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他特这个色中饿鬼如今一心惦记着察哈尔的美女,哪里会说半个不字?自然是布尔尼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来他不觉得这林子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围场之前已经梳理过一遍,太过危险的猛兽都被赶到特定的位置,以供王公们狩猎之用,二来他对额吉派给他侍卫极有信心,这些可都是巴林亲卫军中的精锐,便是对上一倍的对手都不见得会落入下风,故而他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意识地一脚踏入死亡的陷阱里。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两队人马终于迎面碰上了,察哈尔骑兵见了自家大汗的身影,顿时一个个翻身滚落马下,伏在地上请罪!布尔尼亲王抚着虬须大笑,毫不计较地让他们起身,两队人马并做一队往营地方向返回,尤其奇他特更是催了又催,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才好!
走到一处密林空旷处,奇他特嘴里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却见布尔尼亲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刀,毫不犹豫地砍向与他并排而骑的奇他特,一刀雪白的流光闪过,奇他特的身体猛地僵硬了,慢慢地脖颈间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那红线慢慢延伸开来,突然整个脑袋咕隆一下滚落下去,一蓬热血井喷似的冲了出来,将围在四周的侍卫们淋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巴林骑兵们完全呆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无头的尸身微微晃了晃,从马上栽了下去,丝毫没注意原本靠得最近的布尔尼早就策马离得远远的,没有让任何一滴鲜血落在身上,阴冷狠辣的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巴林骑兵身上,高高抬起手臂,狠狠挥下!
噗噗噗——无数箭矢从近处射入这些巴林骑兵体内,剧痛让这些人清醒过来,这才发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察哈尔骑兵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长弓,而是端着制式弓弩,那熟悉的模样让巴林骑兵瞪大了眼睛,这是大清军队是制式装备,怎么可能?
只可惜接连不断的弩箭完全不给人反应的余地,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十数名巴林骑兵射成了马蜂窝,连同他们身下的马匹也不例外,嘶鸣着轰然倒地!
鲜血像小溪一样满地流淌,林间原本清新的空气充满了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连同那具无头的尸身一起渐渐冷却,谁能想象造成这样凄惨的一幕竟然不过是几弹指的功夫呢?
布尔尼亲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这样的血腥气让他全身舒爽,胸口那堵闷气完全被这场杀戮宣泄了出来,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意,对着已经收拾好现场的侍卫们点了点头,施施然调转马头往林外走去,对刚刚还言笑无忌的奇他特贝勒看都不看一眼,只因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他视为死人了。
等现场重新恢复了寂静,久到林中重新出现鸟儿的鸣叫之时,那尸堆突然晃动了一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动了动,然后又重归于寂静……
巴林部金帐
固伦淑慧长公主阿图正斜躺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卧榻上,保养得极好的容颜看起来宛若三十出头的少妇,手上端着一盅羊奶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侍立在旁边,正低声报告着什么……
“嬷嬷,你说皇太后说的是真的吗?皇额娘真的快要不好了?”阿图秀丽的眉毛紧紧皱起,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消息,皇额娘身子不好她是知道的,但是这些年来还不是这样过来了,她一直知道皇额娘不过是被皇帝禁足在慈宁宫罢了,没成想皇太后带过来的消息却是皇额娘可能真的不好了,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她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离去,两位姐妹和唯一的弟弟已经走了,如今连她唯一仅存的额娘都要离开了吗?如果没有了皇额娘,她在草原上的日子该怎么过?难道要靠那个早就与她们离心离德的皇帝侄儿吗?
“公主,您看是不是再跟皇上说说,让您随驾回京侍奉太皇太后?不管太皇太后病情如何,有您亲自照看着岂不是更稳妥些?就算……就算有个万一,至不济还有您在京城镇着,以您的身份谁敢轻举妄动?再说了,这太皇太后说不定只是心思郁结,只要见了您肯定心情大好,指不定这身子骨一下子就健朗了也说不定啊?”
