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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道理。
崇政殿里要坐, 必须昊帝赐座才行,昌乐扯着嗓子,拿出娇纵的模样,“皇兄,我们都来了,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等着回府用饭呢。”
一句话噎得昊帝脸沉了下来,“放肆,没见皇姑母在这。”
昌乐就坡下驴,行礼,“皇姑母安。”
不等他们俩人再次聊上,昌乐又急急地问,“姑母,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倒是让大长公主不好接了,如果说是因为昊帝任命江若汐到工部任职之事,显得她掺和朝政,不说,但是让她轻松避过了。
大长公主神色温婉,笑起来和往日一样和善,“若汐,听说你要和行简和离?”
“是。”江若汐嗓音轻柔。
“为什么呀?”
江若汐拿了借口搪塞,“世子心不在我这,既然想将叶婉清和她的儿子带进府里,我又何必留下讨人嫌呢。况且,七出之条,无所出乃大罪过。当下,我与昌乐公主还有未了之事,还不能回府。”
大长公主轻轻颔首,“这事是行简做得不对,我已经让他跪在外面反省了。你是个好孩子,跟我回府,不要再外抛头露面的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任职之事。
先前江若汐不留片语跑到昌乐府上,大长公主特意传话不强求她回府,让她在外清净,如今却跑到这里带她回府。
不过是坏了她的规矩罢了。
诚然,她认为的不能破的规矩,自己方才其实已经破了。
钟行简之所以跪在外面,并非因为叶婉清之事,那事差不多已经揭过。之所以跪在外面,是因为钟行简非要请任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自江若汐父亲去世后流转过于频繁,这个工部尚书碰到今年南涝北旱之事,没能力没心力治灾,被昊帝骂了好几次,晃晃不能终日,就在今日上奏贬去其他地方。
昊帝先把此事按下,遣人找大长公主和钟行简,私下里推荐工部尚书合适的人选,结果钟行简却自陈要任工部尚书。
要知道,昊帝之所以把钟行简安排进吏部,就是为了让他接吏部尚书的班。
钟行简平日看着理智,一旦执拗性子起来,十头牛拉不回,大长公主当即收了慈爱,命他在殿外跪着反省。
深谙此中原委的大长公主,知道钟行简做出这样的决定,定然是因为江若汐,所以,才派人把她叫来,
说服江若汐回府,顺道釜底抽薪,免了她的任职。
刚才看似大长公主与昊帝聊得投机,实则大长公主一直拉着昊帝回忆当年如何将他推上龙位,又讲到伦理纲常之道,
明里暗里职责昊帝不经她的允许任命江若汐到工部任职,如此破天荒的一件事,女子为官,不仅不合常理,还发生在她府上,
不是打她的脸嘛。
昊帝冷汗涔涔,面上情绪不显,心里也算敬重,可这个位置坐久了,他便不想再有人对他指手画脚。
削弱中书令的权力就因如此。
昌乐最听不得这样不明说的话,直接把事挑开,“我觉得姑母这话说得不对,江若汐怎么就不能任职为官了,我觉得这样挺好,女子也有许多比男子厉害的,若汐做的筒车,就是那些自诩大匠的人谁也做不出。”
“再者,各地方连年干旱、涝灾,如果水利能有所改善,百姓的种地生活也会容易些。皇兄总是教育我作为公主应尽的责任,能够为这江山社稷出一份力,为什么非要拘泥于是男子还是女子。”
一席话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江若汐站在她身边,只感觉昌乐浑身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
这便是她喜欢的人该有的样子,无关男女,只是这份不掺杂任何情愫和理智地坚定,让她动容。
可潜意识里,江若汐也明白,这样不计后果的据理力争,只有如昌乐这般,有皇兄撑腰,有公主之位,不必为太多东西担着责任的人,才能有这份底气。
世间难寻。
昌乐这番话,皆是欧阳拓所教,她话音落时,果真看到昊帝面色低沉,抿唇不语。大长公主依旧温和地笑着看向她,可也不说话。
她便又说了句,“皇兄已经当着那么多人下旨了,就算破了规矩,祖宗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可是让皇兄就这么收回成命,天子说的话岂不是成了朝令夕改的笑话。”
昊帝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昌乐。
可是,大长公主没有开口,昊帝便也没表态。
殿外,钟行简清亮的嗓音传来,“臣钟行简想明白了,请求面见官家。”
昊帝似是松了口气,即刻命何公公将他叫进来。进殿时,他始终半垂着眸,恭敬地跪下,“臣钟行简意气用事,臣愿意继续留任吏部,直到科举结束,如今工部尚书离任,旱涝灾害如此严重,臣请暂代工部尚书之职,等到吏部尚书卸任,再行接替。”
折中的法子。
昊帝刚想应允,他又朗声道,“再者,臣再次恳请,官家以万民为重,江氏督建完筒车,再做决断。”
摆明了各退一步。
昊帝看向大长公主,她神色淡然,没再说什么,昊帝随即颔首,“好,就依你所言。”
出了殿门,昌乐不想搭理钟行简,拉着江若汐率先回府,刚坐下用膳,钟行简不请自来。欧阳拓只得让人又备了双碗筷。
昌乐夹了块肉塞进嘴里,“我自小骄纵散漫惯了,我府上吃饭,可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会别浑身刺挠,拿这些教训人。”
钟行简正夹起一撮米粒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嚼完,停下手中碗筷,缓缓道,“客随主便。”
昌乐本是赶人,听到这话反而把自己气着了,正要说什么,被欧阳拓拦下,“钟世子前来,定然是有事吧。”
钟世子转头看向妻子,她此时刚塞了一整个蟹黄进嘴里,双颊圆鼓鼓的,似个生气的小河豚,另有一番俏皮可爱,
钟行简倒也不急,待她咽下,才缓声道,“汐儿,你只管在工部任职,此事就算揭过了,祖母不会再为难你。”
欧阳拓接过话,“钟世子此计甚妙啊,以工部尚书之事,赢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昌乐又听不懂了,但好似与她也无甚干系,也夹了个蟹黄包,“好吃吗?”
