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巷子里,你让人查——”
“咚——”
云相急急站起身。
“不可!
三皇子不可,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将这房屋都清理了!”
谢宴掠过苏皎,片刻。
“来人,将那里侧的杂院子给我打开,查。”
一声令下,云相如坠冰窟。
苏皎卸了力气软在他怀里。
她的本意是要烧了这染坊,但今晚正有东风,又加之救的人来晚,火势就连着一侧的布匹坊一起烧了。
火势正大的时候,她躲在这最里侧,浑身累的厉害,却不敢放松警惕。
只有脑中飞快地转动。
金色面具的男人提到了云相和云缈,昨日云缈来过此地……
什么样的人使她见了这么慌张?
金色面具的男人,会藏在昨日她出来的院子里吗?
长翊带着人冲进了小巷子最里面的那杂院子。
云相心如死灰,几乎做好了立时自尽的
准备。
苏皎坚持着不肯走,谢宴就抱紧她,用衣袖给她擦脸上的灰尘。
她的眼神在夜色里亮得厉害,死死盯着那院子。
将半个时辰后,长翊匆匆走来。
“无人。”
顿时,苏皎心底一沉。
那院子里还有别的出口,他逃走了。
云相脱力一般扶住侍卫,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太大破绽。
“三皇子——”
“走。”
谢宴疾步抱着苏皎往回走。
除了手臂上的烫伤,她内里还受了亏损,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被连夜喊去了永宁殿。
她入了内室就开始陷入昏迷,谢宴为她换了衣裳,瞧着手臂上的烫伤和浑身的狼狈,眼中涌起滔天的怒火和心疼。
这绝非是被火烧的。
有人伤她——
他抱着她的手都在颤,为她换好了里衣,才发现她手里死死攥着什么。
他用手去掰,她在昏迷中反而更攥紧了。
谢宴用了些力道迫使她松开,看到东西的刹那浑身一僵。
火折子。
“不要!”
昏迷的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猛地缩回去,蓄力直起身子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谢宴吃痛一松,火折子又被她攥回衣袖里。
“皎皎,是我。”
他对上她警惕的眼,心中一疼。
苏皎呆愣了片刻,看清楚他的刹那,脑中情形一幕幕回荡。
放火烧染坊的她,在夜色里逃命的她,躲在角落里听他抉择的她。
还有——前世从乾清宫出来,重用云相冷落苏家的他,在和鸣殿为苏惟与她争执的他。
二十四岁的帝王站在台阶上,与她背道而驰。
她抬起头,十九岁的谢宴,红着眼朝她伸手。
“皎皎。
是我。”
第40章
“这样好看,像你。”……
她恍惚了片刻,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谢宴再没去拽那火折子,太医下去温药,他便坐在床沿,一直握着她还发烫的手臂。
经了今晚的事,他难免想起从前。
与云家渊源的起因其实并非是云缈,他登基前的那场事变后,躺在乾清宫整日整夜的难熬,手臂与脸上爬满了狰狞的血痕,心绞与头疾发作时痛苦的几欲赴死,长林曾无数次将那颗回水凝露丸呈上求他吃下。
那是天下仅有两颗的救命良药,一颗在做皇子的时候给了苏夫人吊命,还有一颗便一直留在他这。
“事已至此,再厉害的名医短时间到不了上京,您的命得保住。”
“拿走。”
他看也不看那东西,再珍贵的药能治百病百毒,可他中的不是毒。
他躺在床上,耳侧似乎能听到鲜血被缓缓吞噬的声音,有东西在他血液里蠕动,啃咬,谢宴蓦然抽了一侧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臂。
刺痛袭来,他才觉得躁动的心情平缓了些。
可也同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到第三天,他几乎已抬不起手,狰狞的血痕撑开了皮肉开始溃烂,意识弥留之际,从相府来了一位西域的圣子。
那件事之后,他登基,朝堂大半的势力都来自云家,这个叱咤风云的老丞相谦卑恭敬,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救他救的太及时又凑巧,谢宴依旧有了怀疑。
他让人全面清查了事变前的那一晚,可却没有查到丝毫的蛛丝马迹,心中疑窦才算消解。
朝堂上云家把持朝政,世家的根基错综复杂,救命之恩与除却世家的想法倾轧难抉,他借从龙之功允云家几个儿子世袭的爵位,不动声色拔掉了云家一部分的实权。
再之后,他登基半年后的中秋佳宴,奏请他纳妃的奏折堆满了御书房,云家女便是在此时出现。
云相借敬酒将人带来他面前,谢宴不动声色地以身体不适推了她的酒。
世间的女人,千姿百态,再漂亮的人也得先送入皇宫选,可他并无意纳妃,更无意让云家的女儿入后宫。
如是推了两三次,偶有一回云缈入宫,他正好也在慈宁宫,擦肩而过之时,从云缈身上掉落了那块双蟒佩。
谢宴蓦然看向她。
她温柔的笑带了几丝惶恐。
“臣女莽撞......”
谢宴几乎与她同时低头,赶在她前面捡起了那块玉佩。
“随朕来乾清宫。”
那日之后,宫中流言渐起。
他厌恶这样明晃晃的手段,可云缈身上的玉佩实在惹人生疑,按捺住由着流言传了几天,谢宴失去耐心,使人制止了流言。
自此,疑窦又起。
他将云家传流言送女儿和从前表面的谦卑联系在一起,总算得出结论。
屹立百年的世家,身居丞相之位的家主,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佞臣。
再之后,他更大肆抬举云家,终于使这个老狐狸露出了马脚。
瓦解世家的权势需要下一盘大棋,可还没等他将这盘棋筹谋好,十月云相孙儿满月宴,一个和他故去兄长长得相似了五分的孩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云缈身上的玉佩,孩子,与他兄长的联系要查,可云家也必须要除去。
云缈入宫的那一天,他真正动了除掉云家的想法。
再之后,前朝腥风血雨,他用了三年时间,昼夜不停,才将这个屹立百年的世家瓦解近半,可在第三年,他再没有了继续的机会。
“疼......”
昏迷的人额头冒出细汗浑身发颤,他将她抱紧,看着那苍白如纸的面庞,忽然想。
他无法再瓦解云家,可也在死前铺好了全部的路,他因毒而死,那......她呢?
她到底何时重生的,又为何而死?
今夜在染坊前,她那么恨又倔强的眼,到底是因为从前对云家的厌恶,还是......因为别的?
“皎皎......”
谢宴心中忽然涌起几分不在掌控的慌张,死死抱紧了她。
将天明,她身上的热才算全退了,谢宴守在床边一夜,长翊敲开了房门。
“皇上已命京兆尹亲去染坊街查此事,属下提前去过,扫了尾。”
“小巷子呢?”
“查了,有密道,里面没人。”
这在谢宴意料之中。
那人若真这么容易被抓到,前世他也不会在死前才发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