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瑞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冷锐的锋芒,身为男儿谁不想立马横刀、征战沙场?只是他们年纪还是太小,太早掌兵难免引来各方的猜忌,尤其额娘反复强调过,皇阿玛正当盛年,又是好猜疑的性子,若是当儿子的手中握有太多的兵权,将来难保不会成为父子之间的裂痕。
何况皇阿玛已经开始让他接触政务了,身为长子的他又不像弟弟那样,可以理直气壮地喜武厌文,一旦政务学的多了,手中掌了权力可就很难再碰军务了,难保将来皇阿玛不会以此为借口不让他上战场,没有军功的阿哥永远缺少一份足够的底气,看来还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了……
第129章 偷得浮生
紫禁城郊外小汤山,一骑红衫带着七、八骑随从沿着山腰处林间小道上策马而上,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领头的少年骑士更是耀眼夺目,一身做工精致的红色骑装,上面绣着繁复华美的暗纹,神采飞扬,眉目精致,模样俊朗到极点,只见这红衣少年郎一手甩着马鞭,一手松松地握着缰绳,马鞍侧边挂着弓和箭囊,明显一副漫游狩猎的悠闲模样。
突然少年耳朵一抖,直起身快速持弓搭箭,瞄准远处的树丛就是一箭,只见草丛中一阵响动然后没了动静,少年身后的随从跳下马上前查看,从草丛中拎出一只中箭的兔子,其他随从顿时一阵欢呼,红衣少年也是眉眼弯弯,摆手道:“这时节兔子正肥硕,正好带回去给阿玛额娘加餐,走!”
随着一声呼哨,一群人策马欢快地奔腾而去,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瞬间敲碎了山间的寂静,不一会就到了一处密林,众人熟练地控制着马儿在林间左拐右弯地穿行着,有时甚至还走回头路,更奇怪的是一行人明明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刻却瞬间没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一行人走出暗藏玄机的密林,一座占地面积不大,却胜在精致小巧的温泉庄子出现在眼前,只见庄子周围松柏青竹环绕,山间溪水潺潺经过,不远处一条飞瀑宛若白练沿山壁高高坠下,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照耀下生成一道七彩霓虹,一头深入瀑布,另一头直挂山庄飞檐,将整个山庄衬托得宛如人间仙境,不似在人间。
不等这队人马近前,温泉庄子的大门已然敞开,大批男女仆役飞快迎了出来,恭敬地候在大门两侧,等领头的少年骑士驻马而立,这些人立刻跪地行礼:“奴才/奴婢拜见主子!恭迎主子回庄!”整齐划一的声音,恭谨服从的态度,显然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下人。
“起身吧!”红衣骑士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一丢,一旁的仆人立刻接了过去,并且麻利地牵过了那匹骏马,少年对此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大踏步往庄内走去,其余下人都各司其职地张罗起随从带回来的猎物,唯独一名身着蓝色棉缎的妇人紧跟红衣少年其后。
蓝衣妇人低声在红衣少年耳边道:“格格,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夫人一早起身就找您,可是伸长了脖子等了好久了。”原来这马上的骑士竟是个女儿家,显然是为了出门狩猎方便做了男儿装扮罢了。
“哦,阿玛和额娘可曾用过早膳了?菜色可合口味?”那人脚步不停地继续走着,口中却关切地问道。
“格格放心,老爷夫人已经用过了,都是按照您事先吩咐的菜色置办的,老爷胃口极好,多用了两碗小米粥呢!夫人倒是更喜欢素菜,直夸那道鲜拌翡翠丝爽口……”蓝衣夫人笑眯了眼,事无巨细地回报了一遍,连那盘菜吃了几口都说的一清二楚。
红衣女子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模样,反而是频频点头,将这些都牢牢记在心里,考虑着明日该如何依着父母的口味安排菜色,反正她手中别的不多,各色菜谱却多得很,顿顿不重样也足以应付了。
“格格,您下次再出门可要多带些人跟着才好,万一遇上些不长眼的冒犯了主子,可如何是好?”妇人有些担心地看着女子,她可是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有多贵重,京城的纨绔子弟本就多如牛毛,小汤山更是权贵如云,万一泄露了身份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红衣女子忍俊不禁地娇笑起来:“默娘你就是爱操心,本宫不过是因为这些年在宫里憋得慌了,好不容易出了宫,若不痛痛快快地跑马狩猎一番,岂不是枉费了这般大好时光?这山上固然多温泉庄子,但是大热天的又哪里有人来这里泡温泉呢?就算偶有几个不长眼的,还能跑到本宫面前撒野不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阿玛明里暗里派了多少人跟着本宫,就差没把走过的地方统统清一遍了!”
