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正要哄。
谢星沉:“我想我七八十岁身子骨也还健朗,可以推你去逛公园。”
“……”
“不跟你说话了!”赵菁跟着也幼稚起来,傲娇偏过头。
谢星沉宠溺勾起眼,想着说这半天话赵菁应该渴了,转头要去找水给她喝,瞬间又想骂自己,病人醒来这么久都忘了叫医生!
值班医生急急赶来简单检查了一番,说一切正常,今晚正常休息,等白天再进行全面检查。
赵菁躺床上睡不着,毕竟已经睡了快三个月了,趁着病房没人坐起身,左看看右瞅瞅,在一旁抽屉看到了碘伏和棉签。
谢星沉打完水回来,坐到床边,也没注意小姑娘在摆弄什么,正帮她把开水兑温,腿忽地就一凉——
低头,对上小姑娘悄悄掀起他裤腿的一个大动作,偷感十足。
谢星沉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阵低笑:“又干什么呀?”
赵菁趴在床边,埋头正忙活,依旧长长的裤子掀啊掀啊掀,随手从一旁拿起碘伏:“帮你上药呀。”
“得了吧。”谢星沉立马一把抢过来,把温开水塞她手里,忍不住笑,“你自己都断了一双腿,还有空管我这点小伤。”
“啊?”赵菁捧着水杯坐起来,小口小口喝着,这才意识过来,轻轻抻了抻自己的腿,有知觉但有点缓慢,“很严重吗?”
“手术很成功。”谢星沉低头三下五除二就取了棉签上碘伏,反正今天不折腾完他这一双腿这姑娘是不会罢休的,目光触及自己膝盖上的鲜红,又补充,“放心,不会留疤。”
赵菁看了眼,捧着水杯点点头:“挺好的,毕竟你那么爱美。”
谢星沉瞬间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我说的是你的腿不会留疤,怎么老想着我。”
“不止我的腿,”赵菁红着脸,“你的腿也一样重要啊。”
谢星沉心里暖融融的,眼角止不住地上扬,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
夜已经很深了。
“睡吧。”
谢星沉接过水杯放下,又帮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直直盯着她。
赵菁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很乖,眼睛却明目张胆:“你不睡吗?”
谢星沉又忍不住笑:“我怎么睡?”
下一秒,赵菁抬起脑袋把枕头一挪,拍拍空出来的一块地方。
谢星沉瞬间受不了了,心像融化的太妃糖,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轻缓:“你怎么这么黏人?”
“你等下还要去上学啊。”赵菁偏头不好意思辩解,又伸手悄悄把枕头挪回去,却忽然触及到了一块冰凉。
赵菁低头一看。
洁白的床单上,静静躺着一块玉观音,上面还挂着红绳,是吊坠。
“这谁的?”赵菁问。
“我的。”谢星沉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淡淡说,“小时候奶奶给我求的,说是保平安,一直带着,这么多年,也确实平平安安,算是我的护身符。”
“哦。”赵菁点点头,拿起吊坠递过去。
“送你了。”谢星沉眉轻轻一挑。
“这怎么成啊。”赵菁笑,拎起吊坠在灯光下看,润泽剔透,实在贵重,打趣,“贾宝玉没了玉是要疯魔的。”
一晃一晃悬在白炽灯光下,眼前的这一尊玉观音,重合上身前少年的脸,脑海中忽地回闪。
病房里,她的遗体被推走,护士打扫床铺从枕头下发现这枚玉观音。
另一个病房里,少年虚弱地躺在床上,玉观音被送到手中。
有着她黑白照片的墓碑前,少年弯腰,将玉观音与向日葵摆在一起。
少年步伐不太利索,高大瘦削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向日葵被打湿,飞来一只白鸟,将玉观音叼走了。
电视机沙沙闪了一阵儿。
女主持人职业套装:“谢院士,听说你的双腿是年少时烧伤所致,伤情并不严重,却一直不愿意治疗,大家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男人矜贵优越,与年少时一般容颜俊美,只是单薄清减,只是冷沉淡漠,无情无欲,仿佛尘世一切都毫无意义,让人想起最闪耀也最冰冷的钻石,剪裁顶级的西装腕间却近乎诡异地佩着一只草莓发圈,甚至坐在轮椅上。
茶棕色的桃花眼早就不再撩人,而是无机质,却忽地,举世罕见轻轻一扬,现出一瞬人间春色。
“这也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赵菁拎着那只吊坠,玉观音一晃一晃,瞬间热泪盈眶,倒豆子般大颗大颗往下掉。
谢星沉都懵了,连连去拿纸:“又怎么了?”
