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敏立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自然也看到了,不由得露出喜色,果然找对地方了。她缓步上前,她满蒙汉皆通,元朝使用的乃是蒙文,自然难不倒她。她细细观看这用元蒙文字书写的“皇庄”二字,辨认着右下角的印章刻痕,片刻后暗自点头,确实是元朝皇家所立的碑文。
她对着静立一旁的王贵深施一礼:“多谢王老,此番能寻得此地,多亏您老出手相助,事后必有厚报。”她是真心感激这位老人家,若非机缘巧合找到这位风水大师,恐怕她就算在原地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到此处的。
她不知道此地那神奇的“迷障”是天然还是人为,但是她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术业有专攻,没有王贵带路,她此行必然无功而返,此后她或许只能带着遗憾困守后宫一辈子了。
第209章 宛平(六)
王贵连忙闪在一旁,不敢接宜敏的大礼,连连拱手:“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小民担当不起啊!”他虽然是个平头百姓,但最基本的眼色还是有的,能让县尊大人毕恭毕敬的人物,那肯定是云端上的贵人,他哪里敢受这种礼,那可是要折寿的啊!
宜敏见状也不强求,只是客气地请老人家与谢腾一起到旁边歇息,毕竟策马急奔数个时辰,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着实辛苦了些。她与谢三自是去分派人手进行搜索,只要找到了位置,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谢腾一边拉着王贵走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一边伸腿捶腰,感叹道:“年纪大了不比当年啊,这骑一会儿马就跟全身散了架似的,哪哪都难受!王老,您这身子骨看起来倒是比我健朗多了。”
王贵握拳轻捶了下自己的胸膛,乐呵呵地道:“您是大官人,公务繁忙,不像咱们庄稼人,日日下地干活,身子板硬实!别看老头子我年纪不小,这点子颠簸却不算什么,比起坐牛车那是差远了。”
“您老家中几头牛啊?还自己下地呢?”谢腾有些惊讶地问道。王家村在宛平也是个大村,田地不少,家家户户都种庄稼,老头老太便是挥不动锄头了,出行能有牛车已经是极好的家境了,说明家里有牛帮忙犁地。
“嗨!能有一头牛已经是不得了的福气啦,家里头儿孙都能干活,老头子也就打打下手罢了。”王贵摆了摆手,他家能有头牛,那还是因为有门手艺,偶尔帮人相看风水多份收入,不然家里哪来的余钱买牛啊?
“今年雨水充足,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想来又是个丰收年啦!”谢腾平日里时常到各村走访民情,王家村也没少去,如今聊起地里的收成那是熟稔得很。
“那必须好啊,这几年的光景都不错咧,家里头那几亩地收成……”庄稼人聊起田里的事儿那是收不住嘴的,不一会两人就说得热火朝天起来,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动向了。
这时宜敏这边已经安排好人手进行探查,这次带来的都是这方面的好手,很快就把这水潭四周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并无收获,四周都是坚硬的岩石,并非松软的土地,不可能埋在地下。最终,众人只能把目光投向那碧绿清澈的水潭,也许百年间数次地动导致整个祭坛下陷了?
“还是我亲自下水探查吧?”谢三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潭水,微微皱眉,此地有些邪门,他可不觉得这突兀的一潭水里会平常,这次带来的侍卫各有所长,或擅于寻踪探迹,或长于机关陷阱,他可不想将之白白牺牲掉。
宜敏走到水潭边,微微探头往里看,只见潭水清澈见底,时不时有游鱼隐现,看起来就是一副世外桃源的平和景象,稍一思考便同意了:“一切小心,虽然你水性极佳,但也不可大意!”
