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踩着过来吗?
那便快些吧。”
苏皎忽然笑了一声,打断她自报家门的话。
碎片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瓷白的光泽,小部分的上面甚至还尖尖的,这若是踩上去,只怕得养好几日了。
众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这皇子妃是个心善的,却不想也如此计较。
云缈眼中飞快闪过错愕,很快又垂下头。
“臣女是云家......”
“来花宴的自然都是京中的贵女,但错了就是错了,难道不懂规矩,还要分是谁家的千金吗?”
苏皎淡淡又落下一句。
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出漂亮的光泽,然而细看便知晓她眼中一片凉意。
一片鸦雀无声。
“转错壶的是皇后的侄女,云家的小郡主,无意之失,解释清楚就成了,皎皎,别太过了。”
嘉帝沉了眉眼。
苏皎不躲不避地迎上去,轻笑一声。
“既然是郡主主动说要道歉的,儿臣此举也不算过分,还是父皇觉得郡主之尊便能出尔反尔?”
她偏头看向谢宴,盈盈笑道。
“夫君以为呢?”
正心中忐忑的谢宴顿时神色一肃,毫不犹豫地站在妻子这边。
“皎皎说的很是,父皇如果不愿让她道歉,那这会就送出宫吧。
不想劳烦御林军的话,儿臣代劳也可以。”
他指尖一动就凝起内力,嘉帝眉头一跳。
“胡闹!”
他当然知道这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此时由他动手,云缈以什么样是方式出皇宫还不好说。
“随你们。”
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他懒得看这个逆子,更懒得看这个妖女魅惑他的儿子,顿时起身一甩衣袖离开了。
场中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唯独夫妻两人一错不错地看着云缈。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开了口,皇后自然不敢多言,云缈等了片刻,终于抬步往前走。
初踏上那碎片,柔软的鞋底顿时感到一阵刺痛,险些崴脚摔倒。
她稳住身形,一步步往前走,步子越来越慢,额上冒出细汗。
当众以这样的方式过去道歉,心理的折辱更甚身体。
苏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近。
许是还没享惯了荣华富贵,这张脸不比没有五年后养尊处优的美貌,但苏皎知晓,美貌从不是她的利刃,温柔与心计才是。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就见到云缈,她比前世出现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年。
面前投下阴影,云缈踉跄着走到了她面前。
“请皇子妃安,臣女手误转错玉壶,还请皇子妃恕罪。”
柔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皎拂了拂衣袖。
无妨,来之则安之,早出现,她就早点清算前世的账。
“那些碎片委实扎人,瞧郡主的脸上都冒汗了,想来走的很累。”
云缈拿不准她的意思,只道。
“谢皇子妃关心,臣女做错了事,应当受罚。”
“不是罚。”
苏皎笑眯眯看她。
“是教郡主以后如何做事。”
云缈脸色刹那僵了僵。
“玉壶碎了还能有第二回,可若总这样手误,下回别人有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就指不定了。”
苏皎蹲下身将那朵被谢宴摔去地上的花捡了起来。
“花儿自然是美的,郡主的东西,我自还给郡主。”
言罢,她将那朵落在地上沾了尘灰的花,簪去了她发间。
云缈顿觉脸上一片涨红。
她是郡主,平白无故在这群京中女儿面前被罚踩着碎片来道歉便罢了,三皇子妃张口闭口便是“教她”,落在地上的花,染了那么多泥,就这样戴在她头上?
苏皎不管她如何想,心中舒了一口气,她转身往御花园外走。
才走了两步。
“对了,按花宴的规矩,花戴去了头上,便得过一整日才能摘下,是花宴的好寓意,郡主别辜负了自己摇玉壶好不容易得来的花才是。”
云缈欲要摘花的动作一止,她咬着唇,看苏皎往前走。
“方才与皇子妃道过不是,臣女再与三殿下赔个礼,劳殿下送花……”
谢宴身形一动,眨眼间飘去了她三丈外。
“与皇子妃道过不是等同于给本皇子赔礼,好好戴你的花吧。”
避之不及的一句话落下,他三两步追上苏皎。
转眼出了御花园,苏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除却方才与云缈笑的那几句之外,她便一直是一副瞧不出喜怒的样子。
谢宴看着她,试探伸过去勾她的手。
“啪——”
手刚伸出便被打回去了。
“皎皎。”
他又去拉,反再被打回来。
如是重复了两三回,苏皎忽然转身,锐利地看着他。
“你在心虚。”
谢宴顿时呼吸一窒。
他若无其事开口。
“没有啊。”
苏皎扯动唇角。
“若不是心虚,你为何这般?”
“这不是怕你生气么。”
谢宴上前去抱她,苏皎又避开,扬眉。
“我为何要生气?
就因为她转壶,皇上让你去送花?”
谢宴这才觉出,自己紧张太甚了。
“嗯?”
苏皎又往前走了半步,仰起头看他。
“说话。”
“我又与她不认识,有什么可心虚的?”
不认得吗?
苏皎眼皮微动。
昭宁元年,他登基后的第六个月,云缈携子出现在丞相府。
那日正逢云相府孙儿满月宴席,朝中大臣都应邀前去,帝后也亲临相府。
宴席过半,有人酒后落榻,推开了相府一间雅室,看到了在里面的谢宴,云缈,还有一个与谢宴长的有三四分相像的孩子。
众目睽睽之下,谢宴将那孩子认下,说是皇室之子,彼时那孩子,已经最少有四岁了。
算着时间,便是如今也该有一两岁了。
前世在相府认孩子认的那般快,如今却说不认识?
“认不认识的,原也不是说了就算。”
她轻笑一声,撇开谢宴往前走。
“指不定是什么时候见过,喜欢过,再荒唐一点,如那话本子一般,万一何时落了个孩子不记得也说不定。
也许因此才有今日扔花的缘分。”
说是玩笑,谢宴却听得额角直跳。
他清楚苏皎这话实则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追上前,这回不顾她的挣扎,将苏皎揽去怀里。
“皎皎忘了,那有扔花缘分的是你,我只是留在那被波及的。”
他将下巴搁在苏皎肩头,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