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一旦被确认成真相,各种以前没发现的端倪都在回头嘲笑自己。
一桌寻常家庭晚饭也能波澜迭起。
长方桌,戴四海坐短边座位,带鱼和阿莲坐他右手长边,戴柯和梁曼秋坐另一长边。
三岁带鱼脱离了BB饭桌,垫了增高垫坐普通椅子,两条短腿够不着地,时不时瞎摆,偶尔不小心踹他老豆一脚。
戴四海:“弟弟放好你的脚,不要乱晃踢爸爸。”
带鱼有着同类金鱼的记忆,三秒即忘,戴四海重复了起码三次。
戴柯低头看了一眼,“弟弟,再踢把你的脚做成红烧猪脚。”
“哎!”戴四海出声制止,慢了一步,带鱼嘴巴一瘪,泫然欲泣,扭头扑向阿莲,“妈妈,哥哥要把我的脚做成红烧猪脚……”
阿莲:“你脚不要乱踢啊,妈妈给你拿个凳子垫脚。”
梁曼秋示意她背后墙边的一叠塑料红凳,之前搬家请亲友来吃入伙酒临时买的,“要那个吗?”
阿莲:“可以。”
梁曼秋起身搬了一张,放到阿莲身边,由她挪过去给带鱼。
戴四海发话:“脚放凳子上,不要再乱踢。”
带鱼:“哥哥还把我的脚做成红烧猪脚吗?”
戴四海:“猪的脚才能做成红烧猪脚。”
带鱼想了想,稍安心,一本正经:“我的是人脚,做不了红烧猪脚。”
梁曼秋忍俊不禁,险些喷饭,低头一个劲扒饭碗。
戴柯凑过去,呼吸拂动梁曼秋鬓边发丝,亲昵又暧昧,“他怎么比你小时候还呆。”
梁曼秋手肘轻轻顶开戴柯,小声说:“我才不呆。”
带鱼嘴巴漏饭,阿莲忙着照料,没特别留意桌对面兄妹俩的小动作。
但两个脑袋快黏在一起,就算出现在视线边缘也无法视而不见。
戴四海也是。
阿莲悄悄跟戴四海交换一个眼神,轮到她忍不住笑。
带鱼盯着阿莲的脸,感染了她的笑意,嘻的一下,跟着傻笑。
阿莲噗嗤一笑,幸好嘴里没饭。
戴四海定力强,嘴角微微一抽,没笑场,突然间想起章树奇相似的表情,当初的小奇哥,对着一个老呆瓜,也忍得很辛苦吧。
戴柯以为带鱼才是引发笑剧的罪魁祸首,瞪了他一眼。
带鱼双脚逃过红烧风险,双手又开始不安分,把叉勺拨到了桌底。
戴四海弯腰低头,满地找勺,发现另一只手比小儿子的更不安分。
大儿子的左手扣在梁曼秋的大腿中段,突然被她推了下,才收上去。
戴四海脑袋充血,感觉越发强烈,捡起勺子不由哎哟一声。
阿莲关切:“海哥,怎么了?”
戴四海:“头晕。”
阿莲:“高血压?”
是挺高的,戴四海叹气。
戴柯:“老爸,提七八只鹅子不见你喘一口大的?”