老嬷嬷挖空了心思宽慰阿图长公主,她当初被孝庄派到女儿身边,就是为了帮衬这个女儿在蒙古立足,心机手段自然是不缺的,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眼光也是不差的,她也希望知道只有紫禁城里的老主子能够长命百岁,她们留在蒙古的这群奴才才有好日子过!毕竟她一家子如今也算是在草原上扎根了,一旦头顶上这课遮风挡雨的大树就这么倒下了,那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阿图长公主苦笑一声:“你以为本宫不想回去吗?从十三年至今,本宫上了多少折子都被驳了回来,皇上显然铁了心不让本宫回京,你让本宫怎么办?真要强行回京,恐怕本宫这个固伦公主也就做到头了。”谁能想到自己精明厉害了一辈子的皇额娘,竟然会栽在自己亲手捧上皇位的亲孙儿手里?又有谁能想到那个孝顺之名传天下的皇帝竟然真能对一手养育自己的亲祖母狠下心肠?
“如今只盼着皇上能够顾念祖孙之情,莫要做得太绝,否则本宫便是鱼死网破也决不让他好过!”阿图长公主脸上满是狠辣决绝,她本就不是个懂得忍让的人,就连原本压在自己头上的几位嫡出公主,如今还不是被自己踩在脚下,若非康熙除鳌拜的手段太过老辣,平三藩的过程有顺遂得令她有所忌惮的话,她岂会老老实实地窝在蒙古观望?早就不管不顾地回京城为自己皇额娘出气了,哪里需要这样忍气吞声?若是皇帝真敢做过头的话,她就叫天下人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孝子贤孙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公主千万不可冲动行事,皇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登帝位的小娃儿了,平定三藩之后更是威望大增,公主决不可与皇上硬碰硬,幸而这回还有皇太后随驾,公主不妨让皇太后出面,皇上一直标榜以孝治天下,若在蒙古王公面前提出让公主回京侍疾,皇上定然无法拒绝,否则岂不是自打嘴巴?”老嬷嬷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准了康熙的软肋,那就是爱惜名声,只要抓住这一点,就不怕康熙不妥协!
阿图长公主闻言终于露出喜色,笑着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嬷嬷所言不错,本宫这趟紫禁城是回定了,本宫可不像皇太后那样顾虑多多,只要巴林部还在本宫掌握之中,难道皇帝还敢把本宫怎么样不成?本宫倒要看看那个马佳氏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皇额娘也对她束手无策!看看比起当初的董鄂氏,这个马佳氏能有多大的本事!”
老嬷嬷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她其实很想告诫自家公主,最好不要与那个皇贵妃为敌,毕竟连老主子都斗不过她,公主又能强多少?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皇贵妃执掌后宫多年,公主若是急吼吼地对上她,指不定要吃亏的!但是老嬷嬷极为了解阿图长公主的性子,这话若是说出来,不说公主能不能听得进去,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主子莫忘了,老主子会落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可是佟家,若非佟太后生仇死报硬是摆了太皇太后一道,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关系何至恶劣到这等地步?若是公主一回京就对上了皇贵妃,恐怕佟家会乐得坐山观虎斗,等着咱们与马佳氏两败俱伤呢!”
阿图长公主一拍卧榻扶手,恨声道:“想得倒美!本宫就算放过马佳氏,也绝不可能放过佟家,佟家怎么也不会想到,苏茉儿临死前曾暗中给本宫送信,将所有的事情都跟本宫说得清清楚楚,佟家还真是好手段,想躲在背后偷偷放冷箭,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皇额娘被董鄂氏弄得魔怔了,非要对上那个马佳氏,结果把苏茉儿都给折了进去,本宫可不糊涂,佟家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第142章 祸事连连
一名侍卫快速冲进固伦淑惠长公主的金帐,惹得帐中的两人拧起眉头,不悦地看着这个未经通报闯进来的冒失鬼,就要开口呵斥,却被接下来的噩耗弄得失了魂,那侍卫连滚带爬地扑到阿图脚边,惨声道:“长……长公主!贝勒爷他、他、他——死了啊!!”
颤颤巍巍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阿图长公主头晕目眩,耳边一阵阵嗡鸣,身子摇晃了两下就要栽倒,旁边的嬷嬷连忙伸手扶住,急声道:“长公主,这是怎么了!”说着对跪在地上的侍卫怒目而视,斥道:“你这混帐东西,浑说什么呢?竟敢诅咒贝勒爷,不要命了不成?”