“主子放心,这等深山野潭我闯过不少,心中有数。”谢三并未如一般人下水那样事先脱下外衣,而是深深地吸口气,直到衣袂发丝微微浮动,才一步步缓缓走入潭水,整个人很快没入潭中。
宜敏站在岸边探头往里看,只见清澈的水中,谢三已经落到了水潭底部,随着双足落地,潭底立刻漂浮起一层厚厚的泥沙,几乎将他整个淹没。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等这些泥沙重新沉底,视线清晰之后才缓缓走动起来。
宜敏微微松了口气,她发现那些泥沙竟没有落到谢三身上,显然他凭着高深的修为,在体表外放一层薄薄的真气,将潭水排斥开去,若不细看甚至无法察觉他的衣裳根本没有被水沾湿。
谢三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向水面,对着宜敏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便加快速度往前游去,很快边消失在潭水深处,便茂盛的水草掩住了身形。宜敏想了想,走到岸边一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调整着自身气息,闭目感应起水下那熟悉的气息,察觉到谢三气息平和雄厚,心中略安。
虽然她如今体内无法再修炼出养生真气,但是与四大暗卫的默契并未消失,他们修炼护卫功法二十余年,与宜敏之间的默契早已深入到骨子里,在一定范围内就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这些年宜敏很少在接见四人的时候运使真气,因为那会对四人造成极大的压制和威慑,她早已不需要利用这等手段控制他们了,彼此之间更像是伙伴和亲人一般。
谢三自从下水之后便一直未曾露面,随着日头慢慢移到正中,水潭周围的热度渐渐上升,谢宵来到宜敏身后,低声道:“主子,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您要不先移步用膳吧?”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干粮和饮水,足以支持一行人数日所需,可以心无旁骛地留在此地探查。
宜敏并没有回头,而是微微睁开眼看向水面,淡淡道:“你们自行安排用膳,送一份干粮过来给我即可。”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进食,但是她不会说让他们先用膳,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说了也没人敢在她之前吃。
“是。”谢宵领命而去,匆匆到马囊里掏出干粮送了过来,见主子接过后放在一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也很担心师傅的安危,但是师傅不在,主子的安危如今都落在他肩上,他必须安排好一行人,尤其要保证队伍的状态和战斗力。
谢宵默默地行了一礼,退下去安排侍卫们轮流值守和休息进食,至于王贵已经靠在大树下打起了瞌睡,他摇了摇头并未理会,找到了此地,王贵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若非回程还需要王贵帮忙带路,此刻就可以让人将其送走了。
他走向静静地站在石碑前的谢腾,低声道:“父亲,吃点东西吧!”说着递过去一张馕饼,这是今早刚从集市上买来的,不容易放坏还顶饱,很是适合长途跋涉的时候当干粮。
谢腾笑着接过儿子手中的馕饼,见他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他道:“衡儿,为父有话问你。”他好不容易窥见这点空隙,有许多话要跟儿子问清楚,之前人多有些话题不方便提及。
谢宵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父亲有何事?您问便是了。”说来他也有大半年没见到父亲了,这一趟回来也没能好好叙话,反倒要劳烦父亲跟着东奔西跑。
“来,坐下说。”谢腾拉着他坐了下来,掰下一半馕饼给谢宵,“你也一起吃吧,刚刚我看了你根本没拿自己的,无论事情再急,也不能饿着自己呀!你要记住,事缓则圆,任何时候都要沉着冷静,现在着急也没用,终究要等你师傅出来再做决定。”
谢宵沉默了,随着师傅下水时间越长,他越无法冷静,所以只能拼命找事情做,借此缓和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却被父亲一眼看透。他深吸口气,强子压下心中的焦虑,这才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馕饼,低声道:“我知道了。”
“你可知主子娘娘此行究竟为何?”谢腾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憋了许久的问题。昨天那位主子娘娘带了一票人马,还附带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大早就来到县衙找他,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走人,他至今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不瞒父亲,我只知主子要找先蚕坛,具体找到要做什么用确实不知。恐怕就连师傅也未必知晓。”谢宵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实话,毕竟这事师傅并未说过要保密,主子也不曾避讳让父亲知晓,他自然无需隐瞒。
谢腾听着儿子的回答,心中无奈,看来此行关系重大啊,能让主子亲自出马,还是在这封后大典即将举行的关键时刻,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就是不知道这数百年前的祭坛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富有四海的主子心动?
这时,水潭处突然传来一阵嘭然巨响,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快速破开水面,带着无数水花冲天而起,在阳光照耀下泛起无数细碎闪光。那身影在空中转折几次,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落在了岸边。一身宝蓝色劲装,金箍束发,不是谢三又是何人?
谢宵欢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谢三的方向直冲过去,人还没到就兴奋道:“师傅,您可算出来了,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啦!”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自家父亲伸出的手正缓缓收回。
谢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这些年在师傅身边倒是活泼不少,但还是完全不懂得看人脸色,刚刚主子的担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会他师傅好不容易出来了,肯定要先跟主子说说话、聊聊下面的情况,他这么大呼小叫的过去不是添乱吗?
