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柔和的语调霍然高昂尖利起来,逼得孝庄步步后退,她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愤怒的眼睛,耳边不停地传来自家姐姐的控诉:“你能受封永福宫庄妃,能顺利怀上九阿哥,是谁给你的?是我们那个狠心的姑母吗?不是!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嫡亲姐姐给你的!可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布木布泰——我可是你嫡亲的姐姐啊,你竟然能狠心对我和孩子下毒手?”海兰珠的声音已经变得怨毒,美丽精致的脸庞随之变得狰狞可怖,眼角缓缓淌下两行血泪,变得瘦骨嶙峋的惨白双手恶狠狠地卡住孝庄的脖子,冰冷的触感让孝庄一阵毛骨悚然。
“不要!不要啊!姐姐饶了我吧!是姑母让我这么做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孝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全身僵硬地看着那双血红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清楚地看到那里面的滔天怨毒和憎恨杀意……。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慈宁宫内室传出,划破天际,慈宁宫服侍的宫人们先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发现是从正殿传来的之后,就见怪不怪地低下头继续做事,毕竟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就很难让人大惊小怪了。
现在慈宁宫里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夜里睡不安稳,经常做噩梦,刚开始的时候,奴才们还惊慌失措了一把,太医们折腾了不少时日,最终也没诊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结于心病。
折腾久了,底下的奴才也开始习以为常了,毕竟每天都闹上这么一两次,如今谁也不当一回事了!反倒纷纷暗地里猜测这太皇太后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不然怎么每日梦魇得如此厉害?
慈宁宫内室,孝庄脸色灰白地靠坐在凤塌之上,明黄色的绸被盖到胸口处,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如今布满了血丝,惊惶未定的游目四望,直到确认了床边的苏茉儿和宫中熟悉的摆设之后,才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这里是她的慈宁宫,不是当年的太宗后宫,这里不会有海兰珠的,刚刚那只是噩梦,一个梦而已……。
孝庄心中反复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只是终究无法不去想梦中的情形,反复不断的噩梦让她心力交瘁,神情颓废得宛若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原本黑白交杂的发丝几乎全白了。
苏茉儿端来一碗压惊的蜜水慢慢地喂孝庄喝了下去,眼中满满的心疼和担忧,对于自家主子梦中呓语的那些人名,苏茉儿自然清楚得很,更明白有些事情自家主子永远都无法释怀,只是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在这样下去主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孝庄喝了蜜水之后,胸中窒息的感觉缓缓淡去,但是那股子心有余悸依然挥之不去,压得心中沉甸甸的,她迫切地需要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梦中那狰狞的面容和怨恨的血泪。孝庄暗淡无神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看了看空旷的内室,有些疑惑地对着伺候在床边的苏茉儿问道:“苏茉儿啊,皇上今儿还没来慈宁宫请安吗?”
孝庄努力地回想着有些模糊的记忆,觉得康熙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过去这个孙儿可是每日晨昏定省,从没有一日懈怠的,更不用说她身子不适的时候,肯定会亲自在她跟前侍奉汤药的,可是她现在想了半天,突然发现这次她病了这么长时间了,却没看见皇帝几次,不由得心中不悦,面上自然就带了出来,丝毫没想过要掩饰。
苏茉儿接过碗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半响才有些干涩地劝慰道:“主子您忘了,皇上一早遣人来报,说是早朝之后要与朝臣商议国事,怕是没法过来慈宁宫请安了,还嘱咐奴婢好好伺候着,希望您早日养好身子呢!”面对明显苍老憔悴得多的孝庄,苏茉儿心中一酸,没敢说出实话,本以为当今皇上是个孝顺的,又是主子亲手教养长大,主子定然能够过上顺心畅美的日子,没想到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康熙这些日子对孝庄的冷淡瞒不过苏茉儿的眼睛,那种明显敷衍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但最令她不安的却是,她根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明明那天她已经不着痕迹地将皇上的矛头转向了那些太妃,也察觉到皇上对主子的态度明显软化,可是几乎是一夜之间。皇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对后宫的太妃们不假辞色,对太皇太后更是比之前还要冷漠得多,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疏离和淡漠让苏茉儿手足无措,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孝庄如今感官早已没了过去的敏锐,自然没有发现苏茉儿的话有多么的苦涩和迟疑。她只是有些发愣地听着,然后就突然暴怒起来:“胡说!什么朝廷大事能比哀家还重要?是不是要哀家死了才算是大事儿?以前皇帝再忙也每日必来慈宁宫!”孝庄死死地盯着苏茉儿恨声道,“苏茉儿你老实说,皇帝是不是被哪个狐媚子勾住了心,吹了枕边风!这才不愿来慈宁宫见哀家?”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后宫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想方设法霸占皇帝的狐狸精,过去福临就是这样,先是佟家那个贱人,后来又是董鄂氏那个白眼狼,一个个想方设法离间她和皇帝,如今连玄烨都是如此,她究竟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个都是不孝子孙啊!还不如一出生就掐死算了!