虽然那些人没有现身,但是瞒不过她的灵觉,不合时宜的人哪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不是被想办法引开就是暴力解决了,不过她对此并没有多少反感,毕竟自己身份特殊,一旦暴露可就麻烦多多了,这些暗中的护卫若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那家族培养他们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用?
默娘闻言笑道:“老爷这不是担心格格嘛,好不容易才盼到与格格团聚,老爷恨不能将格格时时刻刻绑在身边才好呢!哪里舍得让您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呢?”自家格格可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即使进宫十余载,府里的大小主子们依然时时挂念,一日不曾忘怀,可惜除了福晋还能偶尔被宣进宫,老爷少爷们却是难得见上一面的,如今可好了,自家格格竟然找到机会能出宫相聚,她至今仍记得当初老爷得到消息后那既担心又欣喜若狂的模样。
“罢哟~只要能让阿玛额娘放心,本宫便是再多带一倍的人也不算什!”原来这红衣少年骑士正是宜敏,当日宜敏前脚送走了去而复返的康熙,后脚立刻带上自己宝贝女儿通过密道悄然出宫,如今坐镇后宫的不过是宜敏的替身,加上尚嬷嬷、莺儿雀儿都留在宫中,已经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的事务,她自己只要每隔半月回宫应付一次嫔御的请安就足够了,反正为病重的孝庄侍疾这个理由没人能挑出错来,而那些女人经过赫舍利移宫的震慑,相信在康熙回京之前绝对不敢来触宜敏的霉头!
经过暗部的易容变装之后,宜敏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紫禁城,来到她多年前就命人精心建造的这座温泉庄子,而盖山和瓜尔佳氏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且不提盖山和宜敏父女重聚是如何一番感人肺腑,就说宜敏这一趟出宫真可谓是脱了缰的野马,天高海阔任驰骋,占着暗部高明的易容,每日早早出门跑马游猎,时不时就去城里逛上几圈,日子过得别提多自在了。
盖山和瓜尔佳氏也体谅她深宫艰难,难得有机会恢复出阁前的本性,自然舍不得拘着她,除了暗中加派护卫之外,也就任由她撒欢儿似的到处乱窜了。何况宜敏带出宫的宝贝女儿已经吸引了盖山和瓜尔佳氏大半的心神,两老一心围着漂亮可爱到极点的宝贝外孙女转,小日子过得充实着呢!
阿鲁玳长得跟宜敏小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盖山和瓜尔佳氏看到她就跟看到当初的宜敏似的,简直爱到骨子里去了,从见到阿鲁玳的那刻起,两老那是眼皮子都舍不得眨,恨不能时时刻刻不错眼地照顾着才好,有时候连宜敏都插不上手,惹得宜敏都忍不住吃起自家女儿的醋来了。
“阿玛!额娘!女儿回来了——”宜敏还不等迈进大堂就先招呼了起来,一如当年仍待字闺中那样无拘无束,可谓人未到声先到。
“敏儿回来啦!这大热天还满山遍野地乱跑,也不怕中了暑气?快过来,额娘给你准备了冰镇梅子汤,这会正冰着呢!”瓜尔佳氏闻声立刻站了起来,嗔怪了两句就拉着往屋内走,嘴上絮絮叨叨地念着,满怀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盖山坐在上首捻着胡子笑呵呵地道:“你额娘的心可偏得没边了,好东西放在跟前硬是不让碰,阿玛可是馋得很呢!”看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女儿和满身慈爱的妻子,盖山心中满是欣慰和满足,自从女儿进了宫,他本以为这辈子恐怕再也难见女儿一面,更别提重温女儿承欢膝下的温馨日子了,没成想女儿竟然这样争气,竟能出宫一家团聚,只可惜几个儿子随驾出行,不然就更完美了。
瓜尔佳氏闻言白了盖山一眼:“说这话也不害臊,难道在家的时候少了你吃的不成?敏儿多久没喝过我亲手做的酸梅汤了,过去敏儿可是最爱喝这个的!”宜敏笑着接过瓜尔佳氏递过来的汤碗,在案桌前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后只觉得满口生津,仍是记忆中怀念的味道,不由得三两口喝了个干净,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待要再盛一碗却被拦住了。
瓜尔佳氏笑着道:“这酸梅汤可不能多喝,喝多了仔细肚子着凉,午后额娘让默娘做你最喜欢的粉藕糕,可好?”宜敏撅了撅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碗。