事情确实与谢腾所料不差多少,谢宵刚扑到近前,不等嘘寒问暖两句,就被谢三嫌弃地赶走了,看着儿子那瞬间萎靡下来的神情,谢腾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男儿都是崇拜英雄的,这孩子却把他师傅当神一样崇拜敬重,不仅仅是因为他师傅当年曾救他于危难,更因为谢三无与伦比的强大。
看着谢三出水后,全身干爽的样子,谢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在水下这样长的时间,无需换气也就罢了,居然衣不沾水。他无法想象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神乎其技。
此时宜敏并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人的想法,她只是拉着谢三上下打量,见他神采奕奕,身上干爽如新,终于放下心来。她虽然知道他们实力已经到了书上所述的天人之境,但是却一直没有直观的认识,如今算是窥见了这份实力的冰山一角吧?
第210章 宛平(七)
谢三笑着任由宜敏打量,等她看够了才安抚道:“放心吧,这水底下倒没什么危险,只是年代久远,淤泥极为深厚,加上水草密集,导致视线受阻不容易找到东西,我刚刚四处排查了一番,倒是发现了几处有可能是祭坛的地方。稍后带那些小子们下去清理一番,应该就能基本确定位置了。”
宜敏顿时眼前一亮,嘴角瞬间勾起,转而又蹙眉担心道:“只是这祭坛深埋在水下,可就有些麻烦了,谢宵他们可没有你这般闭气的本事。”要知道谢三之所以能够长时间待在水下,那是因为他已经逆反先天,修炼出一口先天真气,内气循环不绝,不再需要依靠鼻子呼吸。
可这一行人中也就谢三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其他人中就算是修为最高的谢宵也是不行的,这清理水草可是力气活,需要频繁浮出水面换气,万一不慎被水草缠住也是极危险的,何况人的精力有限,到时候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是成倍增加,而宜敏此时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谢三眼神温柔地看着宜敏,微笑道:“你呀,这些小事就别操心了,一切交给我就行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不是白混的,我曾在南海之地见过当地的采珠人,以羊皮囊为气肺,潜入深海之中采珠,这样往往能比普通人多潜数倍时间,不会有窒息的危险。
有了这种换气方法,以这些小子的修为足以在水下待较长一段时间了,加之此地水质清澈,阳光充足,仅仅是清理一些水草等杂物并不难。一切顺利的话,两天的时间就足以将湖底那几片区域清理出来了。”
“太好了,幸亏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感觉任何事到了你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呢!”宜敏拉着谢三的衣摆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面对谢三他们几人时,她总是特别容易放纵自己的天性,无需伪装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四大统领的年纪都比宜敏要大,即使是最小的碧水也比宜敏大上两岁,他们当初被选中的时候,大的已经十三岁,小的不过七、八岁,却已经饱尝人间冷暖,直到被马佳氏收养后才算是有了容身之处。后来幸运地被宜敏选中成为随侍,一起修炼仙境的功法,一起学文习武,而当时宜敏也不过六岁的年纪。
此后的十年里,他们四人与宜敏可以说形影不离,陪伴了她从六岁到十六岁的无数个日夜,而宜敏也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起来,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慢慢修炼成身手矫健、实力莫测的高手。
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不仅仅是主仆,所谓主从功法的羁绊不过是最初,如今的他们早已成为同伴、心腹,乃至亲人,宜敏给了他们曾经不敢想象的一切,让他们拥有了全新的人生,而他们也愿意为宜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谢三忍不住伸手抚了下宜敏的发髻,一如两人幼时那般亲密,温声道:“过去那般歇歇吧,这些琐事无需你烦恼,那枚凤印的样式我已记下,过两日便能放到你手中,且安心便是。”
宜敏眉眼完全柔和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顺手拉住谢三的衣袖,一起往树荫下走去:“你忙活了半天,过来一起歇歇吧,顺便用些午膳。”她可没忘记他已经在湖底呆了许久,恐怕真气耗费极大,自然不肯再任由他继续下水了。
“好好,都听你的。”谢三眼中盈满笑意,顺从地被拉着走,忽而扭头看向一旁的谢宵,“衡哥儿,去湖里抓些鱼儿来,我刚刚看过了,都是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山鱼,肉质肥美鲜嫩,最是适合烤着吃。”
“哦……哦!好的,师傅,我这就去!”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谢宵被叫回了魂,连忙答应两声,叫上那群侍卫一同去湖里抓鱼。他惊魂未定地偷偷拍了拍胸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傅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可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冷面剑神啊,多少江湖侠女欲求一顾而不得,面对主子却偏偏化成了绕指柔。
不过那可是主子,自然不同于旁的女子,他虽然此前从未见过主子,但是玄部核心成员都需要辨认主子的画像,当时他曾就怀疑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好看的女子,肯定是画者蓄意美化了吧?直到数日前被师傅带去拜见主子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画像根本无法绘出主子万分之一的神韵,难怪师傅这些年来从不近女色,有这般神仙姝色在前,这世上还有什么女子能够入眼呢?