“主子息怒,保重身体啊!皇上是真的忙于国事,奴婢听说皇上这个月都是宿在乾清宫,连嫔御都没有招幸过呢!”苏茉儿连忙安抚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孝庄,生怕她又像前些日子那样闹起来,折腾得后宫一片天翻地覆,弄得现在所有的嫔御见了她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更是视每日的慈宁宫请安为畏途。
“真的?”孝庄紧紧抓住苏茉儿的胳膊,混浊的眼睛紧盯着她,有些不信地确认着,毕竟国事繁忙这个理由苏茉儿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偏偏她如今卧病在床,根本不可能去核实事情的真相,日子久了不免疑心病发作,要知道康熙是个绝对孝顺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祖母生病的当儿,只是遣个奴才来慰问一下,他本人连面都不露一个,不由得她不怀疑。
苏茉儿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强笑道:“奴婢怎么会骗主子呢?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若非真的分不开身,肯定会亲自来慈宁宫为您侍疾的!”见孝庄神色稍缓,连忙接着道,“奴婢听说是因为前线战况胶着,皇上和各位王爷、大臣们正不分昼夜地研究应对之策,连后宫都没踏进一步呢!”
苏茉儿说的绝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是她没敢说皇上虽然没有踏足后宫,却时常招贵妃到乾清宫伴驾。苏茉儿很清楚如果让孝庄得知这件事,绝对会天下大乱的!如今孝庄对贵妃的忌惮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贵妃说的她必要反对,贵妃做的她必定驳斥的地步!
孝庄听了苏茉儿的解释这才满意地松了手,她当然知道康熙是个孝顺的,只要皇帝不是因为亲近后宫的狐媚子而疏忽她这个皇祖母,孝庄就能够心平气和,只是这么一激动,身体虚弱的孝庄已经有些体力不济了,她气喘嘘嘘地靠回床头,感叹道:“哀家如今这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连多说两句话都吃力,只怕也没两天好活的了,只是如今这后宫实在让哀家放心不下啊!”
孝庄虽然病的有些糊涂了,但是心里依然清楚得很,一旦她走了,只怕这大清后宫就再没有科尔沁蒙古说话的余地了,她的侄孙女虽然贵为皇太后,但是以她那种老实安分的性子,不要说为科尔沁谋福了,不被骑到头上撒野就该谢天谢地了,尤其如今的贵妃马佳氏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论美貌、论才情无人能及,论家世、论背景更是数一数二,若是她这个太皇太后不在了,这后宫还有谁能压得住她?
孝庄仰面盯着明黄色的帐顶,心中苦涩异常,她这一生都在为了别人而活,当初嫁给皇太极,想要生存就必须看她那位大妃姑母的脸色,别看姑母对谁都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是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家姑母内里是怎样的一幅蛇蝎心肠?
