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书摸完车龙头摸车座,完全沉迷在它的颜值中,还不忘发出感叹,“这车好漂亮!不是说很紧俏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买到了?”
齐家成笑道,“女士自行车确实很紧俏,本来是要等下个月的,但老裴加钱了。今天刚到一批货,我眼疾手快抢了一辆,正好赶着给你一个惊喜。”
裴安和这几个发小,以前也是看着裴景书长大的,都把她当小妹妹。
但他下乡那几年,他们同样也没有闲着,下乡的下乡、有人走得比他远多了,也有一毕业就接长辈的班进厂,然后上班、相亲、结婚生子,忙着各自的生活,平日也不太来往。
等裴安和他们陆续回城,好友们重聚,才发现当年那个又白又软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陌生感扑面而来,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便捏脸、扯扯头发。
他们亲切而不失客气的恭喜夸奖了裴景书,转头跟好哥们勾肩搭背去了,“老裴不错啊,这就当上老板了,苟富贵勿相忘。”
“看看裴总这鼓鼓的腰包,哥几个就盼着您提携了啊。”
好哥们新店开业是大事,他们几个能调休的今天都调休了,本来是要来店里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裴安和表示父母兄嫂都来帮忙了,小小的店面,实在塞不下这么多亲友,也不需要他们特意来捧场消费,只请他们一定不要错过中午的聚餐。
为了庆祝开业顺利,兄妹俩大手笔在一家餐馆定了俩个大桌,自己一家老少、加上许向华娘家父母兄弟,就已经能坐满一桌了,加上张主任两家、关系亲近的邻居同事,以及裴安和的发小好友们,两大桌也就勉强够用。
按说裴景书也该有几个邀请名额。
但她自打上了高中,不可避免跟以前的发小们渐行渐远了,大家的日常生活、讨论的话题、和兴趣爱好都不一样了,纵使还住在同一个厂里,互相串门、谈天说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本来放暑假,她是有机会跟小伙伴们修复关系、重新混到一起的,就像去年的寒假。
头几天她们也主动来家里找她聊天,约着下班一起去逛街什么的。可裴景书突然觉醒上辈子记忆,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改变全家被炮灰的命运,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事情?
等她制定完炮灰自救指南,并按照计划执行,轰轰烈烈的跟渣男二哥下海搞钱,沉浸在搬砖赚钱中无法自拔,小伙伴们更是彻底被抛之脑后了。
之前想不起来、冷落了一个半月,这时候突然请人家赴宴,都是十七八岁、充满青春个性的少女,也不是三两句就能哄好的。
裴景书就这样惨遭小伙伴的拒绝。
她当然在高中也交了几个好朋友,可那关系就更远了,都不住在一个区,即便留了联系方式,由于自家没电话,加上忙着搞钱,也是大半个暑假没联系的状态了。
裴景书索性一个朋友也无,美其名曰,把有限的名额让给广交朋友的二哥。
花蝴蝶二哥也真是没让人失望,两大桌都差点不够他请的。
兄妹俩选择在今天中午大宴宾客,既是庆祝他们自己阶段性的成功,同时也想把帮助过他们的人聚在一起感谢、增进一下感情什么的,邀请的时候就说好了,都只要带嘴过来吃好喝好,谁也不要拿什么礼物、更别准备红包。
他们只回馈亲友,什么东西也不打算收。
裴安和是最重视这顿宴请的,为此,风雨无阻、轻伤不下火线的卷王,今天甚至决定缺勤一天,已经提前告知过毛纺厂的老顾客今晚不出摊的消息。
齐家成、赵林他们,就是来店里跟他们汇合,等下一起去餐馆的。
也有直接到饭店去的。
裴安和看似苦恼,实则炫耀的告诉发小,“本来今天多准备了好些卤味,想着吃完饭,给你们每人都带上一份回去尝尝鲜。但是早上来的顾客量超出预计,到这会儿,都已经卖得七七八八,没得送人,以后你们想吃,只能花钱来买了。”
说到最后,嘴角的弧度已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笑意从眼角眉梢透出来。
