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男仆打扮的小武端着一盆花,从货车上走了下来。
十点半左右,客人们便陆续入场。
私拍会的规模都不大,今日参会的不过二十来人。
许多人一看便是职业掮客,替雇主前来竞拍的。也有些客人如傅承勖这样,带着美丽的女伴前来社交。
宋绮年今日的打扮远不是最华丽夺目的,但胜在端庄优雅,本人又明媚秀丽。再加上一个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傅承勖,两人一入场便赢得了满场的关注。
卢保生热情地迎了出来,同傅承勖一番互相恭维,又朝宋绮年看去。
“这位小姐……”卢保生眯了眯眼,“有几分眼熟呀。”
“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服装设计师,宋绮年小姐。”傅承勖介绍,“宋小姐的照片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也许卢老板以前看到过。”
“难怪!”卢保生恍然大悟,“失敬了,宋小姐。欢迎您前来捧场。我们今天有一条香妃娘娘戴过的水晶项链会拍卖,宋小姐可以关注一下。”
宋绮年矜持地笑着,紧挽着傅承勖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之态。
不过又是一个交际花罢了。卢保生对宋绮年失去了兴趣。
他将一位头发花白的学者介绍给傅承勖:“这位王老先生是中华古董协会副会长,也是我的鉴定专家组组长。今天所有拍卖的古董,都由他背书。您可以放心。”
傅承勖知道这位王老先生大名,同他寒暄了几句。
又有几个客人认出傅承勖,过来打招呼,介绍女伴们彼此认识。
心口不一的赞美,敷衍的假笑,全都汇集在金银珠宝的流光溢彩里。
卢公馆是一栋标准的英式建筑,厨房和仓库都位于半地下室。此时此刻,男仆们正在副管家的指挥下,从酒窖里往外搬酒箱。
“还真能喝。”副管事在单子上做记录,“这才半个小时不到,就喝光两箱了……红酒够了,再搬两箱香槟上去。”
搬运出来的酒箱被放进了升降梯里。其中一个酒箱上,有一块不明显的红色油漆。
升降梯咯吱咯吱地朝楼上升去,抵达一楼。
楼上,男仆把酒箱从升降梯里搬了出来,用小推车运往准备室。
拍卖会将在大书房里举行,此刻客人们都聚集在客厅和大堂里。大书房隔壁的小书房门口,站着两名持枪的保安,暂时谢绝客人们进入。
小书房隔壁的小会客室今天作为准备室使用。从后厨送上来的酒水和食物会先运到这里,分别装盘,再端去大客厅里。
“动作快点。”管事催促,“香槟不够了,赶紧再开几瓶。”
男仆打扮的小武抢先一步,把那个有红色油漆斑的酒箱搬了下来。
趁众人忙乱,他把箱子放在了墙角,用窗帘遮住。
墙的另一面,就是小书房。
小书房今日那里作为临时库房,放置用来拍卖的物品。这也是小书房的门口站着保安的原因。
小武目光落在墙上一扇隐蔽的小门上。
因为墙上做了装饰,门和墙几乎融为一体,锁眼就隐藏在墙板的腰花里。
与此同时,卢保生走进了客厅,朝客人们笑道。
“诸位贵宾,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各位拿好号牌,前往书房就座。这边请——”
距离卢公馆小半个城区的某处茶楼,曹立群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大堂里。
他刻意低调,但受伤的胳膊还吊着绷带,十分显眼。
二楼一个包厢里,穿着便装的袁康和小杨正依着栏杆坐着,眺望着大堂。
“曹老六出现了。”小杨皱眉,“他怎么受伤了?”
“管他的。”袁康道,“看到货没有?”
“没有。兴许藏哪里了。”
“足球大的一个铜家伙,能藏哪里?”
“没货咱们可不好抓人……”
“急什么?”袁康朝对面努嘴,“看到对面包厢那两个人了没?曹家的。曹光宗比咱们更想把他儿子人赃并获。”
大走私犯摊上一个内贼儿子,自家黑吃黑,旁人对此喜闻乐见。
有人来和曹立群接头,领着他朝楼上走。
两人进了一个包厢,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穿长衫,坐在上首的,自然是买方。旁边那个手里拎着小工具箱的,则是负责鉴定的人。
曹立群看了看表,道:“在下赶时间,客套话就不多说了。验货吧。”
可货在哪里?
只见掮客走到一个螺钿斗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搬出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箱子放在桌子上,桌子咯吱一声响。买家和鉴定师交换了一道惊异的目光。
果真,箱子里正是浑天仪。
原来它早就已经放在了包厢里。
鉴定师戴上眼镜,走到了浑天仪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厢房的门被撞开,数名穿着便衣的警察冲了进来。
“警察办案,闲人避让!”
