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马上就要开罗红民案第一次案情会了,因为牵扯到企业家,凶手手段又极其残忍,影响恶劣,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和丁国强也会参加会议,做出决策。
因此,二队的人全都抓紧时间,整理手头资料。
李轻鹞正忙着,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陈浦一脸严肃地说:“你跟我来。”
李轻鹞跟着他,到了无人的走廊。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弓着背,偏头看着她:“有些话要单独问你。你和向思翎、骆怀铮都曾是同学,比我们都了解他俩。你觉得,他们今天的话,可信吗?”
李轻鹞抄手抱胸,望着远处,答:“其实我并不了解向思翎。读高中时,就觉得看不透她。现在的她,更是性格大变,就像换了个人。我判断不了。”
“读高中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我对她关注不多,挺沉默内向的,不过那时候她就喜欢骆怀铮。”
陈浦见她谈及这个话题,语气平淡,顿时心头一喜,脸上就带了出来,附和道:“确实,我也感觉向思翎是个人精,她要是戴着面具,没那么容易戳破。”
结果就听到李轻鹞用更平淡的语气说:“嗯,不像我的面具,一戳就破。”
陈浦:“……”
他抬起一只手,抓抓后脑勺,说:“我那是实事求是,我觉得你这几天就调整得挺好的,让人挺舒服的。”
谁知这马屁还是拍到了马腿上,冷傲之魂崛起的李轻鹞不吃这一套,她冷笑:“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不是要说案子吗,夹带什么私货,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陈浦心口堵了一下,心想你是上级还是我是上级,而且刚才不是你先提的吗?但这些话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口,只别过脸去,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憋屈的圈,呼出口气,再转过脸时,已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正色说:“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接着说案子。”
李轻鹞说:“至于骆怀铮,那我确实非常了解。”
陈浦低下头,不自觉咬了咬牙,双手捏了捏栏杆。怎么办,想揍妹妹了。
“他以前的确是个老好人,既热心,又正义。但绝不是什么圣母滥好人,他聪明,对人对事都有分辨能力。我一直觉得,当年在向家,一定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向父喝了酒又很有攻击性,可骆怀铮,他是一个什么人?年级第一,数学奥赛国家一等奖,清华保送生,他那十几年只知道读书考试、心思比谁都干净。他从来没有面对过暴力,连架都不会打。你把这样一个人,突然丢进极端暴力的对抗中,他的确可能为了自保反应过激,很可能完全没反应过来,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人就已经死了。”
陈浦听得心中复杂难言。别说是李轻鹞了,连他这个局外人,听了都觉得心疼。他从小就崇拜学霸,要不当年也不会暗恋外校那个第一名。还有一次,外班的人为了什么事,要打他们班的第一名,第一名是个鸡仔般的书呆子,和陈浦关系也一般。可陈浦听说后,当场就放话,鸡仔学霸是他罩着的。
无他,尊重知识而已。
其实当年陈浦成绩也不算差,数理化挺不错,就是老玩,不太稳定。但他自己虽然玩,却有很端正的三观,觉得学生来学校,就是搞学习的。所以谁敢搞那些成绩好的人,就是挑衅少年陈浦朴素的正义观。
可现在,他和妹妹一起心疼的学霸,不,学神,是妹妹余情未了的前男友,那滋味就变得怪怪的了。
陈浦低头不吭气,李轻鹞见他一副霜打茄子的蔫样,心头莫名升起几分愉悦,继续说道:“不过,我不知道他这七年……牢狱生活后,人有没有改变。但如果他的本质没变,我认为他的话是可信的。我想,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向思翎的公司合作。他以前也没见过罗红民。虽然高中时,我们爱叫他……”
她顿住了。
陈浦酸嗖嗖地问:“叫什么?”
李轻鹞低头轻轻笑了笑,说:“叫他男菩萨。我要说的是,他又不是真的菩萨性子。如果听到向思翎的继父出事,他当时又在双方公司的人面前,被向思翎求得下不来台,负气跟着过来看一眼,也正常。是我说不定心态比他更阴暗。”
虽然陈浦心里赞同李轻鹞的判断,可他也看得出,李轻鹞真的是对骆怀铮的性子非常了解。男菩萨,李轻鹞当年是把人当唐僧肉了吗?呵,不过,说起来,自己读高中时的外号是什么?
陈浦的脸又黑了几分。
他当年的外号是陈铁胆。
李轻鹞瞥他一眼:“我说完了。”
陈浦点头:“行,差不多了,去开会吧。”
李轻鹞转身就走,陈浦隔了两三步跟着。冷不丁他又问道:“咱们……算是和好了吧?”