这样可恶的凡尔赛行为,成功引得发小们一拥而上,把裴安和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
打打闹闹,许向华娘家父母也陆续赶来,苗红旗他们帮着把店里收拾一通,便关好大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定好的饭馆。
到了饭店,也陆续续续有邀请的客人赶来,裴安和展现出了他天生的社交能力,游刃有余地在客人中间牵线搭桥,在他的介绍下,张主任和许厂长很有话聊,张屠夫也跟裴平洲和赵林他们聊得火热。
场面看着就热火朝天。
裴景书当然也没能闲着。她不像二哥那样长袖善舞,谁都要拉着聊几句。
她跟客人打完一圈招呼,就自觉坐到父母中间,准备认真干饭,但架不住亲友长辈们太热情,各个都跟招小孩一样,挥手把她叫过去问一问、夸一夸。
当然她也确实还是小孩,所以人家招招手额,她也只能乖乖送上去。
到了张大嫂这里,先听到他们家小孩哥失落的问,“姐姐,你好久没来我们家看电视剧了呀。”
裴景书同样不无遗憾的告诉他们,这种好事以后都很难遇到了,“我们现在开了店,每天晚上都要忙着准备第二天的卤味,以后都没时间去你们家看电视剧了。”
“这说明你们生意兴隆,是好事呀。”张大嫂笑道,“就算晚上没时间,中午也可以来啊。一直都是我们尝你们家的手艺,你还没正经吃过嫂子做的饭呢。过些天,你们开学之前,一定要来家里吃顿饭才行。”
裴景书还在纳闷,张大嫂请吃饭就请吃饭,为什么要强调在开学之前,开学后就不欢迎她蹭饭了吗?
这时候,耳聪目明、眼观六路的裴安和,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窜过来,几乎是迫不及待接受这个邀请,“嫂子放心,有空开口招呼一声,我们兄妹一定立马登门叨扰!”
裴景书:也行吧,受邀去别人家做客,少不了一顿好吃的,不管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只管蹭吃蹭喝。
裴景书想开了,反而开始期待起了这顿大餐。
不过在张大嫂正式邀请之前,裴安和先召集家人们开了个会。
上一次,他这样郑重其事的召开家庭会议,主题是他自己要辞职下海。
这一次,裴安和则是要跟家人们好好讨论老父亲下海的可能性。
当事人裴大头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今天轮到他的房子塌了。
老爷子甚是不雅的掏了掏耳朵,还没回过神来,“我刚刚是听错了,还是做梦了,听到老二叫我提前退休?”
全家陷入诡异的沉默,平时很有长媳风范、什么事都能发表意见的许向华,今天都跟丈夫一样当个沉默的吃瓜群众。
夫妻俩都在用看勇士的眼神看裴安和。
裴景书同样满是敬仰的看着他,心里狂刷六六六,二哥好样的,不仅够勇,还很会举一反三,开店的当月,就要反手把他们老爸也拉下海。
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他们全家都要整整齐齐一块下海了——只要跑的够快,下岗就追不上他们。
那她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家人们会有下岗失业的那天了。
第25章
顶着各种震惊的目光,裴安和面不改色的点头,“没错。小妹还有一周就开学了,在她回学校后,我希望您能过来帮我们看店,就还跟小妹在的时候一样,早上六点到九点,菜市场最的时间段,我会在这一起干,之后就要去进货、准备晚上的卤肉饭。等我下午四点准备出摊,如果店里还有顾客光顾,爸您再帮忙看两个小时,六点打烊也是可以的。”
他说起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好像知道别人想问什么似的,不等他们开口,就先提了出来,“当然你们也都知道,菜市场目前就我们一家卖熟食的,卤味生意已然超出预计,开业第一天,营收就接近三百了,后来生意少了些,但也稳定在两百三四十以上,从没低于过这个数字的。所以,我们这家店想要请员工是没问题的,别说请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的工资也开得起,我们照样还有利润。只是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店里清闲的时候,就坐着看看报、听听录音机,有客人来招待一下,这不比您在车间待得舒服?放心,我也会按月发工资,比厂里给的还多。爸这年纪本来就可以退休了,干了大半辈子,也该歇一歇了。”