曹立群被一名警员摁在桌子上,触动了伤口,登时疼得直叫唤。
这还没完。紧接着,曹光宗带着家丁也跟着冲了进来。
“那古董是我家丢的!那小子也是我儿子!”
“爹,救命!”曹立群大叫。
曹光宗大怒:“你个败家子,还有脸叫我?”
说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就朝曹立群脸上招呼。
曹立群猛地往下一缩,曹光宗扇了个空。老爷子紧接着挥出另外一只手掌。曹立群再一缩,又躲过了这一巴掌。
旁人看得目瞪口呆。
父子俩想必平日在家里没少过招,都已练出了套路。他们俩你打我躲,也让旁人看足了热闹。
“都给我打住!”袁康一声大喝,这才控制住了场面。
“曹老板,这赃物和主谋您都已经确认过了,人赃并获,此案可以结了。至于这个铜器,您在确认文书上签个字,就可以带回去了。”
曹光宗大骂晦气,拎着儿子而去。
没想一出包厢,迎面哗哗地闪起了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曹老板,偷卖您的古董的是您的儿子吗?”
“曹老板,您家所有的古董都追回来了吗?”
消息竟然走漏了,引来了一群小报记者。
“没有,没有!”曹立群积极抢答,“别的早就出手了,只有这个浑天仪,个头太大,不好卖,才拖到今天。”
“可是,听说卢家正在拍卖这个浑天仪。”记者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
“那肯定是假货!”曹立群信誓旦旦,“真品一直在我手上。”
“你还得意了?”曹光宗气不打一处来,指挥家丁推开了记者,把儿子给拖走了。
小报记者又想去采访巡捕房的人。
可警员们把涉案人员一扣,抬脚就走,一个字都不多说。
记者们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抓拍了几张浑天仪的照片,赶回报社交差。
倒是小杨,眉头一直紧锁着。
“你又怎么啦?”袁康问。
小杨琢磨:“你说,是谁把消息泄露给记者的?”
“肯定不是咱们。”袁康对答案心知肚明,却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可能是曹家。”小杨道,“可曹老板为什么要宣扬家丑?”
“人多口杂,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呗。”袁康不耐烦,“好啦,案子结了,赶紧回去向总长汇报。为了这点破事,在这里蹲守了大半天,还不知道江映月那里有没有闹什么幺蛾子。”
“我看你是一日不见美人,思念得慌。”小杨讥讽,“赶紧多看几眼吧。过两天她就去香港了,你就再也见不着了。”
“满脑子淫秽思想。”袁康学着郭仲恺的口气,“你那儿呢?江映月就要跑路了,孙开阳有什么动静?”
小杨道:“之前满城找江映月,没有找到,然后就没动静了。”
“也许在憋着什么大招吧。”袁康道,“真奇怪,孙开阳到底想从江映月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还有,江映月要真和新光会有关系,就不该让她跑去香港。”
“咱们也没证据扣着她呀。”
两人一边聊着,带着下属离开了茶馆。
卢家的书房里响起一片掌声:一个从明代某郡王妃墓里出土的珐琅镀金盘刚刚被人拍下。
“也不怕上面附着娘娘的怨魂。”宋绮年的嗓音极低,嘲讽的意味却十分浓郁,“每到月明之夜,娘娘出来在屋子里游荡,那才好玩。”
傅承勖轻笑:“不信也许反而就不灵了。洋人不懂中国文化,经常把拍卖来的墓葬品摆在客厅和床头。”
场上各个严肃,就他们俩喁喁私语,笑意缠绵,倒是引来几道羡慕的目光。
下一个拍卖品,是卢保生先前推荐过的香妃项链。
那是一条长长金水晶项链,每颗珠子都有指头大,混串着各色宝石,十分艳丽华贵。
香妃九成从未戴过它。但时下流行戴长项链,用它配黑色的裙倒是挺适合的。
“想要吗?”傅承勖看出宋绮年有点心动。
“我怕香妃娘娘大半夜地在我的屋子里闲逛。”宋绮年道。
这条项链最后以一千两百块的价格拍了出去。随后又拍了一幅名人字画,终于轮到了浑天仪。
浑天仪算是个冷门藏品,对它这类物品有兴趣的收藏家并不多,所以开拍价格才两千块。
可卢保生把它摆出来卖,就冲着有人明确想买它。果真,一开始喊价,场上就有两个客人争抢起来,把价格一路往上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