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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管着常氏的陪嫁那么多年,漏到其他各房的油水恐怕连五分之一都没有,敢情那银钱全被大房吞了!难怪大房的二老爷和他们三房的三老爷是同一年的进士,二老爷却越爬越高,听说年后从四品的任书都快下来了!
那册子还在各位老爷手中翻着,可厅里的众说纷纭却越来越一致地倾向于指责徐六爷,甚至是整个大房!
第55章
斗(中)一个小辈,敢要求族长把……
大老爷一看群情激愤,不由眉头一皱:六老爷的账可以关起门来慢慢算,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徐家内部可不能乱了套!
大老爷沉声道:“听我说。六郎的事我会给兄弟们一个交代。我们是一家人,若是闹腾起来,只会给旁人可乘之机!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
身为族长,大老爷的话还是有些号召力。其他几房的老爷们也纷纷冷静下来:
他们现在内讧,让徐复祯得了便宜,到时候别说五分之一的油水,就连一丁点好处都没有了!还不如现在一致对外,到时候关起门来再逼大老爷把那些产业分给其他几房。
这样一想,他们又重新凝聚了起来,纷纷攻讦起徐复祯:
“六弟能骗我们,就不能骗你?我看这嫁妆单子也未必就是真的。”
“就算六哥这事做得不对,也没你一个晚辈来问责的道理!”
……
徐六爷急了。凭什么大老爷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的罪定了?他可什么都没干!
“这事完不了!”徐六爷两手胡乱挥动着,大声喝止了他们的议论,又指着徐复祯道,“你敢造谣长辈,我这就去请家法……不,不,我要请抚州司臬过来,让你吃官司!”
许妈妈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听得徐六爷竟然要告官,不由心惊肉跳。
本朝以孝悌为先,长辈天然占着理,更何况徐六爷这事确实是徐复祯捏造的,要是真把抚州司臬请过来就说不清了!
许妈妈不由胆颤心惊望向徐复祯,却见她泰然自若地命锦英搬来一张圈椅坐下,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还请六叔速速把司臬请来。我正好也有一事要告官,不如一并理了。”
什么,她还有脸告官?
徐六爷愣住了。
趁着这个当口,菱儿已经从厅外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身高八尺的玄衣男子,正是霍巡和张弥。
他们两人中间搀着一个形容萎靡的人,直到那人被丢在徐六爷脚下,徐六爷这才认出那是他妻侄:“志业!你怎么在这儿?”
褚志业抬起头看了一眼徐六爷,颤颤喊了声:“姑父!”
他昨夜被霍巡带回倒座房后,又被张弥用了一夜的刑。别看他现在外表看着完好无损,其实内里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这时,他听到上方传来冷冷的女声:“说吧。你姑父姑母让你干了什么,现在当着徐家所有人的面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如今这个声音于他而言不亚于圣旨,他立刻说道:“是……”
褚志业抬起头看着徐六爷,目光在面前的徐家老爷们身上环视一周,最后落到站在后面的六太太身上。
六太太此刻面如死灰地看着他,全靠大太太在旁边搀着她才勉强站立。
褚志业又低下了头,嗫嚅道:“我姑父姑母贪图徐七姑娘的嫁妆,教唆我昨天半夜去闯徐姑娘的屋子……没想到,没想到被徐姑娘的护卫抓了个正着……”
“放屁!”徐六爷大为光火,一脚把褚志业踹倒,喝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办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收了她多少好处,敢这样污蔑你姑父!”
那褚志业本就是勉强支撑地跪着,被徐六爷一踢蓦然往后倒下,当场昏了过去。
锦英尖叫道:“踢死人了!”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这时后头又有女子的惊呼传来:“六嫂!你没事吧?”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六太太险些晕厥过去,亏得几位太太扶住了。此刻她正无力地跪在地上,仰头攀着大太太的裙摆,呜呜地哭道:“大嫂!救救我!”
徐复祯微笑地望向徐六爷,道:“婶婶可是认下了,六叔还不认吗?”
大太太眼见事态不妙,生怕把自己牵扯进去,连忙唤人:“这褚志业狼心狗肺,快来人把他拖下去!把六太太也拖下去!”
六太太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太太,喊道:“你什么意思?卸磨杀驴是不是?这事我可是替你办的,败露了就翻脸不认人?”
当着满府主子下人的面,大太太一贯的体面终于维持不住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六太太手中扯回裙摆,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失心疯了吧?我怎么会做那种丧天良的事?快把这疯女人给我拉下去!”
这时褚志业悠悠转醒,听得大太太的话,不由悲愤地喊道:“姑姑,咱们都被大太太坑了!她故意把徐七姑娘安排在松泉堂,又逼迫咱们去做那下三滥的事,咱们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罢了!如今我手上还有她给的迷药,人证物证俱在,她抵赖不得的!”
听完褚志业的话,徐家的老爷太太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六太太人虽蠢直,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算计长兴侯世子的未婚妻。分明是得了大太太的授意,才昏了头去当这出头鸟。
他们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却不是鄙视大太太的手段下作,而是嫌她弄巧成拙,给人抓了把柄,害得整个徐家一起丢人!
这时,徐复祯那清凌的声音却镇住了杂乱的场面:“你们说,这样的人配为长辈吗?我敢放心把自己的嫁妆交给他打理吗?”
她站起身来朝着众人盈盈一礼,继续说道:“祯儿始终谨记自己的晚辈身份。我还未出嫁之前,嫁妆自然该交由族中长辈打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不适合再由六叔掌管了。”
她眼神环视席间各位老爷的脸,缓缓道:“我会从在座的各位长辈中,重新选个值得托付的叔伯来全权接管我的嫁妆。”
在座的!全权接管!