宜敏坐在树荫下,抿嘴笑看谢宵带着一群侍卫冲到岸边,飞快脱去上衣,一个个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跳入潭中,各展身手抓起鱼来,也许是那些侍卫年纪都不大,也许是少年天性使然,一个个入了水里就不安分起来,互相折腾起来,弄得水花四溅,肥美的鱼儿也一条条跳到了岸上,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谢腾和王贵都被热闹的动静吸引了,一起站到潭水边,两个老人家笑呵呵地看着一群棒小伙抓鱼,顺便在一旁指点江山,撺掇着他们四处抓捕漏网之鱼,这下更热闹了,到后面甚至打起了水战,浑然忘记了谢三的嘱咐,把烤鱼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群臭小子真是皮痒了……”谢三没好气地看着那群玩疯了的小子们,打定主意等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竟然在主子面前给他丢脸,回去一个个训练加倍,接不住他一剑不许出门!
“噗呲——”宜敏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嘴硬吧!看他们这样明显就是你纵的,一个个外表看着倒是似模似样,结果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显然是得了你的真传。”
谢三骨子里就是放纵不羁的人物,从前在府中还收敛一二,自从放他去了江湖,那就是匹脱缰的野马,一年到头不着家的那种,调教出来的手下也像他,骨子里自然而然地带着他那份洒脱的天性。
“是是是,都我的错!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谢三无奈地摊了摊手,眼带笑意地看着宜敏,口中调侃道。
“呸!谁喜欢啊!没个正经!”宜敏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拿起身边的干粮啃了一口,微微皱眉后还是没有吐出来,只是举起水囊猛灌了几口水,想要把那口饼咽下去。
谢三一手夺过她手里的馕饼,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可算了吧,这种东西你哪能吃得惯?还是乖乖坐着,等我给你做烤鱼和鱼汤吧!”他这主子自小就是娇生惯养,平日里吃块饼都要十道八道工序的,哪里能咽得下这种民间的糙饼?
宜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用力嚼了几下馕饼,终究还是吞了下去,这才吐了口气,回嘴道:“谁说我吃不下了,你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她虽然一辈子养尊处优,但也不是完全不懂民间疾苦,只是平日里没必要,也没机会尝试罢了。
“行!你当然吃得,不过试试味道就行了,吃多了肚子可要难受了。”谢三连连点头,却没把手中的馕饼还给他,而是往怀里一塞,起身走向水潭边,随意抓起几条鱼,就地开膛破肚地处理起来,然后将之一一用树枝串起来。
等他处理好鱼肉,走回宜敏身边的时候,宜敏已经升起了火堆,正笑盈盈地等着他大显身手。从小他们就经常结伴出门狩猎,他们师兄弟三人负责处理猎物,碧水和宜敏则负责生火烧水,然后就是一顿丰盛的烧烤晚宴。
今日这般情景倒是如时光倒流一般,让两人同时想起了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两人相视一眼,嘴角不禁露出怀念的笑意。
谢三将处理好的鱼串插在火堆周围,又架起一个锅烧上水,起身去马匹的兜囊里拎回来一包东西,掏出来不少瓶瓶罐罐,显然他外出是常备这些东西的。
宜敏拿过来一瓶瓶嗅过去,乐此不疲地报出调料的名称,直到拿起其中一瓶时顿了下,神情讶异再次嗅闻了下:“这味道……莫不是咱们小时候找到的那种草药?”
