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没再想着离开,所以到最后也不知道苏惟的办法是什么,能在短短半个月就说可以让她和离出宫。
如今么……
苏皎捏着手中的朱笔,飞快地落下两行字。
夜黑风高,过了晚膳的时间,苏皎来到后殿前,看到了记忆中那架年久失修的长梯。
前世她初来永宁殿,不适应这的日子,厌恶四四方方的天,畏惧与她不熟又忙碌的夫君,那时候的胆子不比后来大,她便总一个人躲在后殿哭,后来某天被谢宴瞧见了,他便命长林将这儿的梯子修了修,抱着她坐在墙沿上,往西边的方向指。
“长街往东的地方是丞相府,再往前是六部,那儿便是你们苏家。”
春夜的风正好,吹得她酸涩的心也平复,一连多日他无事便这样陪她坐在长梯上,温和的嗓音不急不缓地落在耳侧,讲苏家讲苏母,讲所有苏皎能在长梯上看到的地方,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相处和谐的日子。
不像初成亲时的陌路,也不比后来夫妻渐远的时候。
苏皎小心翼翼地爬上长梯,露出一双眼睛往宫道的方向看去。
她要等一个人。
此时已近戌时,在这边巡夜的守卫也零零落落,她在墙上探出个脑袋。
前世这个时候,她也是在这,等到了宫女小棠。
小棠是在浣衣局当差的,时常被人欺负大半夜才干完活回去歇息,前世偶有一回她在墙上看到她回去,提醒她端的盆里掉出了一件衣裳在后头,小棠第二天带了半张饼子来感谢她,后来时常在此碰面,两人也就此熟络。
小棠是个机灵又聪明的宫女,前世她出了冷宫便把她调到了身边去,与章
嬷嬷一同伺候她,一直忠心不二。
今夜她来此,正是为了等她。
她手心攥着一封信和半锭银子,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下面。
“你说她在长梯上,不知道等谁?”
谢宴看向长林。
“正是。”
“后殿那长梯吗?”
长林再度颔首。
谢宴眼中闪过了然。
若是去那长梯,他却是知道她去做什么。
刚成亲的苏皎到底是十七岁,前世的时候便是这样躲在上头瞧苏家的方向。
“不过……属下瞧皇子妃手中似乎拿着东西,一下午都在后殿,也不知是在琢磨什么。”
琢磨什么?
凭着谢宴前世对她的了解,多半是家书。
她前世起初也喜欢写一些家书,虽然送不出去,也算解解闷。
谢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盆里的清水。
“章
嬷嬷的事让你去查,查的如何了?”
一个前世本不该在这会死的人突然死了,谢宴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查过了,的确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这答案有些出乎谢宴的意料。
自打他重生回来,章
嬷嬷,毒蛇,已有好几桩前世未曾发生过的事了。
如是想着,谢宴脑中刹那便浮起一道身影。
从永宁殿内提起和离,到今日庭前阻他一事,也都不是前世曾发生过的。
前世此时的苏皎还算是个胆小的女人,以她的性子瞧见这一幕该是极惊吓地躲远,而不是明明害怕,偏生还要上前阻拦他杀人。
是他的重生改变了原有的轨迹?还是……有别人改变了这些轨迹?
谢宴默了片刻。
“这几日永宁殿内有来过别人吗?”
是不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
“您说的是?”
这永宁殿自打章
嬷嬷死了之后,便又剩下长林一个侍卫,佛殿事情之后嘉帝命人更守死了宫门,怎么可能还有别人来。
谢宴也几乎刹那想到这种可能,摇摇头没再问。
“没什么。”
“那侍卫属下已经处理干净了。”
谢宴伸手挽起裤脚,听见这句话,眼中浮起几不可见的阴戾。
前世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其实他本不会这般失控,可错就错在……他提了一个不该提的人。
想起前世最后得知的那些事实,谢宴蓦然阖上眼。
“你传长翊来,我要让他办一件事。”
他嗓音有些
沙哑,细听之下似乎是在压着什么情绪。
长林连忙躬身。
他和长翊是随在谢宴身边侍奉的,不同的是他伺候谢宴的起居,长翊是个武功高强的暗卫。
从前主子甚少用到长翊,他只这么一说,长林立时神色便肃了。
不出片刻,长翊一身黑衣跪在谢宴面前。
“你今夜出宫,去苏侍郎府,探一件事。”
苏侍郎府?那不是皇子妃的娘家吗?
“苏侍郎的书房侧墙沿有一道暗格,里面放着他的书信,你想办法找到……他和大皇子的来往。”
“大皇子?”
长林蓦然抬起头,语气急促又惊喜。
“您是说大皇子还活着?”
连一脸冷漠跪着的长翊也忍不住有些喜形于色。
殿下本就是因为大皇子的事和皇上离了心,若是大皇子还活着,凭皇上对殿下的宠爱,殿下稍说几句软话,何必还困在这永宁殿?
谢宴避而不答。
“寻到之后,秘密派人监视,再回京禀告给我。”
监视?
长翊原本激动的情绪霎时冷了些。
“您的意思是?”
且不说当年大皇子是为皇上亲自下旨所杀,如今还活着,以殿下和大皇子的手足情深,不想被皇上发现而暂时不见也能理解,可为何要用监视这样的话?
长翊胸膛的心跳忍不住加快,试探开口。
“您是想让大皇子活,还是……”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宴瞥过去一眼。
“你有本事杀得了他?”
长翊噎了一下,沉默不语。
大皇子精通机关与易容术,骑射也是一绝,他自个儿是没本事。
“属下明白了。”
这是不让打草惊蛇。
可大皇子怎么会和苏侍郎有交集?
那可是皇子妃的母家。
长翊心中正想着,谢宴已经不欲多说,他挥退了长翊,挽起裤脚,露出里面已经有些化脓的伤口。
“外头的侍卫长递进来的。”
长林见他要处理伤口,顿时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瓷瓶。
谢宴未伸手接,那瓷瓶极精巧,里面装的是上好治外伤的药,侍卫长得不来这样的东西,得了谁的命令不言而喻。
昨夜那般高热下了死命不准请人,今日却遣人施舍药。
嘉帝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要谢宴知道,他的生死,伤好与坏,全在他一念之间。
谢宴垂下头,旁边寒光一闪,他握着匕首,割去了膝边的腐肉。
“殿下!”
长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鲜血顺着腿往下流,腐坏的地方却被他挑开清理了干净,额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落,谢宴神色变也不变。
“送回去。”
长林攥紧了瓷瓶,喉咙微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