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沉偷偷勾起嘴角,从包里拿出相机,走出来,影子随着光线渐渐折转。
他靠到她身旁栏杆上,他们的影子同一向内。
“后来,我发现我们截然不同。”
谢星沉将冰草莓牛奶同一张纸巾递给她,赵菁伸手接了拆开吸管,将吸管叼在嘴里,明晃晃的腰靠在栏杆上,腿随意支着,很有些性感。
谢星沉看着她这动作,蓦然想起去年圣诞夜雪地院子角落,微微敛起眸,说:“你其实特别叛逆。”
赵菁轻轻瞥了他一眼,瞬间懂了他这眼神什么意思,简直哭笑不得,取下吸管:“我真的不抽烟!”
谢星沉挑挑眉,没表态。他有时候真的觉得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双标的,谢开昀不反对柳朝音抽烟,但柳朝音抽烟会接过来含一口;柳朝音自己抽烟,但不喜欢谢月盈抽烟,偶尔撞见,又会流露出欣赏的目光,觉得像年轻时候的谢开昀,又或者年轻时候的自己;谢老太太烧香拜佛迷信得很,但八九岁的时候带他去庙里上香,道士给他算了一卦,说他生来荣华,福薄缘浅,情深不寿,老太太当场就一通骂,捐了那么多香油钱说这种鬼话,几岁的孩子就给人算感情,再也没带他去过那个庙。
眼见着,他也一只脚踏进了双标的河里。
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是什么?是一种感觉,与众不同的感觉,旁人都比不上的感觉,管她是抽烟还是喝酒,杀人说不定都想上去帮忙放两把火。
再说了,又没杀人放火。
赵菁真的特别叛逆,眼一掀,偏要说:“就算抽烟,也是继承你们家的优良传统。”
这话说的,既让人心折又让人火大,谢星沉闭了下眼,心想有病吧,脸上还和颜悦色,就是怎么说怎么不对,怎么教育都要得罪一拨人,最后就不轻不重的一句:“抽烟有什么好继承的?哪就需要你来继承这种事了?你继承点好的不成吗?”
赵菁反过来笑他:“你倒是继承的好,面上拽的要死,其实保守着呢。”
这话说的其实有根据,段锐原话,小时候冬天老太太给他套两条毛裤,他都不敢只穿一条跑出去野,老太太在家里叫他小祖宗,但谁才是这个家里的祖宗家里人都知道,他打小养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军区的铁娘子,秉性他算是学了个十成十。老一辈人的保守有,风骨亦有,骄傲有,矜贵亦有,荒唐有,狂妄亦有。
谢星沉还是要死面子嘴硬:“我哪保守了?”
赵菁勾勾眼:“看看腹肌。”
谢星沉失去表情:“回家再摸。”
赵菁瞬间笑弯了腰,清脆的笑几乎要从山顶响彻到山底,把谢星沉那点矜持也down到了山底。
就这还嘴硬不保守呢。
谢星沉为了自己少被嘲笑一会儿,将话题扯了回来:“今天我又发现,我们大体上还是一样的。”
一样的理想主义,一样不惧现实,一样的浪漫。
赵老师无时无刻不在线:“或许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从别人处寻找自己,寻求个性被认同,又从自我中寻找别人,寻求差异被融合。”
谢星沉笑着点了下头,颇有颓山醉月之感:“我认同。”
赵葵葵无时无刻不无理取闹,又故意指着他调戏:“所以你喜欢我,到底是喜欢的是我,还是喜欢你自己?”
谢星沉握住她戳到他胸口的手指,挑眉风流一笑。
“我喜欢自己,更喜欢你。”
赵菁满意了,谢星沉也满意了,两人随性靠在雪白的栏杆上,目光温柔望向彼此。
往下是有尽而无尽的山路,灯火喧嚣的城镇,星罗棋布的夜空。
世界也只是他们的背景板,他们是自由的。
到底要怎样的恭庆敬贺,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风光峥嵘。
冰豆奶盒子上的水珠都冒完,都濡湿到餐巾纸上,谢星沉才胳膊一伸,从栏杆上拿起来吸。
他轻轻将豆奶一扬,一笑:“敬忠于自我!”
赵菁叼着草莓牛奶还了回去:“敬一以贯之的信念!”
“敬永远矫情!”
“敬不受定义!”
“敬高二的赵菁同学!”
“敬高二七班的谢星沉同学!”
“敬赵老师赵大社会学家!”
“敬谢大科学家!”
两人越说越狂妄,似乎要将所有的理想和未竟都敬上一遍。
远处深蓝的夜空隐约划过光亮的细线,像两世教学楼下的雨丝。
赵菁目光黯了下,旋即挑唇庆贺此生:“敬我活到了此时此刻!”
谢星沉皱了下眉,无奈置之一笑,一字一字纠正:“敬你即将迎来你的十八岁!”
“敬你跟我一起考上了A大!”
“敬我们即将迎来我们的大学!”
“敬我们在一起!”
“敬我最爱的你!”
……
永远会记得这样一个夜晚,盛夏激荡着所有的青春和热爱!
