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风,将这股香味往房间里推进,正好散了那点腥味。
她折回身,准备将窗帘捆起来,以便风更好地灌进房间。
只是她却突然发了怔,低头看着拽在掌心的那块布料,一瞬间像是烫了手,连忙扔开。
淋雨间的门恰好在这时被推开,靳晏礼擦了擦湿漉的发梢,从敞开的衣柜里随意翻了件白色的长袖。但转念一想,换成一件湖蓝色的衬衣套上。
他依在柜门,拉开下抽屉的手表柜,从里面取出一只百达翡丽戴在腕间。漫不经心抬眼时,正好见周颂宜一副失神的模样。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溢出的水渍打湿窗帘布料,经过一夜,留下一块明显干涸的痕迹。
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可周颂宜根本无法做到忽视,眼睛往那处一瞥,视线自动找到位置。
“房间我待会来处理。”他走上前,声音浸着笑,“你先下去吃早饭,吃完早饭我来提回去的事,这事不用你开口。”
她瞬间松了手,“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窗帘下摆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弧。
话一说完,立时跑回淋浴间里净了净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出门前,顺势将门给掩上了。
靳晏礼将垃圾桶里的垃圾收拾起来,起身下楼扔进别墅外的垃圾桶里,恰好碰上过来叫人的陈雨。
她看见他手中的垃圾说,“房间里的垃圾,我们都会定期处理的,你这些放着我们来处理就好。”
“没事,”靳晏礼笑笑,“顺带的事。”
“陈姨。”
陈雨:“嗯?”
“您倒是和管家说一声,我房间的窗帘遮光性不太好,白天醒来的时候光线太刺眼了,让他把我房间换一套新的,料子好点、遮光性强的帘子。”
“好,我都记下了。”她点点头,“我刚才在过来的路上瞧见颂宜,这会儿马上要吃早饭了,你这孩子记得和她一起过来,老太太看见定会高兴的。”
“嗯。”靳晏礼应了声。
*
靳晏礼给周颂宜发了一条消息,【你去哪儿了?】刚敲下回车键,就在洋房下的花架里看见她的身影,迈腿走过去自然而言地就在她身边坐下。
他歪头看向周颂宜,“怎么不过去?”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这怎么样也是在你家,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她盯着草坪,“我和你父母正好相看两厌,过去做什么?主动送上门给他们当靶子吗?”
“你和我一起过去,怎么都会好点。”说到这,她觉得有点儿意思,问他,“靳晏礼,你爸妈是不是不太喜欢你?”
话毕,她从坐着的花架上起身,“走吧,过去了。”
“刚才的话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往心上去。”她扭头看向难得沉默的靳晏礼,“不会真让我猜中了?总要让我有处地方胜过你,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如果你要是难过了,那可就正中我下怀了。”
靳晏礼直起身体,迈腿走向周颂宜,两人肩并着肩一起走在枝叶扶疏的林荫下,“那可能还真的得正中你下怀了。”
“怎么样,”他很平常地问她,“有觉得高兴吗?”
“没意思。”周颂宜没想过真的被自己猜对了,但是戳中人短处反而让她不自在,心有所愧疚,“你这么坦诚,本来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也变得没意思了。而且,说不定你也只是随口一说,事情的本质如何,和我知道的是否一致,决定权在你手中。”
“这次没骗你。”靳晏礼寻常语气,“况且,眼睛能够看出来,心能够感觉出来的事情。别人话里的真假,于自己而言,真的重要吗?”
