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无事多让大夫去请请平安脉,女儿少在您身边,您自个儿得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便早早跟哥哥说。”
她拉着苏母的手,犹豫片刻,从袖中递出去一个瓷瓶。
“这是什么?”
“娘亲冬日总咳嗽,一些润喉的药罢了。”
苏皎含糊地说了两句,又叮嘱。
“您放在身边吃。”
苏母打开瓶盖瞧了一眼,那浓郁的药香霎时便顺着飘了过来。
一墙之隔,才走到门边的谢宴蓦然止住脚步。
熟悉的清香时隔三年再次飘来,他起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侧目顺着窗棂看过去,昏黄灯盏下,苏母手中拿着的药瓶又真实是抵赖不得的。
看清楚瓶子的刹那,袖中的手攥在一起,谢宴只觉一抹荒谬和讶然如惊涛拍浪般席上了心头。
那药香他记的甚为熟悉,绝非什么治咳嗽的药。
前世他登基之后的第二年,在皇宫为苏皎辟了一处院子,又命院首教她精进医术,苏皎一直为她娘当年骤然死于心绞痛而耿耿于怀,在此事上便格外上心。
昭宁二年冬月宴席罢,他在御花园凉亭内醒酒,骤然被迎面笑着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手中也是抓着这样的一个瓶子,似乎也是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笑,仰面抱着他泪流满面又笑。
“我有办法了。
娘,我有办法救您活着了。”
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那晚她的泪和笑,与那飘在鼻息间,久久未散的药香。
与别的药都不一样。
谢宴如同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夜风也吹不穿他此时心中的惊骇,加之今日书房明粉一事,一个几乎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在心中猛然翻涌出来,使得他心跳如雷,喉咙都干涩。
三年后的她才学会的药……
如果……
那会不会是……
“娘,我走了。”
苏皎还无知无觉地正要迈出门槛,谢宴刹那往后退开半步,正好隐在拐角处。
“皎皎。”
苏惟急匆匆从院外赶来,一身干净的白衣染上风尘和寒霜,目光在看到她的刹那柔软。
“过来。”
他招手,苏皎刚走到近前,苏惟一手将她揽过去抱进怀里。
“哥哥!”
苏皎还没推开,苏惟已借着这样的动作在她耳边低语。
“静心等待。”
言罢,他松开了苏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转身。
看她朝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前的谢宴走去。
她到了跟前,与谢宴并肩。
苏母依依不舍看了她一眼,又朝谢宴福身。
“有劳殿下照顾皎皎。”
谢宴站着未语。
生怕苏母担忧他们夫妻关系不好,苏皎连忙扯了扯谢宴的衣袖。
“娘放心吧。”
她挽着谢宴的手臂,笑眯眯朝苏母摆手。
“素来在永宁殿内都是殿下在哪我在哪,殿下待我可好了。”
良久,谢宴回神。
“夫人放心。”
他滚动了一下喉咙,音调沉沉。
“我定……好好待她。”
眼神复从苏母身上移开。
隔着不远的距离和苏惟对视。
一人眼神如含霜雪,一人锐利冷鸷。
半晌,他转身,大手反扣住苏皎的手腕,桎梏着她朝马车去。
“走。”
第11章
是她,她果然重生了……
夫妻俩人上了马车,苏皎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母的方向,一直到马车拐了弯才放下帘子。
马车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她一回头,便对上谢宴锐利沉暗的眸子。
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袖。
“怎么了?”
谢宴盯着她不语。
那眼神看得她心里发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谢宴?”
今日在苏家时的高兴还没褪去,她脸上尽是欢喜的笑,睁着一双清澈疑惑的眸看他。
呵,巧言令色的女人。
谢宴蓦然别开眼。
问出的话落了个冷,苏皎噎了一下,转头也不理他了。
马车滚过青石阶,一盏茶后入了宫门,又走了好一会,待一入了永宁殿,谢宴刚要下马车。
面前一道黑影一闪。
“殿下。”
长翊附耳道。
“苏大公子一刻钟前去了皇陵。”
顿时,谢宴脚步顿住。
眼神变了又变,他蓦然转头。
“我出去一趟。”
猜了这么久,他唯独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躲在皇陵。
长翊还没来得及再说,便见谢宴的身形如一阵风一般掠过墙沿,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他难掩心中惊诧。
皇子的武功何时这般好了?
夜色如墨,苏惟眼中含着霜色,风尘仆仆地到了皇陵下。
今日整一天的情形还在脑中翻涌,他弯腰进了一处地道,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漆黑的夜色掩去了他的身形,苏惟的脸色比来时更冷,一路到了山脚下,他翻身上马,朝着西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才方走到官道,漆黑的夜色里闪过几分细碎的明光,苏惟蓦然勒紧缰绳。
一道黑影蒙着脸巾,甫出了城,正不知要往何方去,身上闪着细碎的明光。
明光……
是前两天来苏府书房的叛贼。
苏惟顿时飞身而起,手中的匕首霎时投掷出去,狠狠袭向来人。
那人速度极快地闪身避开,苏惟眼中闪过冷漠,反手拔了剑拦下他,在夜色里和对方交手。
这人武功奇高,每一处出手都正巧压制住他的招数,苏惟打了片刻便已不耐,手下动作愈发凌厉,招招直抵对方死穴。
“噗嗤——”
不出片刻,长剑稳稳刺穿过来,鲜血霎时染红了他整条手臂,苏惟咬着牙,手中的剑反推出去,同样伤了对方的肩膀。
目光对视的刹那,对方眼中闪过惊诧,苏惟心中那抹熟悉还未全然升起,便见对方扔了剑,一拳打了过来。
苏惟避让开,拳头与内功同样毫不留情地打了出去,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城防军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心知对方武功在自己之上,苏惟喘着气避开了来人的动作,翻身上马,再无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谢宴身形同样隐去了树林下。
片刻后,谢宴目光冷然地看着苏惟离开的方向,翻身上马朝皇陵的方向去。
离皇陵将三里地的地方,谢宴勒住了缰绳,目光巡视一圈,落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
他并未过去打草惊蛇,反而转身去了另一边。
皇陵之下那条小路上,有处陵墓。
里面埋葬的正是他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