“阿伯,我来洗勺子。”梁曼秋还是像以前一样眼明手快,更加衬得逆子不像人。
戴四海跟戴柯说:“你和你弟两只鹅子就够我喘的了。”
戴柯:“我下半年实习就搬出去住,你可以少喘一半气。”
不提还好,提起戴四海又高血压,单身宿舍升级成未来婚房,工程量不可同日而语。
戴四海顺着他的话,“是了,趁早搬出去自立门户,让我能顺顺气。”
知子莫若父,戴柯就是这样,越跟他对着干,越能激起他的逆鳞,别人一旦顺杆爬,他便无话可说。
戴四海有时回家,没看到阿莲和带鱼的鞋子,只有梁曼秋和戴柯的,家里鸦雀无声。他若没急事,会下楼转转,抽一根烟,再决定是否回来。
论起地下情的隐藏功夫,戴四海比戴柯更有发言权,更有经验。
当初他和阿莲也是这么偷偷摸摸过来的。
终究是子承父业了。
大三暑假,戴柯第一件事就是带梁曼秋验收翻新的旧家。
戴四海用的是给翡翠湾的家装修的那批工人,手艺水平没得说,审美由戴柯暗中连同梁曼秋把关,简简单单,没有出现翻车的地方。
家具格局跟以前戴四海住时一样,唯一的意外出现在卧室。
戴柯刚踏进去,嚯了声,走过去轻踢床脚,“这床、也太大了吧。”
戴四海:“一米八宽,两米三长,床和床垫都是定做的。普通一米八床一般两米长,怕不够你滚,加长了30cm,要不是房间不够大,就直接给你换成两米的。”
戴柯不敢想象梁曼秋躺上去有多小只。
“梁曼秋,你躺上去滚一下。”
戴四海也在,梁曼秋只是坐了下,“爬多了学校宿舍的床,还是家里的结实舒服。”
戴四海说:“随便你们怎么滚都不会嘎吱嘎吱。”
复数主语突如其来,梁曼秋不由咯噔一下。
戴柯若无其事,走到梁曼秋身边,一屁股坐下,中弹一般往后仰倒,震波荡到了梁曼秋,他们像相拥一起倒在床上。
戴柯:“真的挺舒服。”
撇眼一看,梁曼秋已经站起,真不识货,不会多享受一下。
戴四海生硬清了清嗓子,也像笑了一声,转身出客厅。
梁曼秋示意戴柯:“赶紧起来呀。”
戴柯笑话她:“在自己家还慌慌张张。”
再跟戴四海去小卧室。
旧架床还在原位,崭新的墙壁和地板,显得格格不入,像凭空冒出的一块疤,记载了梁曼秋和戴柯的过去。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没有衣柜,书柜或书桌,只有他们一起睡过三年的架床。
仿佛一间特别的展厅。
戴四海把两把大门钥匙交到戴柯手中,“剩下的家具你们两个看着置办吧,我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审美。”
儿子无论多少岁,在老豆面前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戴柯说:“资金到位就行。”
戴四海爽朗一笑,也不指望逆子能展现传统孝道,对他掏心掏肺感激涕零。
戴柯能有惊无险长大成人,他完成了父亲的大部分责任,也算对得起亡妻在天之灵。
戴四海转头看着梁曼秋,“小秋,多管管大D,别让他再偷偷乱花钱。”
梁曼秋:“阿伯,哥哥也不听我的话啊。”
“他听的。”
戴四海一笑,眉眼间带着中年人独有的狡黠,看破不说破。
目送戴四海离开,梁曼秋还头皮发麻,“哥哥,我总觉得阿伯知道了。”
戴柯手握巨款,又有独属于自己的狗窝,心态升级,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
“管他干什么,”他竖直抱起梁曼秋,“去试床。”
梁曼秋暂时搁置疑惑,笑着挣扎,“先把行李安排好吧,还有日用品没买呢。”
戴柯抱梁曼秋回卧室,扔在铺好床单的大床,梁曼秋尖叫一声,咯咯笑,看来不疼。戴四海很有经验,对床垫品质把关到位。
戴柯弯腰抄过梁曼秋膝弯,拖近他,单膝跪在她上方,“就是有点矮。”
梁曼秋说:“不能怪床,是你长太高。”
她翻身撑坐起来,轻轻推开他,“哥哥,我们看一下还缺什么,是从翡翠湾带过来,还是重新买。”
刚才只是粗览一圈,没有打开各种柜子。
衣柜空无一物,梁曼秋摸了下格子底板,没有灰尘,应该早已打扫干净。
再打开卫生间镜柜,梁曼秋愣了愣,叫来戴柯。
柜子摆着一对杯子,左边粉蓝杯身印着“LO”,右边粉红“VE”,紧紧相贴。
梁曼秋:“哥哥……你觉得、他们是特意挑的么?”
戴柯:“怎么可能,老戴不懂英文。”
梁曼秋:“LOVE啊,小学生都懂吧。”
戴柯:“超市成套卖,顺手拿的。”
“可是——”
戴柯按着梁曼秋的肩膀,将她原地转身,往外搡。
“别啰嗦,出去买东西。”
下了楼,戴柯进车棚推机车,扔给她头盔。
梁曼秋没立即戴上:“哥哥,大超市很近,可以走路呀,骑车一会不方便带东西。”
戴柯挪出车棚,声音大半闷在头盔里,“不去超市。”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