李轻鹞脚步一顿。
他立刻就跟脚下长钉子似的,也停住。
警局走廊的灯很明亮,李轻鹞转过身,她的乌黑发梢,白皙脸颊,还有纤细指尖,精致脚踝,都映着一层光,亮盈盈的。那薄薄的一口红唇,轻轻一抿,唇角上翘。看得陈浦脑子里哐当一响,胸口那棵蠢笨的枝芽开始哗啦啦地摇。
然后李轻鹞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想什么呢?我脑子进水跟你和好。”
陈浦:“……”
陈浦:“……”
望着她脚步轻快进了办公室,陈浦低下头,摇摇头,又叹口气,止不住地笑起来。
——
得到那段重要监控后,陈浦第一时间派人,去那辆面包车和神秘男子经过的路段勘查,现在结果也回来了——勘探人员在路边泥路上发现了三个脚印,应当属于神秘男子。脚印长度41码,与命案现场吻合。不过凶手在现场应该穿了鞋套,又染了血,脚印的花纹模糊,无法对比。
会议现场放完监控,陈浦汇报完现阶段调查结果后,副局长和丁国强低声讨论了几句,对视点头,两人决定了接下来的侦查方向:将这名穿白色黄绿花纹短袖衬衣、灰蓝色牛仔裤的男子,作为目前第一嫌疑人,实施搜查追捕。接下来的侦查,由丁国强直接负责,除了二队,再调两个组的人手过来。
散会后,二队的人回到办公室,等待上头即将分配的侦查任务。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有人说,这回他们运气还挺好的,凶手那么牛逼,现场那么缜密,结果百密一疏,被那个位置隐蔽的摄像头拍到了。
又有人说,有这段监控也不代表能破案,隔得那么远,画面那么模糊,人不好找。
李轻鹞不知为何,今夜心情变得很不错,她没说话,只安静听大家讨论着。偶尔偷偷瞥陈浦一眼,却见这家伙,老神在在的,抱着胳膊,长腿支棱着,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他肯定没睡着,几根手指还在胳膊上轻轻敲着,一只脚尖也在地上点着。那就是在想事情。
要是从前,李轻鹞肯定趁别人不注意,凑过去问,老板,你在想什么,分享一下啊,我又不是外人。
但是现在……
李轻鹞举起一本卷宗,挡住脸,不看他那故作高深的样子。
“周扬新,你想啥呢,笔头都快啃坏了,刚才开会也没听到你发言。”方楷问道。
李轻鹞这才从卷宗后露出眼睛,也望向周扬新。陈浦睁开眼,先看了眼李轻鹞,心道,兔子似的,这才看向周扬新。
平时性格很冲的周扬新,此刻却像根老苦瓜似的,头发乱着,眉头皱着,他说:“我就是在想……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个男人?”
大伙儿都是一静,然后立刻吵吵嚷嚷催促道:“我靠,你快想啊,二队再立个头功!”
方楷笑着说:“老周,你和陈浦一样,最近开挂了是吧,怎么都来这套——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他们越催,周扬新越唤醒不了记忆,正苦恼呢,听到旁边的李轻鹞冒出一句:“是不是通缉令?前几天我看你就在电脑上翻那玩意儿。”
一道亮光劈进周扬新脑子里,他激动地一拍桌子:“没错,就是通缉令!靠,李轻鹞!鹞妹妹,好妹妹!不愧是全省220,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立刻在电脑上查找,所有人都围过去,李轻鹞也把椅子一滑,凑过去看。但她上警校后,五感被训练得很敏锐,很快感觉到有人站到她的椅子背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
闫勇:“我说老周,你没事看通缉令干嘛,天天想着立头功啊?”
大伙儿都笑,周扬新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边找一边答道:“能立当然是好啊,不过你们知道的,我对犯罪心理很感兴趣,我偶像薄靳言嘛。所以我一有时间,就去看通缉令,上头都是无恶不作的重犯,我想试着自己去分析每个人的犯罪心理,找到了!”
电脑上出现了一张照片和档案。
姓名:孙大志
年龄:37。
籍贯:江城市东城区官湖镇人。
孙大志是农村人,常年在外打工。半个月前,他在家乡杀死了和自己有土地纠纷的村民一人,逃窜过程中,又抢了一辆汽车,杀死司机,身上背了两条人命,的确称得上穷凶极恶,目前下落不明。
照片上的孙大志,恰恰穿着一件白地黄绿花纹短袖衬衣,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眼睛里透着阴郁。
李轻鹞脑子里却冒出个念头:先是监控,后是通缉令,这么巧?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人。陈浦一只手正按在她的靠背上,此刻也弯腰在看屏幕,脸离她只有十几厘米。他察觉了,也看着她,目光幽深难辨。
第26章
陈浦马上拉着周扬新,去找丁国强。周扬新汇报了自己发现通缉犯的经过,丁国强听完后,要笑不笑地说:“这么说,二队最近香火旺啊?反侦察能力那么强的杀手,刚好被一个摄像头拍到,一转头,就和通缉令对上?6个小时不到,锁定真凶?”