那侍卫对着阿图一阵磕头:“长公主明鉴,就算给奴才九条命也不敢欺骗您啊!此事千真万确,贝勒爷已经被抬回来了,人现在就在外头……”不等他的话说完,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刮过,阿图长公主已经不顾仪态地拎着裙摆冲了出去,她不信!她要亲眼确认!
老嬷嬷一见连忙唤道:“长公主,您还没穿靴子呢……”手上拎着一双女靴急忙跟在身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要是贝勒爷真的出什么意外,那长公主可怎么办?巴林部又该交给谁?主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借着此次木兰秋狝,让贝勒爷好生讨得皇上高兴,说不定能把郡王爵位再讨回来,没成想竟连性命都没保住!
刚出得营帐就闻见一股子血腥味,阿图长公主一眼就看见那个被白布裹住的人影,暗红的鲜血浸透了白布,滴滴答答地蜿蜒在碧绿的草地上,虽然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是母子连心,阿图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奇他特,就算化成了灰,她也不会认错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我的儿啊!——”一声尖锐的嚎叫从素来注重仪态的阿图长公主口中传出,声音中那股子锥心泣血的悲痛令闻者无不动容,阿图长公主丝毫不顾脚底被生硬的草地扎得生疼,冲着那被血布裹住的一团扑了过去,紧紧抱住那具尸身痛哭失声,原本正在捡拾尸身的几个侍卫欲言又止,却不敢去触正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长公主霉头。
旁边的奴才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一个个脸色发白噤若寒蝉,阿图长公主哭着哭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全身僵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颗滚落在地的人头,就在离她不足一臂远的地方,死不瞑目的灰白瞳孔里面仿佛还充斥着临死前的恐惧。
“啊——”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阿图长公主翻着白眼昏了过去,自小养尊处优的她何时见过活生生的人头?就算是要人命也顶多是动动嘴皮子,有谁会把死人拖到她面前呢?如今这样近距离的冲击没直接把阿图长公主吓死都算是好的了!
“主子!来人啊!快来人啊——还不快去宣大夫过来!”老嬷嬷一见阿图长公主晕了,顿时摆脱了全身僵硬的状态,连忙撑住自家主子倒下的身子,一边高声叫唤着传大夫,一边命人帮她把阿图长公主抬进帐篷里,却再也不敢看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一眼,即使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子……
底下的奴才闻言这才回过身,连忙一拥而上抬了阿图长公主往营帐里走,还有一些眼看挤不进去,很是机灵地跑去找蒙古大夫去了,唯有那些侍卫面面相觑,长公主他们近不得身,其他事情也插不上手,看着地上那具他们好不容易拼凑完成的尸身,心中止不住地冒凉气,贝勒爷可是长公主的命根子,以这位蛮不讲理的性子,真不知道醒来后会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皇帝金帐
“启禀皇上,奇他特贝勒的遗骸已经送回巴林部,固伦淑惠长公主闻讯昏阙,醒来后神思混乱、语无伦次,想必是悲痛过度所致……”一名御前侍卫单膝跪地,有条不紊地述说着将巴林贝勒遗体送回去时,整个巴林部的反应和动向,尤其是固伦淑惠长公主更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康熙阴沉着脸端坐在御案之后,身边站着承瑞和赛音察浑,下首坐着裕亲王福全等几位宗室亲王,人人神色沉重,听着这名侍卫的描述,心中不由得沉甸甸的,谁能想到好好一次狩猎居然会出这种事?巴林贝勒一行人居然死在了密林里,而且身首异处,随行人员更是无一生还。
奇他特是固伦淑惠长公主和前巴林郡王色布腾之嫡子,在巴林郡王去世后就在大清的支持下继承了爵位,虽然数年前因为某件事惹得康熙大怒,将郡王爵位降为贝勒,但他依然是巴林部的首领,换言之巴林部依然掌握在大清手中,如今奇他特一死,固伦淑惠长公主又没有第二个儿子继承这份基业,那么按蒙古的习俗,巴林部的爵位定然要落在色布腾的庶子身上,到时候大清对巴林的掌控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来人,传太医去为长公主诊脉,务必不能再让长公主有任何闪失!如有任何异常,立即报予朕知晓!”康熙手指敲着桌案,淡淡地吩咐着,虽然他对奇他特这个纨绔子弟不怎么待见,但好歹也是流着爱新觉罗家血统的子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是身首异处的凄惨死法,无疑将大清的颜面踩在脚下。
“嗻!”那御前侍卫利落地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御帐的时候,却差点被一个匆忙报入的侍卫撞了个跟头,不待帐内众人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侍卫跪地高声禀道:“启禀皇上,察哈尔亲王遇刺重伤!”