打完感情牌,裴安和又话锋一转,“我这个建议,除了为爸的身体着想,同时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卤味店才开张一周,口碑没这么快累积起来,我还要在店里做卤味,这个时候请外人看店,我怕对方藏着小心思,干不了几个月,就偷学了我们的配方出去单干,说不定还要开在附近抢我们生意。只有爸在这里坐镇,我才能真正踏实、安心,放开膀子去干。”
很明显,裴安和勇归勇,但他也不打没准备的仗,早就把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这时一气呵成说出来,有理有据、感情充沛,十分令人信服。
刚才还佩服他这份不怕死勇气的裴平洲许向华两口子,也在心里表示赞同,老二的想法没错,这是个两全其美、互惠互利的做法。
只是他们不敢吭声,想想上次老二说要辞职下海,公公/老爹那副难以接受打击的模样,现在他还敢顶风作案、让老爷子也离职下海,两口子觉得,老二今天落到什么结局都不奇怪。
一辈子好脾气的老父亲,搞不好能拎起板凳追着不孝子狂揍。
他们决定默默吃瓜,保全自身,待会才能在老二抱头鼠窜的时候出手相助。
不过他们只猜中了开头。
裴大头乍一听老二的要求,确实难以置信,觉得荒谬,甚至是愤怒手痒。
但他也不是真的冥顽不灵,道理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
主要是他内心也觉得,下海摆摊和下海开店是两码事,辞职摆摊相当于没有了工作,跟街头游手好闲的小流氓有什么区别?老二摆摊赚到再多的钱,也还是要遭受周围的白眼鄙视,这对光荣了一辈子的工人子弟裴大头来说,是很难坦然去接受的一种现实。
他们工人阶级,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坚力量,是党和人民的骄傲,这种信念感和使命感,从来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那段时间,裴大头看似接受了事实,也不过是强打精神,在私底下常常发出忧愁的叹气声。
裴安和赚多少钱,都无法让他对其的未来乐观起来。直到兄妹准备正式开卤味店,老头子才真正觉得老二这日子开始有了盼头。
他琢磨着,老二开了店,就相当于有了份正经工作,虽然私人饭碗没有公家那么稳定、旱涝保收,可他自己当老板,不仅名头听上去风光,实打实的也有,开店一天赚的钱,就比别人几个月的工资还高,说不定开两的店,就能赚到他们一辈子的钱——反正靠单位发的各种票证,也越来越不值钱了,只要出得起价格,没有票照样能买到许多想要的东西,有钱就能吃饱穿暖。
那即便没有铁饭碗,老二手里有钱,下半辈子也有个保障。
再不用发愁儿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裴大头这时才真正想开,不再闷在家里垂头丧气,闲暇时也有心情抱着小孙子下楼走走,找老街坊朋友下棋闲聊,加入东家常西家短的话题。
然后他震惊的发现,时代早就变了,外面再无一人嘲笑裴安和的行为,恰恰相反,对他们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少。
尤其是在如今年轻人的心里,铁饭碗不值一提,能赚钱的才是好行当,他眼中自甘堕落的老二,俨然成了周围年轻人的榜样。
甚至有人已经向他学习并行动起来了,裴大头一个老伙计的小儿子,把父母挖空心思弄到的临时工扔了,搞了一辆自行车,驮着货物大街小巷的穿梭叫卖。
老伙计告诉裴大头,他现在就盼着小儿子能有裴老二的几分本事,也凭自个儿把店开起来,那样从此有了一门正经营生,他们老两口就彻底踏实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裴大头却是三观都快颠覆了,老伙计告诉他的事,比当初自家老二突然说要辞职下海的冲击都更大——原来在外人看来,老二已经是个有出息有本事、比他老子和兄长都更厉害的人物了?