“是啊,当时咱们不小心把草药当成柴火丢进去烧,结果烤出来的肉竟然异香扑鼻,后来二哥就采了一些回去栽种,如今倒是都便宜了我。”谢三笑着拿过宜敏手中的瓶子,将里面的汁水倒出来涂抹在鱼肉上,然后举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就散发出扑鼻的异香,勾得远处众人探头探脑,不停耸动鼻子。
宜敏坐在火堆旁,双手抱膝,下巴撑在膝盖上,默默地看着谢三姿态悠闲将几条先烤好的鱼丢进滚开的锅里,接着开始往里头倒各种草药粉末,盖上锅任由汤水沸腾。接着处理起几条半熟的烤鱼,时不时刷上点油和调料,很快鱼皮便滋滋作响,爆发出浓烈的香气,往四面八方传了开去。
那些玩水的年轻人被这股香气勾动了馋虫,终于想起来下水的初衷,连忙七手八脚地抓了一堆鱼,纷纷爬上岸开始生火,准备烤鱼。不过他们都很有眼色地没有往谢三这边凑,毕竟他们崇拜敬仰的剑神亲自烤鱼,还洗手做羹汤的画面实在冲击性太强,恕他们承受不起!
宜敏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久违的野餐,说来她和谢三已经许多年未见了,从她入宫至今,两人之间的往来都是由天枢或地狱转达,即使木兰秋狝那段时间她曾偷偷出宫,谢三却因为远在南海,两人终究缘悭一面。
她侧头看着这个已过而立之年,却依然宛若青年的男人,心中有些复杂,其实她前世是知道谢三此人的,不同于其他几位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谢三在前世本就是极出色的人物,他的事迹传遍江湖,甚至连朝廷都有所耳闻,与他的辉煌成就相比,他那凄惨的童年反而成了陪衬。
今生她在培养人手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他,于是在有心寻找之下,终于赶在他沦落地狱之前将之带了回来。她前世曾听说了他许多传奇故事,觉得不该让这样的人今生默默无闻,于是她让他学文习武,给了他最好的功法,赋予他最大的自由,而他也从未让她失望,依然成了那个令无数人崇拜敬仰的剑神。
只是每当他唤她主子的时候,她总是有种莫名的愧疚,即使她从未命令他做过什么,但是这种身份就是莫名地辱没了他。若是没有她今生硬加上的这份羁绊,或许他会活的更加自在逍遥些,是她自私地将他拉下神坛,只因他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第211章 宛平(八)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谢三带着谢宵等人开始在水潭中浮沉,不停地清理着潭底的水草等杂物,搅得水中一片混浊,十几个年轻人的水性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明显的提高。随着一堆堆杂草被连根拔起,连同根茎上得淤泥一同清理,岸边堆起了小山一样得草堆。
随着众人不辞辛劳的努力,第三日白天水草杂物已经被清理一空,淤泥也被不停搅动的潭水推向四周,炽热的阳光直射潭底,水滩中央已经可以分辨出淤泥下凹凸不平的地貌。那块块凸起也慢慢露出了真面目,分明是一尊尊雕塑的模样。
成了,果然是祭坛。宜敏过人的目力透过水面,看到那隐约显露出来的雕塑,不由得心中激动起来,只是这会太多人都在水里游动,导致水波动荡淤泥浮沉,令她无法清楚地分辨那雕像的形貌,忙朝着水中喊道:“谢三,可以了,你们都上来吧!”