“你说什么?察哈尔汗遇刺?”康熙霍然立起,底下的福全等人也是满面震惊,纷纷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前脚巴林贝勒莫名其妙地被摘了脑袋,后脚察哈尔汗又遇刺重伤,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啊?
康熙皱紧眉头盯着底下的侍卫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详细报来!”这下事情麻烦了,察哈尔本就不安分,如今首领又在狩猎中遇刺重伤,恐怕更加有了借口蠢蠢欲动了,加上巴林部奇他特一死,必然出现权力更迭动荡,蒙古的局势恐怕更加难测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目的为何?到底是为了搅乱蒙古这摊子浑水,还是想要打击朝廷的威信?
“回皇上的话,据察哈尔部传来的消息称,察哈尔亲王带着亲兵狩猎时正面遇上了两头黑熊,好不容易将之杀死,却被人突施冷箭,一箭命中要害,当场昏迷不醒!随行亲兵死伤过半……”那侍卫满头大汗地将探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暗中怨怪那些没义气的同僚把这苦差事扣到他头上,谁不知道刚出了长公主独子被刺一事,如今又是察哈尔亲王,祸事一桩接着一桩,万一皇上迁怒起来他没准就要倒霉了!
康熙的脸色越听越差,眼中冷光闪烁,沉声道:“察哈尔亲王现在何处,那些亲卫的尸体如何处理?”此事他必须要一查到底,若不给察哈尔一个交代,对方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便是其他部落也会人心不稳,尤其他有种预感这事儿还没完,一日没揪出幕后之人,没准还会对其他人下手,到时候木兰秋狝可就真成了笑话了,下次再次会盟还有哪个部落敢来赴约?
“察哈尔亲王已被亲兵送回了察哈尔部营区,其余死伤的亲兵尚未收敛……”毕竟一族之首生死未卜,谁还有心思去顾忌那些死去的人会不会曝尸荒野?就是那些活着的亲兵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让他们的职责就是用性命护卫自己的主子,主辱臣死,如今布尔尼亲王遇刺重伤,他们这些亲兵却毫发无损,无疑是失职之罪,若是布尔尼亲王捡回一条命也就罢了,倘若就此遇刺身亡,那么这些亲卫必然是个死,而且亲人还会受到连累,还不如那些当场死去的人,好歹博个为主而死的待遇。
康熙很是干脆地道:“传太医为察哈尔亲王疗伤,务必要保住亲王的性命,至于那些忠心为主的亲兵也不好让其曝尸荒野……阿尔泰!”说着康熙对着帐外唤了一声,禁卫军副统领阿尔泰立刻闻声而入,对着康熙抱拳行礼。
“你亲自带人去察哈尔亲王遇刺之处,好生收敛那些亲兵尸身,若遇上察哈尔部之人,不妨详细询问一番……”康熙意有所指地看着阿尔泰,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去调查一番,看看能否从中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毕竟要揪出暗中下黑手的人,没有什么比直接观察尸体和现场更清楚明白的了,阿尔泰上过战场又精通刑讯,派他前去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嗻!奴才遵旨!”阿尔泰很是干脆地应了下来,他刚刚已经在帐外将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事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有股子跃跃欲试的兴奋,他骨子里就是渴望血腥和刺激的,旁人遇到这种血淋淋的事情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却恨不得天天闻到血腥味,那会让他感到无比的甘美和畅快!
