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怔愣片刻才追到门口。
“你去找药?”
不和离了?
话没问出,苏皎的身影已消失在门边。
*
天色将明,谢宴在殿内等了足两个时辰还未见到人影。
修长的身影站在门边,待卯时上朝的钟声撞响,他眉目间的焦灼再也压不住,随意从旁边取了一把伞就疾步要踏出雨幕。
“皇子殿下。”
才走出门槛,徐公公就顶着一把尖细的嗓音进了永宁殿。
“皇上虽在上林苑未归,可圣旨有言命您每日去长明佛殿跪足两个时辰,昨儿皇后娘娘体恤您新喜,可圣命难违,今日可不能再耽搁了,奴才特来请您。”
谢宴怔愣了一下,顿时蹙眉。
前几日祭祀,他因着大哥的事又与父皇起争执,嘉帝恼怒之下命他每日去佛堂跪足两个时辰,今日是第四天。
“等过了辰时我自会去。”
他心中担忧苏皎,打算将人找着了再去佛殿,可徐公公纹丝不动。
“皇上说每日卯时便是卯时,殿下可别为难奴才。”
他目光阴冷地落在谢宴那明显行动不便的腿上,神色不怀好意。
“我……”
谢宴正要推开他出去,徐公公的目光不经意往内一瞧,顿时皱眉。
“殿下,皇子妃呢?”
霎时,谢宴脚步顿住。
自从他来了永宁殿,父皇下旨不准殿内任何人随意外出,苏皎嫁来永宁殿自然也要守这规矩,虽说今日因为皇后的刺客门口的守卫都被调走,可若是被这太监知道他新妻出去……
谢宴步子停住,勉强压下心中对苏皎的担忧。
“走吧,现在去。”
徐公公轻而易举地被转移了注意,两人一同往长宁佛殿去。
一入内,冰寒的气息便冻得谢宴皱眉。
徐公公仿佛瞧不见那摆在一侧的冰块,一甩拂尘。
“殿下请。”
谢宴撩了衣摆跪下去,霎时,那腿上才包扎好的伤口便疼得他额上冒出冷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徐公公眼神往四处一瞥,宫人便将佛殿内的窗子全打开了。
“啪嗒——”一声,正殿的门关上,寒风却无孔不入地吹过来,掠过他单薄的衣袍,肆
虐地侵袭他身上的伤口。
跪着的动作使他腿上蛇毒的伤口又裂开,血腥味四下弥漫,谢宴脸色苍白,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窗子打开,门外若隐若现的声音便传入耳边。
“三皇子妃……不在……”
“我去一趟,你守好。”
门外徐公公颇有些不怀好意的声音渐远,谢宴心骤然提起,苍白的脸上浮起担忧。
他们知道苏皎不在永宁殿了?
谢宴焦灼地又在佛殿内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再无人来,也久久没有消息。
又一炷香,他蓦然站起身反手推开门,踉跄着往外走,眼中焦灼越发明显。
不行,她今儿才在永宁殿得罪了皇后,若这会被抓着错处必不会轻饶,她一个人只怕应付不来。
“三皇子,还没到时辰您怎可提前……”
门口的侍卫还没来得及阻拦,便被谢宴一手推开。
“滚开。”
他浑身已被染了寒气,脸色更苍白的吓人,脚步急促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天色已明,门外大雨才见停,谢宴好不容易回了永宁殿却没见苏皎,顿时又转头出去了。
他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脚在大雨中奔走,久久找不到人,面上神情也更焦灼。
因为跪那几个时辰,裂开的伤口又在此时发痛,这一回疼得却比之前都要厉害,谢宴猛地停住步子,修长的手扣在宫墙上,指尖泛白,身形渐渐弯下去,他脑中残余的几分理智让他踉跄着往前走。
他不能死,他还要去找他的新妻……
脑中仿佛有两股意识在撕扯着,挣扎着,让他的头和心口也越发疼,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谢宴身子猛地一僵,倒在了大雨里。
*
苏皎一脸麻木地守在榻前。
她不过是路过凤仪宫,一时起意以牙还牙往皇后寝宫丢了条蛇耽误了一会,怎么一回来就找不到了人?
找不到人便罢,等找到的时候人昏倒在雨幕里,又险些没把苏皎吓死。
这若是给皇后知道了,凭着今儿得罪她这一通,自己也活不过明天。
好不容易趁着没人赶忙喊着长林将他连拖带拽地拖了回来,苏皎自个儿也淋了个透彻。
“阿嚏……”
她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又捣着手中的药草,可这自打将谢宴带回来也有个把时辰了,给他喂了药不该昏迷这么久才对。
苏皎嘀咕着凑近,却发觉他的呼吸清浅到几乎没有。
难道真死了?
苏皎心一紧,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他鼻息。
阴影垂落,俯下身的刹那,谢宴蓦然睁开眼。
一双眸暗沉又锋利地看着她。
第4章
少年谢宴
“你醒……啪——”
苏皎惊喜的话未落,手中的瓷碗被打落在地上,脖子瞬息之间就落了只大手。
冰凉的杀意倾泻而出,瓷片被谢宴抵在她脖子,毫不犹豫地就要划下去。
“谢宴!”
苏皎一吃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熟悉的声音让他手下动作一顿,谢宴低头看过去,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芙蓉面,年轻的女子容色昳丽,半张小脸全挡在披散的头发间,美眸映出几分慌张和害怕。
他眼中闪过几分迷茫和松动,只是片刻,手下动作再度收紧,死死扣住她的脖子。
“谁让你来此冒充她?”
阴鸷冷厉的眼神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在昏暗的大殿内更平添几分渗人的气息,苏皎身子一抖,鼻腔气息越发稀薄,她涨红了脸色拼命挣扎。
“你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外面拖回来,没让你成了大昭史上第一个大婚第二日就死的皇子,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想掐死我啊!
你要想死就自个儿去凤仪宫找皇后,咳咳咳……”
熟悉的腔调让谢宴目光一顿,再度审视地看下去。
苏皎捂着唇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又哑声喊。
“记得跟皇后说你是自愿死的,让她好生允一张和离书,再把我好好送出宫,可别拖累了我跟着陪葬!”
谢宴:……
他手下动作松了些。
鄙薄,狭隘,贪生怕死。
是那个女人没错。
可……
“你还不快松开,再掐下去,我可就要成你们皇室头一个被夫君掐死的皇子妃了!”
“你叫我什么?”
苏皎的抱怨还没落,面前阴影陡然投下,她一抬头对上谢宴冷厉的双眼。
这目光阴鸷又压迫,让她莫名想起前世那暴君躺在病榻上时两人的最后一面,苏皎语气顿时矮了一截。
“谢……谢宴啊。”
不,不对。
纵然他躺在榻上将死的时候,这女人胆大包天地说出那样的话气他,也从不敢直呼他的名讳。
谢宴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喉咙滚动,又往前走了一步。
苏皎被他高大的身影全然拢住,年轻男人抿唇,神色晦暗。
“你喊我……”
话音未落,谢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喜服。
他浑身一僵,正是愣神之际,被苏皎反手推开,逃也似的往另一边去了。
她推拒的手落在他手腕,温热的触碰让谢宴慌乱,他看着面前与做皇后时全然不一样的苏皎,仿佛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