盖山见状心疼了,连忙把自己的那碗推了过去,对着瓜尔佳氏嚷嚷道:“不就是一碗酸梅汤么,女儿喜欢多喝一碗怎么啦?乖女儿,阿玛这份给你!”瓜尔佳氏见了柳眉倒竖,偏偏无可奈何,毕竟盖山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宠溺着女儿,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宜敏蹭到盖山身边,挽着他的手撒娇道:“还是阿玛最疼女儿了,午膳女儿亲自下厨,给您做一顿好的,比这酸梅汤好吃一百倍!”宜敏难得有机会再次侍奉在父母膝下,自从进了这个庄子,就开始心甘情愿再次捡起了起进宫前的厨艺,时不时就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以博父母一笑。
盖山拍了拍宜敏的手,感慨道:“敏儿的手艺自然千好万好,阿玛真怕被你养刁了胃口,以后吃不到敏儿做的饭菜可怎么办哟?”没想到这女儿在宫里养尊处优的,手艺竟然没搁下,甚至天天不重样地整出不少花样来,可见为了相聚的这些日子女儿肯定想了许久的,只是这样的好日子终究无法长久,一旦御驾回京,自家女儿必要回宫的,以后想再有这样的机会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宜敏将头靠在盖山的肩上,娇声道:“那女儿天天给阿玛做,做到阿玛不想吃为止!”她当然知道这种日子无法长久,但是能留出这数月时间在父母身边尽孝已是难得,她无法再奢求更多,只能多得一日算一日,这些日子她下厨的时候一直让默娘打下手,就为了能让默娘学得自己的手艺,好在自己回宫之后能让父母继续吃到这些菜色,就好像自己依然在父母身边尽孝一般……
瓜尔佳氏偷偷撇过头,掩饰自己微红的眼圈,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只是双方都不愿意点破罢了,一入宫门不回头,身为皇贵妃的女儿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偷着出宫是何等危险的举动她和丈夫都心知肚明,虽然皇帝不在紫禁城,但是后宫的女人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等着揪自家女儿的错处,想把女儿拉下马,好取而代之呢!
可是女儿依然费尽心机地安排了这一切,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陪伴他们度过一段悠闲的日子,为了还一家团圆的心愿,所以在这段难得的自由时日里,女儿几乎日日窝在这温泉庄子上陪伴他们,单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们此生无憾了。
盖山和瓜尔佳氏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自然是心意相通的,他比瓜尔佳氏更清楚地知道女儿此举的风险,但是他不愿拂逆女儿的孝心,更多的是因为这是他内心最深的渴望,他如今已年过七旬,若是错过这次,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和女儿重聚天伦的一天,所以他选择了相信女儿,能多相聚一天是一天,有时候他甚至希望皇帝留在草原上永远都不回来才好,这样她女儿就不用回去受那份活罪了!
“老爷!夫人!格格——”一向稳重的默娘突然兴奋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着大堂中的三人道,“四爷来了!这会已经进大门拉!”一句话顿时让三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宜敏更是喜形于色道:“四哥回来啦?”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大堂,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逗乐了身后的盖山和瓜尔佳氏。
多毕刚进了大门不远,就见远远地一个红色身影跑了过来,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妹妹么?顿时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将飞扑过来的宜敏接住,原地转了两圈,好像小时候两人玩闹时一样。
宜敏紧紧地搂住多毕的脖子,眼圈儿红红,哽咽道:“四哥,四哥!我好想你!”家中兄长虽然个个对她疼爱有加,但是跟她最要好的还是四哥多毕,他性子冷静、头脑灵活,每每总是有坏点子整人,两人合伙不知闯下多少祸,每回都是当哥哥的一肩承担,为此四哥不知挨了多少家法板子,受了阿玛多少训斥!
多毕拍着妹妹的后背,眼中有水光闪过:“四哥也想你了,快让我好好看看……”说着将宜敏微微推开,仔细端详起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一望之下只觉得老天定然是极度偏爱自家妹妹的,绝美的容颜依然如十年前一般明丽动人,肌肤依然白皙水嫩,剧烈跑动后更是带上一丝嫣红,宛若盛开的牡丹花一般令人目眩。
若非妹妹身上那常年身居高位的雍容气度,和那份媚入骨子里的风情万种,恐怕谁见了都会觉得面前的人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女,难怪皇帝会对妹妹十年如一日地眷念宠爱,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冷落这样的美人!
