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尾,许多桃花都已败了,御花园里也只剩那一棵树长势最好,他偏就在那棵树上选了开的最艳的一朵。
以至于她摘下的时候,总有些舍不得这样漂亮的春色,便鬼使神差地没扔掉。
花而已么,她也见过太多,更甚自己也学着簪过。
昭宁元年的四月,他登基的第二个月,正是花宴。
她头一回主持这样大的宴会,生怕出了差错,将细节问了又问,全程陪在宴上。
那日他正忙,一整天也没去御花园。
她坐在御花园的高位上,瞧着年轻的小姐公子们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得闲与旁边有位小姐说起花宴的时候,那姑娘便笑。
“簪花古往今来便有送心上人的说法。”
忙了一日回去,她换下了繁琐的宫装,又不习惯诸多下人们跟着,只带了小棠便轻巧地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前有一株长势极好的海棠,那天谢宴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她独自在院中闲逛,又看到那一株海棠花。
在夜色里也开的正盛。
她忍不住去摸那花,心不在焉地拨弄着——
“呀,花枝断了。”
小棠惊呼一声,她低下头一瞧,面露可惜。
“既然断了,就摘下来吧。”
她掐着花茎,拢着花朝乾清宫去,将小棠也挥退,独自坐在桌案前等人。
沙漏一时一刻地过去,南方暴动的事使他忙了一夜,连乾清宫都没回,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御书房。
那一年的花宴少了一个人,未曾想有朝一日,会神奇地在五年前,又让他将这朵花簪去她发间。
苏皎唇角悄然弯起。
床榻上的谢宴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一直紧蹙,连那俊美的容颜都变得苍白几分。
苏皎下意识走上前,手抚近到他眉心将要落下的刹那,想起白日见到的人,笑意又渐渐消散。
心中蓦然一涩。
那只手最终没落下去,她悄然出了内殿。
屋外夜色正浓,长林与小棠都守在门外。
“娘娘怎么出来了?”
长林要拦人却又不敢,看着她下了台阶,小棠跟在身后一路小跑。
“关门吧,今夜我不在主殿睡了。”
苏皎越过门槛,往后殿去。
第34章
“皎皎也疼疼我,好不好……
长林忐忑不安地盯着苏皎离开的方向。
这是吵架了?也没听着动静啊。
殿下知道吗?
他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推开了门。
“咣当——”
门被推开的刹那,长林险些撞上门口的人。
“殿下!”
他一个激灵往后跳了几步。
“您您……您没睡?”
屋内那么安静,他还寻思殿下早睡了呢,不然能看着皇子妃走?
谢宴瞥他一眼。
“去后殿了?”
长林点头,揣摩着他的脸色。
“您和皇子妃……”
话没落,谢宴已抬步往外走。
过罢垂花门,能一眼看到后殿亮着的灯。
“后殿的床何时收拾的?”
“午后皇子妃就着小棠去铺了。”
果然。
谢宴想扯动唇角,最终又作罢。
他的眼神在夜色里瞧着更凉,浑身都散发着与方才不一样的气息,长林心一提。
真是吵架了?看殿下这么生气,是不是马上要去找皇子妃,两人激烈争吵,还是动手摔东西,再或者殿下直接一纸休……
“长林。”
他顿时一激灵站直了。
“属下愿为殿下身先士……”
“你觉得本皇子有没有做望妻石的潜力?”
什……什么?
长林不可置信地往旁边一瞧,谢宴倚着垂花门蹲了下去,语气幽怨,目光频频望向后殿的方向,活脱脱一副怨夫样。
手里就差拿根树枝画圈圈了。
……
这是三皇子?
“您……”
“望妻石还能等来人呢,你们皇子妃,是就算知道了我在这蹲着,也只会觉得我活该。”
……
“您做错了什……不,皇子妃误会了您什么?”
长林识趣地在谢宴的注视下将后半句换了。
谢宴这回却不答了。
“皇祖母可回了信吗?”
“太后晚间着人来了。”
他这才满意点头,又看向后殿的方向。
那道身影在窗前晃了片刻,躺去了榻间,后殿很快灭了烛火。
“小没良心的。”
谢宴揉了揉眉心。
白天云缈出来的时候他便知道今儿这关难过,晚间为了免她别扭,还特意早早躺在床上假睡,没想到还是毫不犹豫走了。
“后殿再着人守着,你让小棠瞧瞧窗子关严实没,再送一床棉被过去。”
长林哎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道。
“晚上天冷,您也早点回去吧。”
“回什么?搬把椅子来。”
谢宴懒洋洋地起身。
“索性睡不着了。”
许是因为忽然换了床的缘故,苏皎这夜也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间,脑中全是一幕幕的事情闪过。
有前世她在乾清宫捧花等着的,有她第一回在丞相府见着云缈和她儿子的,有谢宴认下儿子后,她一个人躲在和鸣殿哭的,还有白日里,一树桃花下,他为她簪花的。
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整整一宿。
苏皎是到了天明才将将睡了半个时辰,屋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
“娘娘,不再睡了?”
“起。”
她厌厌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一推开门,一条手臂横到了面前,苏皎吓得一激灵,瞌睡全没了。
“
你……”
“皎皎!”
谢宴笑着将一个东西举到了她面前。
苏皎被那俊脸上的笑晃得失神了片刻,又低下头。
“这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泥做的泥人,小小的泥人被他捏的栩栩如生,皱着眉苦巴着脸,怀里还抱着一块石头。
目光往远方看,不知眺望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