“自己的心里早有了答案。”他的语气难得温和,“颂宜,我就当你话里的意思是在安慰我了。”
“有你在我身边,其他的相对而言就没那么重要了。”
周颂宜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她在内心里抵触,不愿意从靳晏礼的嘴里听到一些关于“情”、“爱”这类的字眼。
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靳晏礼不配说这些词。
这次没辩驳,也没附和。觉得没必要,听听就过去了。
*
吃过早饭,周颂宜和靳晏礼被老太太出声单独留了下来,无非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周颂宜正好把自己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取了过来,“奶奶,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昨天一时记性不好给忘记了,还希望您不要见怪。”
她将存画桶递给老太太身边的佣人,“我听祖母说,您喜欢收集水墨画,所以斗胆送了这么一副画。这里面是一副荷花图,喜欢您能喜欢。”
靳老太太祖辈是御前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后生也是酷爱人物写生和书画。
和书画打交了半辈子,祖辈世代相传。
到了老太太这一辈,家中虽已不从事老行当了,追求西方的新奇玩意儿,但对字画的喜爱并未凋落。
这大半辈子,搜罗了许多名人名家的字画藏与家中。
这事也是偶然从祖母口中得知。
“还有这只镯子,是晏礼特地给您准备的。”周颂宜将用金漆描绘的木匣推到老太太眼前,“他不好意思给您,但是我好意思,借花献佛。”
老太太被她的话逗乐了,“难为你们了,奶奶很高兴。”
她让人将礼物收好。
随后目光慈蔼地注视着周颂宜,“晏礼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难得有个看的入眼的孩子,奶奶当时见你第一眼也是喜欢得不得了,不怪乎这孩子会动心。”
“我呢,”老太太坐在主座,岁月沉淀下的优雅与久经商场的干练,让她的眼睛一如往日清明,“越来越老了,半截身子骨已经入了土,保不齐那一日就进了这黄土堆里。”
“一生中,没什么憾事。如果真要细数下来,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见着阖家欢乐的喜气景象。我们靳家,人情淡薄,这么多年,家里冷清得很。”
人老了,心却没老,家中的事多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商人重利,为了利益可以不顾及手足之情,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靳老太太退下来后,几个儿子各个野心勃勃,要不是老太太压制住,这个家怕是维系表面的平静就够呛。
可人老了,就念着这一点亲情了。
“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有压力,听着像是逼迫的意思。”老太太叹一声,“不过你且听一听,具体可不可行,那是你和晏礼去做这个决定。”
“你和晏礼,打算几时要个孩子?”
陈雨正好从厨房出来,端出一盘洗净的水果,呈在玻璃桌面上,转身又给两人倒了一杯水。
周颂宜盯着这盘水果,愣了会神,她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在她心里,也许压根就没想过两个人能走得长远。
可这话,不能由她来说。没急着回答,而是将问题的答案抛给靳晏礼去答复。
她对老太太说:“奶奶,我没什么想法,具体还是看他。”
靳晏礼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尽管有这个想法,可以目前两人的关系,委实不该弄出一条生命出来。
彼此心照不宣,“奶奶,我们才刚结婚,况且现在也还年轻,要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趁年轻,拼拼事业,将来才不会后悔。等颂宜事业稳定了,再要孩子也不迟。”
“也罢。”老太太也没说什么,“你们自己做主就行。”
老太太又拉着周颂宜东聊西聊了些话,她是心眼里喜欢周颂宜这孩子。
有些话虽然没有挑破,但她心里清明着,这两孩子心中还是有着隔阂的。
在她面前,都是演的。
罢了,既然他们爱演,她也就看着了。
出了房间门,周颂宜拉着靳晏礼的袖子,突然问:“刚才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她心中都有数,知道不过是敷衍老太太的由头,但是一想到那个画面,心下胆寒。
忍不住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给你生孩子?”
“那你呢?”靳晏礼眼睛带笑地反问。
“什么?”
“你刚才替我在奶奶面前说我的好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嗓音愉悦,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14章 蒲公英
“你觉得可能吗?”周颂宜当这他的面看了看瓦蓝的天, 视线又转回他的身上,几分诙谐的语气,“现在天还是亮的, 还没黑呢。大白天的, 就不要开始做梦了。”
“那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陈述事实。”
靳晏礼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半秒后,眼底非但没有熄灭, 笑意愈加明显。
他也没在意,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爸妈这边,我就不过去了。”
两人路过一处人工溪池,水声潺潺。
周颂宜瞥去一眼, 流水将黑色卵石冲刷得明亮、圆润。
她将视线转开,下一刻, 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跃入眼底, “不过我会等你。你那边结束之后, 给我发个位置,我自己过去找你。”
靳晏礼沉默地听着, 咀嚼她话里的意思。
等她说完,眉梢扬起, “不想待了就离开,我们回自己家。”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他抬手摸着她的发尾。
发质柔顺,扫在手背上, 有点儿痒意, “我和他们原本也没什么可以拿来叙旧的。既然如此,不去正好, 免得大家都不痛快。”
“真不去?”
靳晏礼嘴角押着一点弧度,眼神询问,“你想去?那勉强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不去。”
“嗯。”他将发尾捏在掌心,转瞬又松开。
*
周五很快就到了,周颂宜提前完成任务,手头上比较轻松。
徐致柯说要将多多在她这儿寄养几日。原本以为时间会在下周,或者不定。
但没想过还挺仓促的,就在这周。
下周戛纳那边有红毯节,徐致柯作为娱记被外派到法国跟进这个项目。来回时间大概需要耗费近一周。
周天就要飞过去了,时间紧迫。周六的午后,阳光温和,气温不算太高,他牵着多多,按照周颂宜发过来的地址赶去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