宜敏仰头看着自家四哥,三十余岁正是男儿年富力强的时候,加上练武有成更显年轻些,多毕如今看来不过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身上洋溢着一股自信从容的气度,过去灵动精明的眸光变的光华内敛,整个人宛如玉石一般温润无害,可见兄长定然是心境上有了更大的突破,比起原来的锋芒毕露,如今的兄长要更加可怕得多!
“四哥,你怎么有闲暇到小汤山来?皇上不是下令丰台大营时刻保持戒备状态么?”宜敏有些疑惑地问道,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康熙在遇刺之后,可是命驻守京城的步军营和西山丰台大营时刻警戒的,尤其孝庄的事情一出,康熙更加不放心京城防务,是以监管京城十二营的丰台驻军便成了重中之重,多毕作为丰台大营的校尉,若没有康熙的命令可是不能随意离营的。
“我这次可是秘密回来的,营中暂时由影子顶着,只要及时赶回去,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多毕摸了摸宜敏的长发,一边揽着她往大堂走去,一边低声道:“我刚刚收到大哥的消息,这回可是出大事儿了,走!先见了阿玛再说!”
宜敏神色一凛,算算时日康熙这会应该刚到草原不久,她的人应该还没开始动手,怎么就出事了?看四哥这模样恐怕事情不小,否则他也不会这般慎重其事,只是按理说她的暗部应该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一个才对呀,为何她之前没有收到半点可称之为大事的消息呢?
第130章 固所愿也
“老四,丰台大营这会不是许进不许出么?你怎么跑回来了,莫非出了什么事故?”盖山面色严肃地端坐上首,显然已经从儿子回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宜敏走到炕上挨着瓜尔佳氏坐下,看着自家四哥小心地挪到盖山跟前坐下,摸着鼻子讪笑道:“儿子这不是得了大哥的传信,有大事要跟您老商量吗?”
虽然这跑腿的事儿本不必他亲自来,但是自从得知妹妹再次出宫之后,他这心里就跟猫抓一样,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相聚才好,难得找到一个好借口,还能不上赶着脱身么?
盖山闻言顿时一个白眼翻起,一见这小子那副模样就知道事情肯定没严重到那等地步,不然早就现让底下的人传信回来了,不由得叱道:“最好真的是大事,不然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候,皇上亲自下令大营许进不许出,没有皇帝亲笔手谕和调兵令箭谁也不得出动一兵一卒,如今各个家族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等着揪彼此的错处,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发现儿子不在军营,必然惹来各大家族的围攻,尤其可畏的是皇帝的猜忌,到时候不但自家吃挂落,还要连累宫中的女儿。
瓜尔佳氏一听盖山这语气顿时不乐意了,轻哼一声:“儿子难得回来一趟,老爷这是发得什么脾气?老四是个有分寸的,若没有大事断不会轻易动用替身的,何况敏儿难得有机会与咱们团聚,如今京城就只有老四留守,便是回来见见敏儿又有何不可?”
盖山被瓜尔佳氏一瞪眼,顿时瘪了气势,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多毕一点没把自家阿玛的警告放在心上,反正他从小被家法伺候惯了,且有额娘在场的时候,自家阿玛的威风是绝对抖不起来的。
不过多毕很快就严肃起来:“按着大哥信上说的,御驾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木兰,蒙古各个大小部落都提前带人候着了,这次木兰秋狝来的部落多,本就人员混杂,大哥他们是时刻不敢松懈,就算如此也出了不少事端,尤其……”
多毕看了宜敏一眼,犹豫了片刻才道:“尤其这次很多蒙古亲王贝勒都带了自家贵女随行,其中有些姿色很是不凡,尤其是察哈尔部东珠格格更是美艳不凡,稍加辞色便惹得许多王公子弟为其大打出手,虽然动静还不至于惊动御驾,但是在兵卒之间流传甚广,甚至还有人称她是蒙古第一美人东哥转世……”
察哈尔部的格格?宜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前世察哈尔可是在康熙十四年联合吴三桂起兵谋反,趁着大清全力对付三藩而兵力空虚之际,挥兵直逼京师,逼得康熙不得不许下无数好处,这才聚集起一支家奴组成的军队平叛,所过之处烧杀淫掠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将察哈尔部彻底踏平。
可想而知察哈尔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不是被凌虐致死,就是死在马蹄之下,剩余的女眷除了告密有功的长史辛柱公主外全部籍没为奴,哪里听说过什么东珠格格之流的人物!