诸位老爷愣神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那册子里的几十间商铺、上百顷田庄的收成,一年上万两的银子,都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九老爷率先跳起来一拳打在徐六爷脸上:“畜生啊!连自己侄女都能算计!”
徐六爷冷不防被他打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十一老爷又一脚蹬在了他膝盖上:“简直没有人性!府里这么多姓徐的小辈,你是不是也要挨个算计过来?”
“黑心肝的毒妇!”太太们也反应过来,都冲上去抓住六太太的头发,扯着她左右开弓扇了好几巴掌。
五老太爷身边的方氏也凑上前去,趁乱在大太太脸上抓了好几道血痕。她倒不是想要分那嫁妆,纯粹觉得大太太干的这不是人事。
“反了反了!”大老爷看着乱糟糟扭打在一起的老爷太太们,哪里还有平时的体面?
他大声道:“真是丢人现眼!她说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那契书在我手上,我不松口,你们谁也拿不到!”
话音落下,地上突然响起瓷器摔碎的脆响。
五老太爷中气十足地喝道:“徐稷成!你是不是当了族长就不把我这个叔父放眼里了?啊?”
他背着手站了起来,走到徐复祯旁边,肃然道:“七丫头,你放心!你是我胞兄仅存的唯一血脉,叔祖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说罢,缓缓走到人群中间,瞪着大老爷道:“你媳妇办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还没计较,你倒还有脸攥着七丫头她娘的嫁妆不放?”
“就是!”其他老爷纷纷附和,“真当二房没人撑腰了?快点把契书交出来!”
那契书在大老爷手上,平时大老爷吃肉他们只能喝汤。如今干脆趁着这个机会逼他把契书交出来,就
算自己不能全权接管,瓜分一下也是好的。
大老爷额上沁出冷汗,眼神不由望向站在正中的徐复祯。
真是好手段!她怎么三言两语挑拨得这些人都反了水的?
明明开宴之前,他们一个个还在义愤填膺地说要教她做人,怎么现在这份义愤填膺全冲着他们大房来了!
徐复祯对他那恼恨的目光恍若未觉,朝着众人又是盈盈一礼,道:“多谢各位叔伯仗义执言。祯儿想请叔伯们帮忙先处理了昨晚的事,然后我们再慢慢商量嫁妆之事。”
这是要考验他们谁能接手那些嫁妆了!老爷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好!你说就是。”九老爷率先应和,恶狠狠地瞪了褚志业一眼,道,“想怎么处置这个畜生,九叔帮你!”
十老爷不甘示弱道:“没错!十叔还你一个公道!”
徐复祯又坐了椅子上,冷冷瞥了跪在地上的褚志业一眼,道:“他既然没得逞,不过也就是听命于人罢了。自古刑罚,也是重判主犯的,各位叔伯以为如何?”
主犯?那不就是大太太吗?
各位老爷不由看向颓然坐在一旁的大太太,经过方才的混战,她此刻鬓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红痕,全然不复平日管家时那威风八面的模样。
大太太是宗妇,又是大嫂,恐怕不是他们能处置的。
五老爷谨慎地说道:“你想怎么处置?”
徐复祯的眼睛看向了面沉如水的大老爷:“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把她休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一个小辈,敢要求族长把宗妇休了?
两个身着锦袍的青年男子立刻从席面上站起来,走到徐复祯面前警告道:“你说话注意点!这里还是徐家的大房!”
霍巡和张弥挡在徐复祯面前,他们身形挺拔,站在那两个青年面前丝毫不落下风,生生将他们逼退了下去。
大老爷沉声道:“敢威胁长辈休妻,就是告到官府你也不占理!”
徐复祯微笑道:“怎么能叫逼呢?不想选第一条,我这里还有第二条路。”
第56章
徐复祯的眼睛看向那两个锦袍青年,一字一句道:“第二,我去官府告官。按本朝律令,淫良家女未遂者,杖一百,流千里。教令犯同罪。”
“按本朝规制,父母有罪身者,”说到这里,徐复祯顿了一下,抬眼去看霍巡。
他正也看着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徐复祯这才继续道,“其子不得科考入仕。两位堂兄,现在都在准备明年的院试吧?”
那两个锦袍青年对视了一眼,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你,你疯了吗!”大老爷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竟然用他儿子的前途来威胁他!
告到官府去,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非要弄得鱼死网破吗?
大老爷心下诸般念头闪过,却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终是颓然道:“好,我答应你,把陪嫁铺子的契书都还给你,这事我们一笔勾销。”
“这是两码事。”徐复祯的手指轻轻圈椅扶手,“大太太教唆旁人夜闯我的屋子,我需要一个说法。至于契书,本来就是该归还的,不是能拿来跟我谈判的筹码。”
“你!”大老爷不由气急败坏道:“告到官府去难道于你的名声就好听么?就不怕将来夫家嫌弃你!”
徐复祯冷笑道:“你们做这件事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名声好不好听?实话告诉你,名声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她的目光投向霍巡,眼神蓦然柔和起来:“反正我的终身有了着落。旁人议长论短又与我何干?”
大老爷一时语塞,看徐复祯那样子,一回来就跟各房的长辈翻了脸。如今他倘若不依,只怕她真能干出告官这种事。
且不论告官是否能成,只要这事一捅到外面,徐家在整个抚州城就抬不起头来了。
一边是相伴二十几年的发妻,一边是徐家的名声。
大老爷还在艰难地取舍,徐复祯却又开口道:“涉及到当地大族,抚州司法厅不好断的话,正好让江南西路的提点刑狱司来判。孟提点曾经是我祖父门下的学生,判我们徐家的案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