赵菁低头撅起嘴,伸手揉了揉眼睛:“被光晃到了。”
谢星沉瞬间松了一口气,将一整包棉柔纸都拿到她身前,一下下细细帮她擦眼泪,笑她:“林妹妹都没你哭的厉害。”
“可能我欠你的吧。”赵菁嘟囔,“欠你的眼泪。”
“那你还是别还了。”谢星沉取笑,“我怕了。”
可哪有什么自主,一个不愿要,一个不得不还。
“谢仙仙。”赵菁止住泪,微红着眼底看着他。
“嗯。”他支着下颌,面带笑意。
“我忽然觉得前世,你一定是拯救我的仙子。”赵菁莹润着双眼,认认真真说,“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想要爱你。”
谢星沉心瞬间被击穿了,上一秒吊儿郎当,下一秒仰天长叹,微微眯着潋滟的眸,眼尾柔柔,微微轻扬,闪着透彻的光,那神情,像是长久沉浸在幸福的甜蜜里,良久,才轻笑了下,无可奈何模样,将她温温揽入怀:“葵葵,快点高中毕业吧。”
好半天。
赵菁埋在他怀里,呼吸蕴满着令人安心的玫瑰夹杂松雪香,像猫儿一下下轻蹭。
谢星沉又重新把她安置到床上,严严实实盖好被子,声音倦懒:“葵葵,我要睡觉了。”
第48章
谢星沉趴在病床边睡至凌晨方走。
少年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呼吸清浅,月光悄悄覆上漆黑恣意的发梢。
浸在一室冷蓝里。
赵菁侧躺松松支着脸,看着眼前少年的睡颜,偶尔伸出手指拨拨他的头发,目光最终还是落向掌心的玉观音。
她想了很多很多,片刻,偷偷拉过少年的手,将玉观音绕在了他腕间。
她想他永远高坐神坛,不要俯首,骄狂一生,不要残缺。
清晨,窗外的日光刺眼。
赵菁皱起脸翻了个身,陡然感觉颈间一片冰凉,低头,谢星沉将那只玉观音挂到了她脖子上!
几乎都能想象到某人趁着她睡着,松松揽起她的肩,将玉观音给她戴好,又信手轻拨出她环进去的长发,唇角轻勾起顽劣又幼稚的笑。
羞愤欲死!
赵菁在病床上打了个滚,翻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
临大附中,高二七班,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打完。
任课老师夹着书出去,段锐背起书包走到谢星沉位置前。
谢星沉单肩挎着书包,正低头站那儿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敲,一旁的课桌空空如也,见到他过来,一句话也没说,抬步往教室外走。
段锐最见不得谢星沉这幅淡淡的样子,自赵菁出车祸后就这样了,立马跟上,边走边劝解:“赵菁出车祸又不是你的错,要怪也怪陈泽和那个酒驾男司机,你怎么老想着那天不该跟她挥手告别让她分心,没有你陈泽要害她她还不是照样出意外。”
谢星沉边下楼梯边回消息,唇角轻勾,完全没在意。
段锐还在絮絮叨叨:“还老想着为什么那天没帮她检查一下刹车,甚至不该让她骑自行车上学,不该教她骑自行车,不该给她买自行车。”
是的,谢星沉这般通透的人,在赵菁出意外后,也会陷入无限的内耗和自责。
段锐扼腕:“你干脆把凯旋时代所有体育用品店都撤了得了。”
谢星沉回完消息,总算回过头,看傻子一样看着段锐。
段锐噤声,还以为自己又招谢星沉不快了。
“等等我!”身后这时传来一道女声,何田田跑下楼梯赶了过来。
段锐转过头:“你怎么来了?”
何田田:“赵菁醒了,你们不是去看她吗?”
段锐:“???”
谢星沉语气淡淡:“你不知道吗?”
段锐:“……”
狗逼!
合着全世界就他一个人最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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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去到医院,病房里早已挤了不少人。
赵国安见谢星沉来了,便把保温桶里的饭菜交代给谢星沉,自己扶着大肚子的沈丽春出去吃饭,沈婉柔也跟着赶出去带上门,留他们几个小孩子说话。
谢星沉放下保温桶,照例先插花,今天是向日葵。
段锐拍拍胸脯义愤填膺:“赵菁你放心,你车祸第二天,全校都看到陈泽被警察带走了,到现在也没动静,搞不好已经去里面踩上缝纫机了。”
何田田带了很多试卷和笔记:“菁菁我跟你说,老师最近进度赶得可快了……”
赵菁靠坐在病床上一一点头,陈泽她是放心的,不说谢星沉,萧方霁也不会放过陈泽,至于过程如何,她懒得关心。至于学业进度,暂时失去第一是肯定的,但她毕竟前世学过,努力一阵儿也能很快夺回第一。
段锐和何田田都围在她病床前,这场景,很像前世她校庆后割腕住院那次,只不过这一次,幕后嘉宾站到了台前。
“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