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裕亲王福全这时却对康熙道:“皇上,此事恐怕不同寻常,不说巴林贝勒是淑惠长公主独子,身边守卫必然森严,便是察哈尔亲王也不是那般轻率之人,如今两人连着出事,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反倒是有人故意挑事,想要引起混乱,幕后之人用心险恶不得不防!”在场众人都是积年的老狐狸了,自然嗅到了背后不妙的味道,倘若两者当真是一人所为的话,幕后之人岂止是用心险恶,根本就是其心可诛!
康熙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微微点头算是同意福全的说法,心中琢磨着这事背后的图谋,这时很少开口的郑亲王却道:“淑惠长公主少时远嫁蒙古,数十年来可谓劳苦功高,老来却又遭逢丧子之痛,皇上何不命人代皇上前往探望,以安长公主之心?”
此言一出其余宗室王爷均觉得有理,纷纷出言附和,福全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郑亲王,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和凝重,又抬头去看康熙,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那高高挑起的眉梢显示了他心中的不悦,郑亲王此言听起来固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有身份有资格代表皇帝探望固伦公主的人选可不好找,在座的亲王倒是身份足够了,但是终究是外男,探望卧病在床的出嫁女终究不妥。
若是换了其他女眷,由随行的嫔妃前往探视才是最恰当的,但是淑惠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太皇太后的嫡亲女儿,正经的固伦长公主,数遍大清后宫就只有皇贵妃够资格与之平起平坐,偏偏皇贵妃没有随行,总不能劳动皇太后这个长辈亲自去探望吧?那么派谁去探望淑惠长公主可就是件有学问的事情了。
福全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在康熙两侧的承瑞和赛音察浑,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让两位阿哥前去,一来身份足够贵重,能够显示皇上的重视和体恤,二来两位阿哥皆未成年,长公主又是姑祖母一级的长辈,自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但是这里头怎么琢磨着都有股不同寻常的意味,京城里但凡有点门路的宗亲权贵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和皇贵妃之间不对付,固伦淑惠长公主几次上书要求回京为太皇太后侍疾都被驳回,明显是知道了某些内情的,想要回去找麻烦呢!
有了这层隔阂在,固伦淑惠长公主岂会给皇贵妃所出的阿哥好脸色?没见这回木兰秋狝,固伦淑惠长公主除了去拜见了一次皇太后之外,根本就不肯出营帐半步,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明显心头还存着气,更不用说如今固伦淑惠长公主正因为独子被杀而陷入疯魔状态,万一新仇旧恨发作起来,不顾轻重伤了皇上最宝贝的两位阿哥,到时候可就真是捅破天的大事了!郑亲王此言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为之?
第143章 明枪暗箭
康熙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他自然知道淑惠长公主必须要安抚,但是正如福全所顾忌的那样,他对这位异常霸道骄纵的长公主不放心,尤其在这种受到刺激的非常时期,他可不想自家儿子成为她发泄怒火的对象,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到时候阿图长公主一句伤心魔怔了就可以蒙混过去,他这个皇帝还能拿这位丧子的亲姑姑怎么样?
承瑞和赛音察浑可是他从小搁在眼皮子底下呵护的宝贝儿子,连他都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哪里肯让他们摆明了去吃亏?不说康熙自己不乐意,若是让爱子如命的宜敏知道了,康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以后绝对别想有好日子过!
承瑞自然也听出了郑亲王的言外之意,心中琢磨着走这一遭背后的利弊,清明透澈的眸子往下一扫,将皇室宗亲的各种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哂然一笑,静静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突显的锐光,看来这些宗室想要试一试这个大阿哥的斤两呢!看来此次还真是非去不可了,如若他连面对一个外嫁公主刁难的胆气和本事都没有的话,将来又如何镇得住这些滑溜如油的宗室王爷?
何况他不认为此行会有什么危险,不说众目睽睽之下,淑惠长公主无法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就算他们真的受了闲气,那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人们只会说两位阿哥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不但不会有碍名声,反而好处多多!
