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一盏灯,四下无人。
“我娘呢?”
“在隔壁。”
苏皎掀开被子要往下,手腕一紧,又被谢宴拽着躺了回去。
“她很好,是你不太好。
才喝了药,再睡一会。”
苏皎这才感受到嘴里苦巴巴的,桌上放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我睡多久了?”
“两天。”
苏皎错愕抬起头。
谢宴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凭你守在床前那不要命的样子,再睡一天也不长。”
她都两天没醒了,那她娘……
“药才端去着人喂过,亥时三刻的时候我喊徐稷去号了脉,今日她醒了两回,清醒的时候比昨天多——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说,我再去看。”
淡淡的声音落在屋内,苏皎抿唇。
谢宴将她摁回去。
“睡吧。”
他便一直守在这。
第七日的时候,苏夫人醒的次数比从前更多,但总是醒了又沉睡过去。
大夫说她的身体也在日渐好起来,却不知为何总昏睡,连徐稷也看不出什么。
只能说再等等。
大夫欲言又止。
“小徐大人可曾见过这样的病症?我之前经手过一例,是脑袋里的淤血太多,若……”
“好了。”
徐稷蹙眉打断大夫的话。
苏皎却骤然浑身一冷。
这么几天,苏皎看着她一天天精神气好起来,本来以为马上就要好了,连她也日渐有了劲头,突然听了这一句,却使她心底发寒。
她明白大夫未尽之意。
若一直如此,那她后来清醒的时候会越来越少,终至昏迷再也醒不过来。
“苏姑娘。”
徐稷蹙眉。
“没有这样的事,你别乱听。”
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苏皎勉强勾起个笑,点点头。
如今不过是一个猜测,最坏的猜测而已,她不该总往那里想。
“我没事,我再进去看看她。”
苏皎如常地进了屋子,陪在苏夫人榻前一日。
晚上,谢宴与徐稷迈进屋内,没看到苏皎。
“姑娘在后院呢。”
这么些天,还是头一回见她不在屋里。
两人往后院去,远远看到坐在台阶下的人。
她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屋檐上的星星。
“今日心情倒好。”
徐稷正要与谢宴一道过去,谢宴脚步一顿,却听见了她手里把着一块玉佩,一道道拨弄的声音。
立时,他停下步子。
“都督府的事处理好了?”
“过半了。”
有嘉帝的令牌在,他事半功倍。
“都督也审了?”
“还没。”
“那还不去?”
谢宴扬眉。
“不急在一时。”徐稷摇头。
“怎么不急。”
谢宴抬手将人推出后院。
“别改日京城来了命令要证据,你还拿不出来,长翊,送徐大人走。”
徐稷被长翊扯着往后退出了后院,这才反应过来。
“学的一手过河拆桥的本事。”
徐稷扬眉又要往里迈,眼神一瞥,却不知想起什么,一甩衣袖又离开了。
苏皎在谢宴坐过去的刹那就垂下了头,将脸挡在胳膊里,拨弄玉佩的声音也停了。
“走。”
“这只准你坐?”
苏皎顿时要起身,才一动,她仓皇别开脸,拢着发又将脸垂下。
谢宴屈膝坐在她身侧,仿佛对她的动静无知无觉。
“今晚夜色是很好,难得你肯出来散心。”
苏皎一怔。
谢宴在身边,她不敢擦眼泪,只能怔怔低着头,任那两滴泪掉在地上。
“我还小一点的时候,有时候皇祖母照顾我,晚上我不肯睡,她老人家就抱着我出来坐在廊下,那也是个很好的夜晚,满天星星,皇祖母说,第二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苏皎心里乱糟糟的,不想听他说,但此时也不能站起。
不然她的眼泪就无所遁形。
漫天的星光照下来,谢宴抬手折了一侧盆里的花。
将两段编在一起,他侧眼看去,地上有一小片洇开的水渍。
眼中的泪越来越多,她吸了吸鼻子,觉得再不擦,就得被发现了。
苏皎才悄然伸出手——
身侧一动,那人已抬步离开,落下一句。
“今晚满天星,明日肯定也会是个好天气,不过我困得很,皎皎自个儿留这看吧。”
身影远去,苏皎下意识别开脸。
便看到在身侧放着的花和帕子。
怔然,苏皎垂下头。
一侧的盆栽里,盎然生长着太阳花,耀眼夺目,那两朵编在一起的花正由此而来。
太阳花如其名,璀璨耀眼,仿佛代表着无限盎然与勃勃生机的希望,在夜色里也照出零星的光,将人心里的黯淡熨平。
月亮隐去了云层,星星便照着她与太阳花。
苏皎慢慢将两束花捡起,仰起脸。
今晚好像的确是个好天气。
她依旧在此坐了一夜,直到天将亮,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她迷迷瞪瞪地站起身——
“姑娘,醒了,夫人醒了!
也说话了!”
苏皎怔愣片刻,彻底反应过来,攥着花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裙摆蹁跹,那朵太阳花照在她身上,与光线相辉映,熠熠发光。
“娘!”
她迈进门槛,苏夫人已被人搀扶着坐直了身子。
“哎。”
苏皎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屋内欢声笑语,屋檐上,一夜的寒霜落在衣衫上,又被晨起的暖阳融去,谢宴缓缓收回视线,跃下屋檐。
苏夫人的身子真从那一日渐渐好了起来,苏皎每日陪在身边,精心照顾,终于在半个月后,她气色渐好,也能下地走路。
“整天待在这也没什么事
做,不如你跟着娘回清水县吧?”
苏皎自然说好。
徐稷赶在这之前将都督府的事收了尾,将书信传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