谢三闻言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带着众人迅速浮出水面,那些年轻人一上岸顾不得其他,纷纷躺平在地上大口喘息,一个个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谢三也不复原来的从容整洁,身上也是完全湿透了。毕竟连着两天轮班工作,呆在水中的时间超过八个时辰,就算强如谢三,也不可能时刻保持着真气外方的状态,否则此刻早就因真气耗尽而虚脱了。
不过随着他回到岸上,鼓荡起真气,很快全身就冒起一股股白汽,紧贴在身上的亵衣不一会就变得干爽如初,他抓过丢在一旁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快步来到宜敏身边,与她一起看向深潭底部,只见动荡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浑浊的潭水中泥沙正在沉淀,大约一刻钟左右,整潭水就恢复到了原先的清澈状态,水底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座占据整个潭底近四分之一的方形高台显露了出来,前后左右留有九级石阶铺就的通道,四围的护栏上篆刻着精美的浮雕,高台正中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是一尊人身蚕尾的女子,显然供奉的乃是轩辕黄帝之妻嫘祖。上古时期,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为轩辕黄帝之正妃,被尊为先蚕神。
“不错,此处正是先蚕坛!元蒙皇室所供奉的先蚕之神正是嫘祖。”宜敏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对身边的谢三低语道,“根据我得到的设计图纸,先蚕坛上雕刻着古时候嫘祖带领人族种桑养蚕的场景,而控制机关就在那些浮雕上。不过每一副浮雕中都刻着许多蚕,各种形态不一而足,但唯有昂首向上者名曰“天蚕”。只有找到所有的天蚕,并同时拧转机关,将它们变成蚕首向下的形态,才可开启机关。”
谢三闻言点了点头,立刻叫来谢霄等五人一起下水,他们是这批人中水性最强的,只见他们轻若无物地滑入水中,宛如一条游鱼般迅速来到祭坛中间,竟是连沙尘都不曾惊起丝毫。经过仔细的辨认和观察,果然发现了宜敏说的“天蚕”,而且每一幅浮雕中都只有一只“天蚕”,整个祭坛共有五副浮雕,也就意味着必须五个人同时拧动机关。
随着五人全部就位,纷纷从羊皮囊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手放在“天蚕”身上,一起扭头看向谢三,等待命令。谢三抬起的手猛地挥下,五人立刻同时发力拧动“天蚕”,不过这机关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容易开启。
宜敏面色严肃地看到谢宵他们手臂上鼓起高高的的肌肉,还有那额头暴绽的青筋,显然费了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让那蚕首一点一点地慢慢动了起来。她微舒了口气,幸亏谢宵他们几个都实力不俗,外加带着羊皮囊辅助呼吸,否则恐怕无法顺利开启机关。
随着机关拧转到位,那几只天蚕竟然同时掉落了下来,留下五个小小的黑洞。谢宵几人拿着手中的天蚕石雕,不由得傻眼了,这……这就掉了?不会是坏了吧?他们头皮发麻地盯着那小小的黑色圆洞,一个个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应付随之而来的变动,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潭水波澜不兴,祭坛上更是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宜敏立在岸边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响动,这时潭底的五人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拧了个假机关?不由得同时转头去看谢三,满脸无措,谢三皱了皱眉,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先行上岸,他则在继续留在水底的祭坛上四处摸索,结果却一无所获,甚至连水流都没有半分变化。
宜敏看着谢三徒劳无功的举动,眼中的亮光渐渐暗淡,终究是数百年前东西了,足以将沧海变桑田了,更遑论连整个祭坛都沉到了水底,这么长的时间里,无论是机关年久失效,亦或是在地动中受到毁损,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对于此行她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甚至来此之前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如今这个结果固然令她失望,却还不至于让她失态。
谢三却不死心,一直坚持到天光暗淡方才无奈上岸,而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漫天的火烧云瑰丽绝伦,无限壮美的景色众人却无心欣赏,多日的努力终成泡影,便是谢三也不免脸色难看,谢宵等人也是神色恹恹,毕竟他们都为之付出了心血,最终却倒在最后一步,明明成功开启了机关,居然会年久失修而失效了,简直让人心态爆炸。
宜敏心中不是不失望,只是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先蚕坛的机关设计来源已经不可考,只知其中藏有密室,唯有祭坛机关通道可达,偏偏整个先蚕坛通体由汉白石建造,坚不可摧,如今沉在水下更是无处着力,就算想要暴力破解,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成功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宜敏站在潭边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由得轻叹一声:“罢了,也许是天命如此。”若是能给她更多的时间,她还可以集思广益慢慢破解其中的机关,或者让她提早知道封后会有如此大的弊端的话,她也有无数种办法不当这个皇后,可偏偏是如此进退两难的时候,封后大典近在眼前,就算她豁出去调动大批人马前来挖掘,且不说那凤印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找到了,能不能用也需要时间来验证,一切都太迟了。
宜敏仰天长叹,果然天心不可欺吗?世上本无双全法,既要登临那高高在上的凤座,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天命加身便不容她投机取巧,所谓的养生真气乃至仙境秘药恐怕都将失去作用,果然天道至公,一饮一啄皆有缘法。
既然此事已成定局,那么再多的不甘也已经无用,宜敏本就不是那等软弱拖沓之人,当断则断的道理自是明白的,心念电转间已是果断决定放弃此地。她转身对着众人深施一礼,歉然道:“看来此行只能无功而返了,劳烦诸位了,吾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