毕竟淑惠长公主是太皇太后亲生女儿,这些年在蒙古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尤其巴林部更是掌握了极大的权柄,无论如何也容不得大清怠慢,如今巴林贝勒突遭横祸而亡,他们兄弟代表大清做出安抚,是为了不冷了众多和亲公主的心,而淑惠长公主若是蠢到在没了亲生儿子之后,又对代表大清的两位阿哥表露恶意的话,那就是自绝于大清,以后的日子恐怕就真的难熬了!
康亲王杰书见不得郑亲王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撇了撇嘴道:“阿图长公主毕竟是女眷,且是位比亲王的固伦公主,由此次随行的亲王福晋前往探望最合适不过了!”这老家伙真当宗室福晋们都是摆设了不成?若真要说起这次随行的后宫妃嫔,还真是没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佟妃虽然是妃位,但毕竟只是汉军旗,在固伦公主面前难免挺不直腰杆,更遑论要去宽慰安抚阿图这位出了名眼高于顶的长公主!
如今蒙古还尚在的固伦公主就有三位,真要论起与之交易应酬,大多是宗室福晋们在做,如今阿图长公主出了这等事故,反正宗室福晋是免不了要跑一趟的,顺便慰问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淑惠长公主是太皇太后嫡亲的闺女,大清上下怎么着也不能太过怠慢,但是女人一辈子终究是要靠儿子的,偏偏巴林贝勒如今突遭横祸而亡,这长公主的份量可就大大下降了。
这巴林部前郡王可不止一个儿子,甚至前任王妃还留下了好几个嫡出子女,如今皆已儿女成群,而阿图长公主却只生了奇他特这一根独苗,如今奇他特一死,儿子又尚且年幼,巴林部会由哪个承爵可就难说了。除非淑惠长公主真的蠢到自绝后路,不然绝不敢对皇帝派出的人表露恶意,否则就是自绝于大清,以后的日子可就真的难熬了!
康熙摩挲着扳指,沉着脸一言不发,底下的宗室也很是识相地闭口不言,显然看出了皇帝心中的犹豫不定,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冒头,郑亲王更是一言不发,他虽然想要掂量一番两个阿哥的本事,却不想从此让皇帝给惦记上,不然将来指不定怎么被秋后算账呢!
承瑞这时踏出一步,对着康熙拱手道:“皇阿玛,淑惠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必然苦痛难当,儿子自幼多得太皇太后垂爱,如今愿为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前往探望长公主,还望皇阿玛恩准!”
康熙左右转动扳指,对着承瑞微微颌首,之后又不放心似的偏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赛音察浑:“既如此,你们兄弟二人便走一趟吧!”承瑞最是温和端方的性子,配上赛音察浑这个半点不肯吃亏的霸王却正好,免得承瑞太过好说话,反倒被人端着长辈的架子给拿捏住。
“……嗯,去之前前记得先去见见你们皇玛嬷,想必她老人家会有些训示,你们照办便是!”皇太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经此一事,阿图长公主对巴林部的影响力已然大大下降,皇太后的重要性反倒更突显了些。
承瑞温声答应了下来,依然是那副温良无害的模样,赛音察浑也是一副乖宝宝似的连声答应,但是垂下眸子却不安分地转动着,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自家兄长那副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笑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中暗叹也就皇阿玛才会觉得大哥好欺负,天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只打瞌睡的老虎好不好?
一旦有人过了底线,就会见识到那副温良背后是怎样的锋锐和危险,要知道从小到大管教自个的事儿,额娘一直都交给大哥做,虽说每次调皮捣蛋惹出祸来,大哥总是无奈地笑着收拾善后,但是他真敢闹过火,事后肯定会被大哥清算得凄惨无比,如今不过是一个外嫁的公主,她算哪颗葱哪颗蒜啊?
