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张脸已全被鲜血浸染,发昏的脑袋却在对上这人满含杀意的眸子时清醒了。
她滚动了一下喉咙,声音带了颤意。
“别杀我,你既然是知道我身份才挟持的我,你的目的便是谢宴,他人在护国寺的寝居,我可以带你去。
她这一番话一出,刺客如何还能不知道她方才的话都是故意说出来的。
他冷笑了一声。
“先杀你也一样。”
他反手拢了剑朝苏皎心口刺去,端的是利落干脆,寒光闪过,苏皎死死闭上眼,从没哪一刻如此时一般觉得濒死。
“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冷箭隔空射了过来,生生拦断他砍向苏皎的剑,还带着可怕的穿透力刺穿了刺客的掌心。
他握剑的手刹那鲜血淋漓,苏皎欲要起身往外跑,浑身却没了丝毫力气。
凌乱的发丝遮掩住了她的目光,鲜血使得她眼前越发发昏,那刺客却没再上前趁势杀她。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掌,站在原地和来人对视。
谢宴手中握着一把弓箭,与黑纱下的那双眼四目相对,而后——
再次举弓。
毫不犹豫地又射出一箭。
第二支箭羽同样擦着他的侧脸飞射出去,和苏皎脸上伤的位置分毫不差,弓箭刺开了他的面纱,黑衣人反应极快地伸手捂住了面纱,深深看了谢宴一眼,身形拔起往另一边去。
苏皎却全然僵在了原地。
刺客偏头的刹那,面纱从脸上滑落,虽被他极快地捂住了,她也在那一眼,看到了一张本来绝不可能再出现的脸。
那是……
已逝的大皇子!
她曾在皇宫的画像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皇子,那个横在嘉帝和谢宴之前,已经死了好几年的大皇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苏皎立时便心乱如麻,这冲击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待看到谢宴的表情时更是怔愣。
重生以后,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宴。
他浑身散发着凛冽森寒的气息,眸光冷如霜雪,那杀意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面上阴郁地死死盯着刺客离去的方向,手中长箭又搭起,那模样不像一个皇子,更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
“啊——”
小道尽头传来一声尖叫,夫妻两人同时回头,便见一侍卫不知在那已看了多久。
“三皇子,你……
快来人啊,刺客挟持三皇子妃后逃窜……”
苏皎顿时暗道不好。
她毕竟是皇室宗妇,若被挟持的事传的人尽皆知可不是好事。
谢宴同时回头,眼中闪过几分狠戾,毫不犹豫地搭弓拉箭转了方向,侍卫的下一句还没喊出,便被一箭射穿了心脏。
腥脏的血洒在地上,苏皎一震,便见谢宴拎着那弓箭,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苏皎一喜刚要开口,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话。
他应该是……没听到吧?
谢宴一步步往前走,那弓箭在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的血迹,他面上的阴郁未散,目光尽锁在她身上。
平日里花言巧语,生死关头,倒学会先卖了他,还说要亲自带着去寝居抓他。
好得很。
弓箭在手中拉满,三步距离外,谢宴面无表情地搭箭——
“夫君!”
一双手缠上了他的大腿,谢宴一低头,一张混着血也不掩绝色的芙蓉面映入眼帘。
许是劫后余生,她眼中滚下一行泪,抓着他的衣衫死死不松,轻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好疼,还好你来的及时。”
谢宴:……
眼泪全洒在他衣裳上,苏皎拽着他的衣裳要站起来,试了两回却又跌坐在原地。
他垂下头,这样的视线下,显得她原本就单薄的身形越发纤细。
对上她盈满泪的眸,谢宴默了片刻,总算收了弓箭弯腰去抱她。
罢了,十多岁的小姑娘,怕死也正常。
*
这刺客那一箭擦在她脸颊,擦破了皮又留下一道血痕,帕子换了两三条才将上面的血污擦干净,这院子里没有铜镜,苏皎自个儿是不能擦拭上药的,这差事便只能落在了谢宴身上。
帕子才刚碰到伤口,苏皎就忍不住蹙眉喊道。
“嘶……疼。”
谢宴淡淡瞥她一眼,不说话,手下动作却更重了。
“真疼!”
苏皎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伤在脸颊,她本就因这一场事吓得精疲力尽,谢宴下手又没个轻重,帕子擦着伤口重重抿过,便带来一阵刺痛。
“说了真疼,你怎么还不听。”
苏皎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嘟囔,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眶里似乎又有眼泪要落下来。
谢宴:……
他耐着性子将动作放轻,擦拭了几遍后,露出原本娇嫩好看的容颜。
只是如今上面多了一道血痕破坏了美感,谢宴瞧了片刻,又蹙眉。
“不会很丑吧?”
劫后余生,苏皎缓过神便在心里将那刺客和牵连她的谢宴问候了一通。
谢宴没说话。
“真的很丑?”
她又追问。
怕落疤?
谢宴头一回见她如此喜欢追问。
“漂亮与否,很重要吗?”
“重要啊。”
苏皎点头。
人长一张好看的脸愉悦自个儿,别人看了也高兴。
谢宴默了片刻。
“不会留疤。”
那箭擦的不深,看着流了许多血,实则上药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他这样说,苏皎显然松了一口气,但想起自己今日这惊险的一遭,还是有些后背发凉。
“你怎么赶去的那么及时?”
“父皇有命让诸皇子都去追刺客,我碰巧看到了而已。”
“那还真是巧了,幸好你去的及时……”
“不然哪有机会听见皇子妃的肺腑之言?”
谢宴截断她的话,苏皎脸色一僵,心知这是听到了。
那时她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落榻的院子旁边挨着的就是重臣,只要那刺客来了是必死无疑。
何况生死关头,谁的命比她重要呢?
但这话苏皎不敢说,连忙上前讨巧地笑了两声。
“夫君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那会是说的胡话罢了。”
“胡话?那什么是真话?”
苏皎眨眨眼。
“夫君去的及时,救我于危难,我心中感念,这自然是真话。”
她想了想,又捏着他的袖子。
“你那会一箭射穿了他的掌心,我从没见谁的箭法能准成那样。
可厉害了!”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谢宴不自然地别开头。
“也就一般。”
夫妻二人闲话说着,眼瞧着谢宴不再计较这茬,苏皎又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虽然只是一眼,可她几乎便能确定了是大皇子的脸。
世上真有这般相像的人吗?
还是说几年前……大皇子没有死。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提及此事,外面长林急匆匆进来。
“皇子妃,皇后娘娘请诸位皇子妃和内命妇此时前去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