今生也许因为朝廷的强势让察哈尔部不敢轻举妄动,也许八旗大军平定三藩的动作太过迅速,让察哈尔没来及与吴三桂南北夹击,总之如今察哈尔部依然存在,察哈尔前任亲王阿布鼐依然被软禁于沈阳,而亲王布尔尼一直致力于营救自己父亲的事可谓尽人皆知,东哥转世?哼,这个东珠格格的目标是谁简直不言自明了。
瓜尔佳氏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这东珠格格是个什么来历?”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妲己褒姒之流的人物?一个未出阁的贵女就引来这样多的纷争,摆明了就是想提高自己的名声,可见就是个不安分的,若是让其近了皇帝的身,难保不会威胁到自家女儿。
多毕冷笑一声:“这位东珠格格身份可不低,是察哈尔亲王布尔尼幼弟罗布藏台吉之嫡女,算起来自小就以美貌著称,年不过十岁提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只是察哈尔部岂能轻易把这株奇葩许出去?如今布尔尼亲王特地带了她前往木兰,可见是打上咱们皇上的主意了。”
盖山摸了摸自己嘴上的胡须,冷哼一声:“当初三藩动乱之时,这察哈尔就蠢蠢欲动,皇上早就防着他们了,京城的丰台大营一直不敢全部调走,就是为了威慑蒙古各部,加上吴三桂兵败如山倒,察哈尔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看来这察哈尔依然贼心不死,起兵不行,就打起美色的主意来了?”
一旦皇上看上了东珠格格,到时候察哈尔也算是大清的姻亲,那么阿布鼐作为东珠格格的亲祖父,皇上怎么好继续囚禁下去?若是如此,察哈尔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原本的目的,牺牲个格格又算得了什么?以阿布鼐的狼心野性,指不定脱困的下一件事就是举兵反清吧?
宜敏轻轻一笑,对着多毕戏谑地眨眨眼道:“当年的东哥格格可是太祖朝公认的第一美人,更是惹得太祖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个东珠格格既然被被誉为东哥转世,可见定然是美貌惊人了,想必大哥定是亲眼见过的了?不知在信中又是怎么说的?”
多毕顿时一噎,自家妹妹要不要这么敏锐啊!自家大哥在信中简直把那东珠格格写成了祸水一级的人物,还说但凡男人见了就没有不想扑上去的,这话让他怎么跟妹妹说出口,只怕没等说完就得被自家阿玛狠狠收拾一顿。
见多毕无言以对,宜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看来这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东珠格格还真不简单呢,大哥从小就看着自己长大,对于女人的品味那可是很高的,能让大哥这样郑重其事地特地写信回来提醒,可见这个东珠格格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至少在大哥眼里已经足以威胁到自己了。
盖山和瓜尔佳氏听了兄妹二人的互动,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同时升起不妙的感觉,瓜尔佳氏更是急忙道:“老四,你跟额娘说实话,那个东珠格格到底如何?”她最关心的莫过于这女人会不会迷住皇帝,进而影响到自家女儿的地位。
多毕见父母都是一副挂心的模样,立刻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道:“阿玛额娘放心,那个什么东珠格格也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在那些五大三粗的蒙古女人中间自然是鹤立鸡群,要是到了紫禁城那可就算不得什么了,更遑论要跟咱们敏儿比?”
盖山听了这话顿时笑眯了眼,捻着小胡子频频点头,觉得儿子这话中听,他对自家女儿的才貌可是无比自信的,至少他活到这把年纪就没见过有哪家闺女能比得上自家宝贝女儿的,更别提自家闺女的聪慧博学那更是连汉女中都少见的,一个蒙古蛮女就算长得好一些,又岂能更自家敏儿相媲美?
瓜尔佳氏却不像盖山这般好哄,她毕竟是女人,比起大老爷们的粗心大意,对这方面要敏感得多,虽然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有自信,但是男人都是贪新鲜的,家花再美也不如野花香,何况是这种表明了送上门的美娇娘,谁能保证皇上不会动心?