我走过荒芜的原野,也踏尽冰凉的霜雪,直到看见黑天里的一颗星,黯淡微弱又无知无觉,却带来我一整个夜空的闪耀,是某名某姓之人一整个宇宙的秘密,那场火烧透了一切,我又回到了这里,见到了生命中的你,你是人间的种子,所到之处枯木逢春,万物疯长燎却盛夏,于是我们终能共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是命定,也是最至高无上的祝贺和赞礼!
英仙座流星雨爆发就在一瞬间。
赵菁无意间偏过头,瞳孔骤然就撞进无数束璀璨的晶莹,那亮度,似要灼破人的眼球,好热泪盈眶。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有人叫她,那声音清澈又热烈。
“赵菁,我在看你!”
她转过头。
“咔嚓——”
少年举着相机,将流星雨下的她定格。
她也不看流星雨了,事实上这一场流星雨的规模是创世纪的,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哪里都是,哪一片夜空都能看到,她就看着眼前的他。
少年身姿高矜散漫,漆黑的发被夜风撩的很恣意,移开相机,那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就深深注视着她。
他身后,是浩瀚绚烂的夜空。
夜空中的流星有无数片,到底有没有谢星沉送她的那颗星,宇宙里的星星有亿万颗,哪一颗才是独属于她的Sunflower1024。
她忍不住问他:“你说你送我的那颗小行星,会不会也在这场流星雨中落下来?”
谢星沉一脸看笨蛋的表情,口吻更幼稚:“宇宙给你放烟花,怎么会把你的礼物也带走?”
赵菁觉得谢星沉绝对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人,宇宙给我放烟花,这种形容,她水莹莹看着他的眼睛,无声傻笑。
谢星沉眼轻轻一挑,又朝身后的天文台一指:“不行你进去看看,反正我预估是没可能的。”
那颗星有没有随着这一场流星雨陨落,重要吗?不重要吗?
答案不就在眼前,他才是为她坠落凡尘的那颗星。
似能窥见遥远国度,高庄典雅教堂里,向日葵图腾封印穹顶,天空飘下几片圣洁的羽翼,神祇般的少年降落在她面前,牵过她的手低头虔诚亲吻,禁锢于此朝圣一生的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金色的门。
通往永生永世的那条路。
人类渺小微弱,妄想追求永恒。
可永恒又不重要吗?在极为短暂的一生中寻求永恒的爱意又不重要吗?
她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灿烂的流星雨下,夜空沉入一切旖旎。
少女慵懒靠在栏杆边上,长发被夜风飒飒扬起,她伸手勾过少年的脖子,倾身印上他的唇,神色温柔,诉尽一生的口吻。
“感谢这地球上有你,你才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那颗星。”
(正文完)
第82章
小赵菁第二次见到小谢星沉,是在暑假的一天下午。
下午一点多,香樟树也被晒弯了腰,翳绿的叶子低垂,无声擦过行人的发梢。
一辆小电驴驶过,柏油路能把太阳煎熟,天空亮的灼人。
沈丽春正骑小电驴送女儿去上钢琴课,防晒衣防晒帽太阳镜全副武装。
“葵葵,晚上回来想吃什么?可乐鸡翅还是糖醋小排?”
坐小电驴后面的女孩显然没那么强防晒意识,就戴了个棒球帽,还歪到了一边,露出阳光下的大半张脸,七八岁的孩子满是稚气,细腻的皮肤盈着汗水,还低垂着睫毛,专心致志编着手中的手绳,嘴唇上下嘟囔:“我想吃椰子鸡。”
自从上次爸爸煮过一次椰子鸡,她就一直念念不忘,为了显示自己懂事,她一星期才提一次。
他们家别的没有,就是吃的从来不亏待,这孩子也好养活,偶尔有点小挑,但什么都吃,什么都爱吃,废话,夫妻俩都是研究吃的,做什么不好吃。
沈丽春自没有不应。
“行,晚上叫你爸买菜回来,书包里有草莓牛奶和一根香蕉,你在郑老师家上课饿了就吃。”
“嗯。”小赵菁心不在焉应了。
小电驴在一个高档小区停下,沈丽春拔下钥匙拎起挂前面的书包,领着女儿去钢琴老师家,一边走一边叮嘱:“到了郑老师家要听话,一定认真学,听到了没?”
沈丽春对她的要求不高,钢琴也好英语也好,学一样要像一样,态度首先端正,不能浪费钱,至于学的好不好,再另说。
小赵菁跟在一旁,两个羊角辫一翘一翘,很有些倔强,藏在连衣裙侧的小手紧紧攥着没编完的手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装乖巧:“知道了。”
将她送到郑老师家,寒暄几句,就关上门开始上课了。
上钢琴课的时间总是飞快,她肯用功,回家都有好好练琴,毕竟不能浪费钱,郑老师也省心,复习完,又顺利教完新课,最后让她再弹一遍就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小赵菁端坐钢琴前,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手从琴键上抬起,郑老师的手机响了。
郑老师看到来电显示,也没回避,直接坐她旁边接了。
“喂,赵菁妈妈呀,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