江若汐自然答道,“一口塞进嘴里,汤汁、蟹黄的清香混合,更鲜美,快尝尝。”
等昌乐也双颊鼓得圆圆的,竖起大拇指,江若汐才回神同钟行简说道,
“多谢世子相助。欧阳先生也说过,大长公主不让后院干政,必然会因此事阻挠,要我先用不回府与之对峙,再徐徐计较。”
所以,他跪了一个时辰的方法,她早就想到了。
根本不需要他。
钟行简一记眼刀甩来,欧阳拓讪讪摆手抱歉,“城门失火,不可殃及池鱼哈。”
昌乐见钟行简又要板起脸教训人,嗓门高了好几倍,“钟行简,少拿你的架子吓唬人,这是我的府邸,不是小时候的东宫,也不是你们钟府。”
欧阳拓安抚她,“别生气,生气伤身。此事是我做得欠妥,不成想钟世子已经有了成算,敢和大长公主叫板,护着自己的妻子。”
钟行简面拢寒霜,音里隐隐磨着砂砾,“欧阳先生这个意思,是我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周全嘛。”
“你以为你护得了。”昌乐差点拍了桌子,“欧阳为什么费尽心思给江若汐出主意,还不是你什么话都不事先说明。”
“长了嘴只知道训人,倒不知道你还能用来吃饭。”
昌乐阴阳怪气得一同数落,钟行简竟没当即发作,这口气独自闷下,他索性放下碗筷,双手搭在膝上,嗓音又沉缓了几分,
“汐儿,你身为女子,初到工部,那些大匠定然不服,你与大匠打赌做筒车之事,恐有人做手脚,我已经安排了亲信过去,他会助你。”
欧阳拓在一旁帮腔,“钟世子一朝开窍,倒极有心。”
“此番我任职工部尚书后,定然还会有些闲言碎语,你不必介怀,我会处理。”钟行简继续道,
“再者,筒车督建完成,你定然无法继续任职。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卸任,到时,我会提前给你讨些好处。”
好似可信度不高,又加了句,“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钟行简说这些话时,江若汐又塞了个蟹黄包,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杏眼轻眨,就这么看着钟行简,
这倒是他头一次和她说心中算计,只见他眼底仍旧深邃平静,一时不知他如何想的,也没随随便便点头含糊应下,待咽下蟹黄包,追问道,
“世子想怎么做?”
“给你讨个诰命。”
诰命加身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江若汐本应该知足,可她心里却不知被什么情愫绊住,隐隐高兴不起来。
本以为说话就此结束,钟行简忽得伸手过来,宽大的官服袖袍垂下,伴随着清灵的香气,江若汐浑身一凛,
钟行简的手停在了她的唇边,轻轻揩去她嘴角渗出的一点汤汁。
神色过分专注。
触到的一瞬,江若汐就那样硬生生避开了,钟行简的手擎在半空中,不进不退,尬在那里。
殿内一片静匿。
昌乐新夹的蟹黄包“吧唧”掉到面前的碟里,她惊讶得嘴巴都忘了闭起来,
“他,他他他他!”
连说了几个他,就是说不出再多的话。
打死她也想不出,榆木疙瘩似的钟行简有一日会为妻画眉擦嘴。
欧阳拓拍拍钟行简肩膀,颇有种语重心长之感。
钟行简似是拿捏到了其中分寸,用过饭后,便没再多留,径直回了府,只是临行前,钟行简言道,“三日后族里开祠堂,将端木过继到三弟钟行熙名下。”
问江若汐愿意到场否?
江若汐低垂着眸没有回答,她不是不愿的。
还不到回府的时候。
钟行简便明白了,嗓音不变,“不回便不回。我会向祖父祖母解释。”
接下来三日,江若汐赶着完成了一个筒车,这个筒车较她先前做得尺寸打了一倍,所以用时耗力多了些,
也确如钟行简所说,大匠里新来了个人,是京城里有名的木匠,在大匠里颇有些威望,他从旁坐镇,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卢相生见此,虽然心知肚明,仍每日过来陪她。
待到那日放工,昌乐来接她,刚坐上马车,便直言道,
“听说了吗?叶婉清杀了四个小厮,跟马夫跑了。”
第48章 府里谁做主?!
叶婉清原是要遣回娘家的, 几个小厮押运,走到一处客栈,她被扔在柴房,马夫吃过饭给她送去些吃食,
几个小厮喝了些黄汤, 末了为银钱的事吵得不愉快,
“再来盘肘子。”小厮甲满脸通红, 吆喝着。
小厮乙阻挠, “别要了,出来没给那么多银钱,咱们回程还得吃。”
小厮丙把碗碟拍在桌上, 骂了句脏话, “咱们几个出这趟差, 一点油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