陈浦说:“我可没这么说。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种可能:一、我们二队就是这么人杰地灵运气爆棚,凶手是这个通缉犯。您也别觉得容易,怎么不说我们工作扎实细致呢?这一下午,闫勇带着人眼睛都看瞎了水都没喝一口,才找到那段监控。而周扬新,你看看他,几十岁了女朋友没一个,天天下班不去找女孩,就抱着通缉令死磕。没他,咱们不会这么快发现通缉令。所以得承认,二队就是有6小时锁定真凶的能力。第二种可能,这个通缉令全网公开的,有心都能看到。真凶故意穿了和通缉犯一样的衣服,模糊我们的视线。”
丁国强摆摆手,说:“行了,别吹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不管真凶是不是这个通缉犯,都没差别,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一条路——找到监控里这名男子。他在案发时间段进出别墅,不是真凶,也是同伙。只要找到他,案子就破了。这是最快的。这样,我马上让人联系江城,掌握这名通缉犯的具体情况,判断一下可能性。你们的任务不变,继续搜寻这名男子和他的车。”
两人走出丁国强办公室时,周扬新说:“陈浦,我比你小1岁。”
陈浦抬眼看他。
“我两年前还谈过一个女朋友,你呢?”
陈浦给了他一拳:“我是宁缺毋滥,你是被人甩了,能一样吗?”
——
江城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监控画面太模糊,他们也无法判断,那人是不是孙大志。不过,孙大志以前从没来过湘城,也没有湘城的亲友。但是三天前,他们曾在石汶县,明确发现孙大志的行踪。而石汶县,恰好在江城和湘城的交界处。所以,也存在着孙大志逃窜到湘城作案的可能。
凶手的身份,依然悬而未决。
不过,嫌疑人驾驶的那辆旧面包车,虽然没有牌照,但有几个比较明显的车体特征。刑警们把别墅周围所有公路的监控全部调集,很快就查明了那天深夜,面包车的行驶路线——
当天夜里1点20左右,这辆面包车从城北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开出,一路绕行,走的都是摄像头比较少的偏僻小路。且嫌疑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程低头,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正脸。
当天夜里3点半左右,面包车重新驶入蔬菜批发市场,此后没有再驶出。
这个菜市场非常大,道路四通八达,每天人流量不计其数,周围全是上了年头的老居民楼,很多小路没有监控。嫌疑人进入这里,就像水滴落入大海,抹去了行踪。
——
已进六月,湘城这段时间都是大晴天,气温节节攀升。
李轻鹞穿着白色短袖T恤,轻薄长裤,也热得冒汗。她怕晒,戴了顶鸭舌帽。不像陈浦,就这么一间间门面找过去,脖子都晒红了。
明确嫌疑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菜市场后,几组刑警都扑了过来,两人一组,开始地毯式搜查。
不过让李轻鹞稍稍意外的是,陈浦今天翻了自己的牌子,直接点了李轻鹞和他一组。
两人一路也没怎么说话,全部注意力都在搜查上,偶尔交谈,也是和案子有关。就这么在菜市场找了两三个钟头,这里的车停得乱,这里一辆那里一辆,没注意的犄角旮旯里还违停了一辆,所以他们搜得很细。还有嫌疑人的模糊照片以及那名通缉犯的照片,他们也拿给商贩们看,但大家都表示没见过。
李轻鹞口干得厉害,经过家小卖部时,叫陈浦停一停,从冰柜里拿出瓶冰水,扫码后咕噜噜灌了几口。
陈浦走过来,说:“我的呢?”
“自己没长手?”
陈浦没还嘴,自己拿了瓶,扫码。店门口有空调风吹出来,李轻鹞舍不得马上走,又从口袋里掏出袋湿巾,在矿泉水瓶上捂了捂,捂凉点,抽出一张,擦脸上的汗。
陈浦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下,单手举着矿泉水瓶喝,眼睛看着她。平时见她都是白生生的,今天脸都热红了,摘下帽子,发丝全湿了,贴在额角。白T恤上也有汗,布料贴在她的锁骨上。她拿着湿巾,一点点擦着额头和脸,手指很纤细,动作很斯文。
陈浦脑子里冒出个雅词:香汗淋漓。
李轻鹞也看了眼陈浦,男人的汗出得比她夸张多了,胸前湿了一大片,后背也是。哪怕现在喝着冰水,陈浦的脖子上也是一圈汗。不过他可能是习惯了,耐受力更强,没她这么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