瓜尔佳氏瞪起眼睛,对着多毕伸出手道:“老四少在那打哈哈,要是那东珠格格真没威胁,老大会眼巴巴地写信回来提醒?老大的信在哪儿?拿过来给额娘看看。”她就不信老大在信里会不讲的清清楚楚,老四素来是个惫懒狡猾的,她要是信了他的话才叫有鬼呢!
多毕见瓜尔佳氏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他的牛皮倒也不慌,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嬉皮笑脸地凑到瓜尔佳氏跟前,腆着脸道:“额娘,儿子可没说谎,大哥信里虽然提了这东珠格格,可是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让妹妹有个心理准备罢了,其余的都是些军中事宜,儿子就算再混也不敢那这事儿开玩笑不是?”
瓜尔佳氏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下多毕的光脑门,笑骂道:“臭小子,从小到大就你花样多,这种事你们男人懂得什么?这回皇上巡狩木兰对那些个蒙古王公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凡手里拿得出手的闺女的,肯定是上赶着往皇上跟前送,这个东珠格格只不过是其中比较有威胁的一个罢了。”
说着接过多毕手中的信,一目三行地看了起来,边看边皱眉,好不容易看完了那厚厚的一叠信纸,将信递给一边眼巴巴看着的盖山,自顾自地沉吟起来。
盖山看完信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桌案,怒道:“好个皇太后,推出这么个所谓的蒙古第一美人原来给科尔沁贵女当挡箭牌呢!果然是好算计好手段!可恨那个佟妃也是个没脑子的,放着天天在太后跟前伺候的科尔沁贵女不管,反倒跟那个察哈尔部的东珠格格较上了劲,简直……”
瓜尔佳氏摇了摇头,这佟妃简直就是个没脑子的,她是什么身份,那个东珠格格又是个什么身份,说得好听点是察哈尔部的公主,实则不过是个台吉之女罢了,堂堂大清四妃之一竟然处处跟个小小贵女比美较劲,没得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不但被人踩着自己做大名声,指不定到头来还要为科尔沁女人做嫁衣。
宜敏这时也细细看完了手中的信件,忍不住轻轻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任这颗东珠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天仙下凡,只要挂上了察哈尔的名头,那对皇上来说就是只刺猬,碰都碰不得难以下口的那种,你们且看着吧,察哈尔这次说不定得偷鸡不着蚀把米,两头都落空!”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康熙对察哈尔那可是咬牙切齿的痛恨,这回木兰秋狝肯定会联合各个部落给察哈尔好看,至于这个东珠格格可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康熙自己不收,也绝不会留给察哈尔联姻用,指不定会被算计到什么地步呢!
盖山却没那么乐观,径自皱着眉头道:“敏儿,这个东珠格格姑且不论,太后身边可是多了好些个科尔沁贵女,而且个个出身不低,肚子里还硬灌了不少墨水,明显是冲着皇上的喜好去的,万一皇太后将她们带回京城,这后宫可就多了不少摸不得碰不得的变数。”
接着道,“何况以皇上的雄心壮志,接下来定然是剑指东南,向台湾郑氏开战,是以北方的蒙古只能拉拢震慑,却绝不会轻易撕破脸,就算皇上摆明了不想再纳蒙古女子入宫为妃,但皇太后若是以作伴为由铁了心要带她们回京,恐怕皇上也难以拒绝,到时候可就是的大麻烦了。”
宜敏端起酸梅汤美美地喝了一口,阿玛的担心她自然明白得很,否则她何须在此之前下那样多的功夫?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宜敏这才慢条斯理地道:“阿玛无须担心,这事儿早在皇上出发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了,何况皇太后还话里话外地让我要贤惠大度,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瓜尔佳氏不由气道:“岂有此理,这些年来谁不知道我家敏儿最是大度不过,哪一次选秀不是公正宽和,从没为难过人,用得着她来说教?想让科尔沁贵女进宫,那也要看看这满朝的宗室大臣乐不乐意!”
