊她的姓,被风吞掉了吧。
谢欺花不愿多想。
“怎么突然来了?”她若无其事问。
下一秒,却被厉将晓俯身搂进怀里。
她听到他聊胜于无的喟叹,很浅很浅的一声。他是一贯维持体面的人,明明看出她的疏离,仍然选择抱住她。谢欺花一时间竟做不到推开他,她略偏过脸颊,看厉将晓那深皱的眉心。
“还是那么爱皱眉。”谢欺花笑了,目光略过他通红的眼眶,和眼尾几道象征风霜的浅纹。老板并不老,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是年轻人了。和谢欺花记忆里的有差别,变化也不大。
厉将晓贪恋了片刻她的怀抱。
才略松开,望着她澄澈的眼。
“我现在。”他艰涩地组织着措辞,“已经给得起你想要的生活了。”
他说自己成为了集团的掌权人,婚姻也不再受父母所掣肘。他说了很多,包括把可可姐和小舒都聘了回来,集团内部也清了血。曾经对他有阻碍的党羽都剪除,他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她当然知道。
很大快人心。
“抱歉,我说这么多,只是想求个机会。”厉将晓不愿意把自己推到感情里最卑微的位置,然而他捧住她脸颊的手无可抑制地颤抖,“告诉我,这么多年,你还对我有一些感情在。”
谢欺花不忍心,自觉不值得他的如此苦缠:“其实这些年,我有过……”
别的男人。
很多。
厉将晓却摁住她薄而温凉的嘴唇。
“没关系。”他轻声,“没事的。”
是他问的问题。
然而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就选择性地装聋作哑。
谢欺花叹息:“那你呢?”
在她之前,在她之后,都。
“没有。”
厉将晓舍去了前缀。
以维持最后的体面。
这也足够让谢欺花讶异了。
老板竟守身如玉这么多年。
谢欺花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女人,至少在感情这一方面,短择是常态。过去这么些年里,厉将晓就是她交往时间最长的对象。就谢欺花这人吧,谁处谁知道,脾气实在是称不上好。
谢欺花自己也深以为然。
只是,老板这段不一样。
涉及金钱关系,她没有表露本性。就比如在老板的公寓里,她不会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抽烟。老板在枕边熟睡,她也不会一巴掌拍醒他。在厉看来,他和她已经足够交心。但在谢欺花看来,她需时刻收敛自己的爪牙。
厉将晓确实是一个无趣的人,闲暇时间他在家里待着,阅读或者办公,这让她觉得上学时期的他是个书呆子。谢欺花是爱喝酒爱热闹的人,厉将晓喜静,她就从不在他面前讲烂笑话。
生活里许多零碎的小细节。
才真正决定两人相爱与否。
谢欺花感到拘束,所以她离开。
如今,她把这些都告诉厉将晓。
他错愕,但也温和地商讨:“这些不是问题,可以磨合,我可以包容。”
“但你用了包容这个词啊。”谢欺花说,“我这性格,说白了就是爱折腾人,我想找那种能乐在其中的人。”
“老是一个人迁就另一个人,这种爱情也不会长久吧。”她不希望老板为了爱情而屈从谁。说到底,她更欣赏初遇时那个锋芒毕露的厉将晓,不染尘世的精明、偶尔毒舌、不失儒雅。
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啊。
谢欺花原本是不太相信的。
“……可我愿意,迁就你。”
这次,他以坚决的心坦诚。
坦诚他爱她不行。
把尊严踩进泥泞。
“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乐在其中的机会。”厉将晓迫切地握住她的手,“我会好好表现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去学,你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只要你别……像这样躲着我。”
他太心急,甚至提出了开放式关系。
对历来传统的人来说,是一种羞辱。
谢欺花不愿意这样,太伤人了。她从他手里抽出,没抽动,他握得太紧。
她说:“老板,我们也不年轻了。”
她三十一,厉将晓三十六,的确。
她朝他笑了笑:“何必呢,厉将晓?大可以放下了,或者移个情呗。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满街都是呢,愿意和你好的,肯定也不在少数。你看我,也不年轻啦,但永远都有年轻的人。”
以厉将晓的身份。
想要别恋并不难。
你可以找一个和她像的人。谢欺花,那时候的她,穿着简洁大方的正装,闲适地坐在她那辆破旧的斯柯达里,若你说她的车,她保准和你闹脾气。
你当然可以再招一个司机,年轻的女性,但没人会用那样鲜活可爱的笑容拉开车门,在一簇晨光里对你说老板早上好,再小心翼翼观察你的反应。
没有人能比拟她。
像一场绿地的梦。
谢欺花从他的怀里挣开,也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他一分开指间,她就自然而然地飞走了。厉将晓至此再无理由去挽留她。她就着冷风向他告别,他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抬脚去追。
两只手不约而同地将他摁住。
一左、一右,如双生的荆棘。
“过分了吧,我姐都那样拒绝你了,怎么还死缠着不放?”平玺说,“见好就收啊大叔,别闹得太难看了。”
一旁的李尽蓝勾起唇。
既是对亲弟弟同仇敌忾的满意。
也是对老情敌不再得势的畅然。
“真是今非昔比啊。”
上位者轻声地感慨。
厉将晓问:“所以,你就有戏么?”
李尽蓝偏过脖颈,残忍的笑容绽放。
他扯了扯洁白的衬衫衣领,意在展示领口处那道玫红的吻痕。是方才车上悱恻缠绵时,谢欺花无意间留下的。
厉将晓显然注意到了。
他神色倏然如至冰窖。
李尽蓝慢条斯理地示威:
“姐姐早就把我要了。”
第76章 勾栏样
李尽蓝说得半真半假, 这样荒谬的事,偏偏他还有证据、有把柄。就那样风骚地敞开领口,旖旎的唇印, 配上他那年轻而邪媚餮足的脸, 端得是一副小三的勾栏样式、爬床的做派。
厉将晓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不觉得谢欺花会心甘情愿和李尽蓝发生些什么,如果有, 也是李尽蓝强迫她。
想到这里,厉将晓的情绪险些失控, 他分明的下颚暴出几条狰狞的青筋。
“你……简直罔顾人伦!”
“为什么不是两情相悦?”
人越缺少什么,越会强调什么, 如此高调, 反而说明还没成功上位。厉将晓渐渐冷静下来,他衡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头一回, 他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可能被威胁。他得探探李尽蓝的底。
厉将晓严谨地审视李尽蓝。
而李尽蓝回以微眯的冽眸。
一旁的平玺还不谙世事, 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哥哥衣领的吻痕, 再加上姐姐在车里解释得很清楚了。他以为李尽蓝朝情敌虚张声势呢,再转念一想———这家伙不也是自己的情敌么?
平玺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决定先放下和哥哥的争夺。
停止内战。
一致对外。
这傻小子, 为了让哥哥的谎言可信度更高, 他也扯开自己卫衣领口,露出一小段雪白而深邃的锁骨:“对, 姐姐把我也要了,你没有任何机会!叔叔,你都快四十了,你已经老了!”
一时间, 对峙的两人都陷入沉默。
李尽蓝率先反应过来,轻笑出声。
年龄。
对于功成名就的男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