坐在下手的裕亲王福全心中也正暗叹着皇帝的精明,阿图长公主作为太皇太后硕果仅存的女儿,一旦她倒了,那么失去最后精神支柱的太皇太后恐怕也撑不了多久?皇太后更是成了没牙的老虎,科尔沁固然强大,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太后就成为了康熙手中最好的一把筹码,既有利用价值又没有太高的危险性……。
康熙对福全道:“至于察哈尔部哪里,就劳烦裕亲王亲自走一趟,务必替朕好生探望一番布尔尼亲王的伤势……”他就是要福全去亲眼确认布尔尼亲王的伤势,倘若真的遇刺重伤也就罢了,若是其中有什么猫腻的话,那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裕亲王福全心领神会地与康熙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心中都对布尔尼亲王的遇刺怀有疑心,谁让他们正暗中调查察哈尔部的关头,布尔尼亲王立刻就遇刺了,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不亲眼去证实一番,他们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巴林部的公主金帐内,阿图长公主早已醒转过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帐子顶部,原本凌厉高傲的眼神变得黯淡无神,瞳孔微微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显得安静异常。
一旁侍候的奴婢们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们都忘不了片刻之前眼前这人歇斯底里的疯狂举动,如今这满地尚未清理完的狼藉时时提醒着她们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受到迁怒,是以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放轻手脚,生怕稍不留神弄出点动静,就会惹来杀生之祸!
阿图长公主的陪嫁嬷嬷如今已是年逾六旬的老嬷嬷了,却依然身体健朗,平日里锐利的眼睛如今满是怜惜地看着自己从小照顾长大的公主,心中痛苦不已,她将阿图视如己出,自然将奇他特当做亲孙一般疼爱,如今眼睁睁看着长公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中的悲痛不比任何人少,但是她知道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味的沉浸在痛苦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她不能眼看着她的公主像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心生死志。
老嬷嬷挥手遣退了四周的奴婢,拉着阿图长公主的手泪如雨下:“公主,您跟老奴说句话呀!您这样模样老奴看着心疼啊!”眼看着阿图长公主自从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番之后,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的生机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仿佛完全失去求生意志,顿时心痛如绞,她的公主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为何偏偏命运如此命运多舛?
眼看阿图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老嬷嬷一咬牙,决定下副重药:“主子,贝勒爷死得那样惨,甚至连尸身都无法保全,难道主子就这样算了吗?难道主子不为贝勒爷讨回公道吗?难道主子就这样任由贝勒爷死不瞑目吗!”一句比一句重,一声比一声刺骨的言语重重地砸在阿图耳边。
阿图呆滞的眼神瞬间射出狠毒的利芒,扬手就给了老嬷嬷一巴掌,阴狠道:“闭嘴!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一双通红充血的眸子瞬间宛如嗜血的猛兽,里面憎恨和疯狂喷薄欲出,她的儿子岂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永远也忘不了儿子那双死不瞑目的死灰眼睛,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儿子那鲜血淋漓的冰冷身体,一闭上眼就会听到儿子凄厉的嘶鸣,他不停地喊着要额吉给他报仇!
老嬷嬷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见这话唤起了阿图长公主的意志,心中只有欣喜,连忙趁热打铁接着道:“主子,您可别忘了,您还有小世子呢!若是被部落里那些个不安分的得了消息,恐怕会对小世子不利啊!”单有仇恨还不够,还要给自家主子一线希望才能真正唤醒她,否则如何能够挡得住即将接踵而至的明枪暗箭?
阿图长公主一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儿,眼前仿若浮现孙儿那乖巧可爱的笑脸,脸上的狰狞狠辣不由得一缓,血红的眸子顿时闪现一丝清明,是啊!她那可怜可爱的孙儿如今才不过六岁,如果自己不振作起来,那孩子能依靠谁?靠他那个懦弱无用的生母吗?凭她能顶得住色布腾和阿日善那贱人留下的野种们吗?她还不能倒下,巴林部的主人必须留着她爱新觉罗阿图的血脉,没有了儿子,可她还有孙子呢!她还没有输!
阿图长公主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心中有了指望,自然不会再消沉下去,一抬眼却看见自己奶嬷嬷那肿得老高的脸颊,不由得一阵愧疚,连忙拉过老嬷嬷的手,轻触那伤处:“嬷嬷何苦如此?本宫知道你是一心为本宫着想,但是本宫的性子你是最了解的,刚刚那样做岂不是自讨苦吃?”