宜敏因着处事宽和公正,从不刁难秀女,也不会拦着不让新人进宫,是以在宫廷内外的名声极好,连带瓜尔佳氏在京城的贵妇圈中也很吃得开,这会一听皇太后为了让科尔沁贵女走后门进宫,居然拿话堵自家闺女,顿时一股子邪火就冒了出来,本以为皇太后是个宽和慈爱的,没想到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
宜敏见瓜尔佳氏真的生气了,连忙为她拍背顺气,宽慰道:“额娘消消气儿,女儿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谁给我气受,我就绝不会让她好过!皇太后越是看重这些贵女,到时候就会越失望!如今皇上对科尔沁可是忌惮多于信重。
尤其这回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彻底让皇上寒了心,岂会那般轻易让皇太后如愿,只怕皇太后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女儿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不动如弥勒佛的皇太后才是最难对付的,相反有所求的人就有破绽可寻。
多毕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搓着手谄媚对宜敏道:“敏儿,四哥就知道你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你快说说有什么计划,到时候哥哥也好凑上一脚,这段时间可把哥给憋坏了。”
自从三藩平定之后,他们兄弟几个可是闲得发慌,难得一次木兰秋狝偏偏就他不能去,若能从妹妹这里探点口风,说不定他也能找些事情干呢!
盖山最是见不得儿子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恨不能一脚踹过去,大声呵斥道:“臭小子,让你知道了又怎地?你就是留守京城的命,就算有什么计划,也没你的份儿!如今木兰自有老大他们几个在,你少凑热闹,没事给老子好好呆在军营里监视其他世家的动向,可别让在这节骨眼上捅出篓子来!”
宜敏接到多毕求救的眼神,笑着安抚道:“阿玛莫要动气,这事儿我已经详细交代过承瑞和赛音察浑了,只是怕泄露消息,叮嘱让他们只能当面告知大哥,再由大哥掌总处置,如今大哥那儿肯定已经安排妥当,便是说说又有什么打紧的?事情是这样的……”
宜敏详细地将自己的大部分计划告诉了家人,除了涉及到暗部的那部分被她隐去了,不是不相信家人,而是一种自保的本能,暗部所为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泄密的危险越大,何况她不想给家人带来不必要的负担,马佳氏的男儿就该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不应被这等阴私之事玷污了身心。
盖山和瓜尔佳氏听了宜敏的计划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盖山叹息道:“敏儿此计自是极好的,只是会不会太过冒险了,毕竟这等步步算计的连环计,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必将功亏一篑,甚至还会引起各方人马的警觉,以后再想设计可就难了。”
瓜尔佳氏听了也是连连点头,但是一想到女儿时时刻刻活在这样步步算计的日子里,就心中担忧揪通不已,生怕女儿有半点不慎危及自身,她宁可少算计点儿也不希望女儿有事。
多毕却对父母的谨慎不以为然,撇嘴道:“阿玛额娘太过多虑了,妹妹的计划看似冒险,但是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不说那三位长公主本就分属科尔沁左右翼,根本面和心不和,
就说阿图长公主本人,仗着有个太皇太后的生母,在科尔沁完全是横行霸道,连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这两位在京城没了倚仗,不得不对阿图长公主曲意讨好,可这两位毕竟是孝端文皇后嫡出,岂会甘心永远被一个庶出公主踩在脚下? ”
宜敏笑着接口道:“四哥所言极是,孝端文皇后和太皇太后之间的恩怨恐怕这两位长公主只是略有所知,毕竟她们毕竟出嫁太早,恐怕不可能想到孝端文皇后之死会是太皇太后的杰作,女儿所要做的不过是把事实让她们知道而已,她们竟可以去查证呀!”
孝端文皇后执掌皇太极后宫一辈子,入关之后更是拿捏着孝庄和多尔衮,硬是保住了皇太极一脉的传承,这样的女人岂会没有留下一些后手给自己?只要孝端还有一二心腹留存于世,那么就不怕两位长公主不上钩!
瓜尔佳氏闻言微微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却还是有些担心地道:“听说两位长公主这些年缠绵病榻,就算知道了真相恐怕也有心无力吧?她们所在的部落真的肯为她们大动兵戈?”不是她看不起这些和亲的公主,只是从古自今和亲的公主能有几个掌握实权的?能保持一定的影响力就该偷笑了。
宜敏挑起眉梢,凤眼中闪过凌厉的锋芒:“缠绵病榻又如何?佛还有三分火气呢!她们的年纪可不算大,前些年我说服皇上派了御医前往科尔沁,诊治的结果是——郁结于心!”
“郁结于心?”多毕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嘲讽道,“恐怕是不忿于长年被阿图长公主欺压吧?堂堂太宗皇帝嫡出的公主却被一个庶出女压制多年,甚至要仰当年的庶母鼻息苟延残喘,岂能不满心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