裴大头是个固执、古板但听劝的小老头,自从发现社会趋势在改变,他也慢慢开始调整心态。
时至今日,他已经打从心底看好并支持老二的事业了。
所以乍然听到老二堪称离谱的要求,他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如老大两口子预料的那般暴起揍人,还能冷静的听裴安和继续忽悠。
作为老父亲,裴大头对自家老二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深有领会,能给他往下说的机会,就是动摇的开始。
而随着裴安和深入浅出的精彩劝说,这一丝动摇被一点点放大,最后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但裴大头还有他自己的信念和坚持,不是这么轻易能说服的。
他沉默许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言权却被不长眼的人抢走了。
裴景书没注意老父亲沉默面具下的欲言又止。
她左看看右看看,好家伙,一问一个不吱声,那她就不客气接过话茬了,“不是二哥,你怎么还惦记着请人看店,好继续去卖卤肉饭呀!我们卤味店生意这么好,抓紧时间再开一家不好吗?”
她是很支持老爸退休出来帮二哥看店的,但她不理解他对卤肉饭的执着,卤味店的日营收已然超出卤肉饭一大截,利润率也更高,正常人难道不是趁热打铁,多开几家连锁店吗?
可她这么一说,不止裴安和朝她摇头,就连不爱指手画脚的裴平洲都开口相劝了,“老话说得好,贪多嚼不烂,你们的卤味店才开几天呀,步子不要迈太大,还是先踏踏实实把这家店经营好,打好基础、也能多积累点做生意的经验。钱也不是一口气赚完的,我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得也更安稳不是?”
裴安和十分赞同大哥的观点,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卤味生意好做,别人也知道,市面上已经有好几家熟食店了,倘若我们不等站稳脚跟就一味增加新店,不仅未来要自己跟自己抢生意,旁人看了也眼热,一股脑儿跟风进来,开再多店又能有多少利润?我琢磨着,再过两年,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在市里开个两三家卤味店就可以了,鸡蛋还是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卤肉饭我还是要继续卖,这样一来多练练手艺,二来再攒攒本钱。我现在可以不需要妈帮忙,全程自己动手炖卤肉,也有老顾客评价说有了妈的七八分手艺,我趁机再学几个拿手菜,说不定哪天就能开饭店了……”
许向华觉得这个她有发言权,赶紧道,“开饭店的成本,就不是卤味店可以比的了。那种不带包间、普普通通五六张饭桌的小饭店,租金、装修和设备弄下来,几千块是要的,确实需要多攒钱。”
她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娘家一个隔房堂哥,就开这种小饭馆,夫妻店不请员工,成本投进去两三千,当初本钱不够,堂哥的爷爷,也就是她爸的伯父,亲自进城求她爸借钱。她爸作为整个家族最有出息的人,在世最亲的血亲长辈求上门,抹不开面子,当场借了八百,后来堂哥装修到一半钱不够用,又找她爸凑了五百。
所以许向华堂哥的饭店,有一半的本钱是她娘家掏的。不过投入多,赚得也多,年初才开的店,半年时间就把她娘家的债还清了。堂哥两口子还时不时请她爸妈去店里吃饭,聊起过年回老家盖新房,许向华就听她*妈私下说过,堂哥两口子每月起码能赚两三千。
小叔子要是多攒点本钱,开个规模更大更高档的饭店,她都不敢想象他以后多富贵。
许向华此时把娘家堂哥开饭店的经历告诉大家,一时间都陷入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幻想。
只有裴景书画风清奇,一脸深沉的托着腮Cosplay《思想者》。
裴景书:emmm……家人们还是太过保守了,一两个月开一家新店算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网红店不都是这个扩张速度?
不过大哥有句话说得很对,钱不是一口气赚完的,二哥和大嫂的想法也很具有可行性,条条道路通罗马,她的最终目的是赚钱,听谁的生意经都行。
裴景书果断也投了二哥一票,“不错不错,那就好好搞钱开饭店吧,民以食为天,这块市场足够大,不怕竞争激烈。”
展望了下他们兄妹未来联手称霸餐饮界的盛况,裴小囡膨胀起来,一不小心忘了老父亲有多固执,大咧咧道,“爸,你就听二哥的,早日办理退休,来店里帮帮我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