伤处的刺痛让老嬷嬷微微瑟缩了下,她却毫不在意地笑着道;“只要公主能少些难过,老奴受点罪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时不待人啊!公主若不及时振作起来,恐怕应付接踵而来的事端哪!”
阿图长公主眉头一皱,眼中带着些迷惘,显然刚刚走出狂乱的她没能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帐外心腹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启禀主子,奴才远远地看见两位固伦长公主正往咱们营地过来,怕是一会就到了!”
阿图眼神一利,顿时明白了嬷嬷口中的事端指的是什么了,她岂能让这两个女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如今她皇额娘地位不稳,儿子又惨遭横祸,这两个一直被她压着的‘好姐妹’还不趁机来踩上一脚?
“来人!立刻给本宫更新梳洗,动作快点!不然本宫扒了你们的皮!”阿图面上的脆弱早已一扫而空,厉声喝令奴婢们为她梳妆打扮,她宁可当即去死,也绝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第144章 姐妹之间
金黄色帐帘掀起,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两人联袂而入,一身公主华服衬得两人气质如华,尤其眉眼间那股子神采飞扬更是将骨子里的尊贵发挥得淋漓尽致,对比眼前只能靠着脂粉掩盖憔悴脸色的淑惠长公主更是高下立判。
端靖长公主身为长姐,自然由她先开口,她端详了阿图片刻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阿图妹妹,奇他特的事儿姐姐也听说了,这孩子当真是可怜见的,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连全尸都不给留下,长生天定不会绕过这等恶人的!”说着说着似乎悲戚不能自已一般,眼圈儿红了起来,眼中的泪水将落未落,拿起帕子拭了拭才接着道:“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妹妹也当顾着自个的身子,节哀顺变才是,不然奇他特这孩子在地下只怕也不会安心的。”
端靖长公主脸上的表情说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几句话就把阿图长公主勉强压下的悲痛之情勾了起来,又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那滚落在地的头颅,好不容易停下的泪水差点决堤,只是到底顾忌要维持人前的那份尊严,只能狠狠地用长指甲掐住手心,借着用**的刺痛强行压制住那份泪意,这才没当场出丑!
只是一想到她可怜的孩子身首分离,死后连身体都无法完整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她生怕那孩子会成为孤魂野鬼,即便是将来修了陵寝,那孩子的魂魄怕是也找不家啊!只因无论按着满人的习俗,还是蒙古的规矩,若是死无全尸者,死后是无**回转世的,只能在世间徘徊,究竟是谁这般狠毒,竟连死了都不让她的儿得到安宁?
“阿图姐姐,奇他特这孩子从小就对你最是孝顺不过,比起妹妹家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混小子好上不知多少,每每都让妹妹眼红羡慕不已,总想着阿图姐姐从喀尔喀部到巴林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儿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没成想竟然……这老天爷难道就见不得姐姐好吗?”
永安长公主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轻点眼角,一副叹息不已的模样,可是这说出口的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舒服,简直就是戳阿图的心窝子,毕竟草原上谁不知道阿图这个长公主一生嫁了两个丈夫?
阿图十二岁嫁给喀尔喀蒙古额驹博尔济吉特氏恩格德里之子索尔哈,结果进门还不到一年额驸就死了,阿图从此被喀尔喀蒙古视为丧门星一般的存在,即使喀尔喀摄于大清的威势不敢对阿图怎么样,但是暗地里的折辱冷遇绝对不少,后来好不容易熬到了生母孝庄将她接回紫禁城,这才过了两天舒坦日子,不久复嫁给蒙古巴林部辅国公博尔济吉持氏色布腾。
只是当时色布腾早已有了恩爱多年的嫡妻阿日善,膝下也已经儿女双全,只是阿图看上了色布腾,加上阿日善娘家并不显赫,所以在孝庄的强硬手腕下,为保住性命,阿日善不得不主动让出嫡妻之位给出身高贵的阿图长公主,自己退而屈居侧室,只是这样一来,阿日善所出子女从小对阿图就满怀深深的怨恨,毕竟本是出身高贵的嫡出子女,谁愿意被一遭贬入尘埃,成了侧室所出的庶子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