只不过姑母很会做人,一切的坏事、恶事都推给别人去做,至于出头冒尖的事儿就把自己这个侄女推上前去,她自己则一直在皇太极和所有人眼里扮演一个贤惠仁厚到极点的大妃,而且她成功地瞒过了所有人。
就算时至今日,当年的那些老王爷们依然怀念着哲哲的好,就连她的亲生儿子福临也更亲近依赖嫡母,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别人看着她布木布泰外表风光无限,谁又知道她只不过是哲哲手中的枪和盾罢了。
只是她无法反抗也不愿反抗,只因她没有地位,没有权势,更没有皇太极的宠爱,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哲哲这个亲姑母,还有科尔沁这个正在崛起的娘家,所以她宁可选择被利用也不愿被遗忘,所以当哲哲将毒药放到她手上,让她对身怀六甲的海兰珠下手的时候,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带着满腔的惶恐不安,微笑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姐姐毫无防备地喝下那碗催命的羊奶,然后……没有然后了……
那之后八阿哥没了,海兰珠没了,连皇太极也很快跟着去了,她的人生突然就空了大半,浑浑噩噩中,在哲哲和多尔衮的密谋下,那个皇位落在了年不过六岁的福临身上,福临成了大清入关后的第一任皇帝,而她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也成了看似尊贵的圣母皇太后,只是她这个皇太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继续充当着哲哲手中的棋子。
甚至哲哲和多尔衮还让她表演了一出所谓太后下嫁的可笑戏码,外人眼中的轻蔑和不屑她看的明白却不在意,但是当她的福临也开始用那样鄙夷不信的眼神看她时,她再也无法忍受,她第一次反抗了哲哲,战战兢兢地步步为营,联合多尔衮将这个控制了她前半生所有喜怒哀乐的女人送上了黄泉路……只是她的人生似乎也在那时候停滞了,所有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了。
回想自己悠悠六十余载岁月,似乎除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那段记忆里最鲜明的就是那辽阔的大草原,那份宽阔无边的绿横亘在天与地之间,中间点缀着片片雪白的羊群,人们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挥舞着长鞭,呼喝着驱赶羊群,美丽的姑娘们头带花环,策马奔腾,红着小脸儿与小伙子们对着情歌,晚上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苏茉儿眼看孝庄又开始发呆了,不由得更加放轻了动作,不想打断这份难得的安宁,因为只有在这时候,她的主子才会收起满身的尖刺和菱角,得到片刻的安宁和静谧,只有想到科尔沁大草原的时候,她的主子才会这样温和的表情,只因那片承载着她所有温情的草原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孝庄即使明知草原上熟悉的亲人如今早已不剩几个,但是那份维护科尔沁的心意从不曾稍减,因为除去那里,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寄托。只是苏茉儿不同,她并没有孝庄那么深的感触,毕竟离开科尔沁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她甚至想不起当初的亲人长什么模样了,她之所以坚持着蒙古的习俗,不过是为了她唯一的主子罢了。
就在慈宁宫重新陷入寂静的时候,白嬷嬷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走了进来,一抬眼看见孝庄和苏茉儿主仆俩异样的沉默,不由得更加放轻了脚步,轻轻地将托盘搁在梨花木案几上,细微的声响足以让苏茉儿警觉起来,猛一转身,见是白嬷嬷才松了口气,笑着接过白嬷嬷递过来的汤药,侧身坐在孝庄的床边,轻声唤道:“主子,您该吃药了。”
连唤好几声才让孝庄回神,孝庄不舍地收回沉浸的思绪,看了看苏茉儿手中的汤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无奈,但终究还是端起药碗,眼睛一闭一口气喝干了药汁。
白嬷嬷在一旁适时地递上一小盒蜜饯,孝庄立即伸手捻起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很快缓解了口中的苦味,这才舒缓了紧紧皱起的眉头,满意地对着白嬷嬷点了点头,显然对她的周到妥帖极为受用。
白嬷嬷并没有在内室多做停留,很快就面带微笑地端着蜜饯盒子和空药碗转身退下出去,离开了孝庄和苏茉儿的视线范围后,白嬷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表情变得僵硬刻板,捧着托盘目不斜视地来到慈宁宫小厨房,将那盒子蜜饯和药罐里的药渣倒进馊水桶里处理掉,然后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一样。
直到一位穿着蓝色宫女服饰,长相平凡的宫人走进小厨房,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里才慢条斯理地走到白嬷嬷身前,将视线对上白嬷嬷茫然的双眼后,眼底骤然泛起一阵诡异的光芒,原本清澈有神的眸子变得深沉晦暗,白嬷嬷的眼神也从原来的呆滞变得同样深不见底。
这样保持了好一会,这宫女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喃喃地道:“这种控制人心神的功法实在是太消耗心力了,若非有二哥的秘药辅助,只怕难度更大,幸好很快就能结束了。”这宫女脱口而出的嗓音不是轻灵娇嫩的女儿家,反而是低沉嘶哑的男子声音,这不得不让人惊骇了。
这人正是奉宜敏之命施展魔魅之术控制白嬷嬷的玄冥,以他的易容术装扮成宫女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突然侧耳听了听远处的动静,快速转到白嬷嬷身后,伸手在她后颈上点了几个穴位,魅惑低沉的声音在白嬷嬷耳后吩咐道:
“嬷嬷累了,要回房间歇息了……太皇太后的病是郁结于心,……除掉贵妃……否则药石无灵。”缓慢而低沉的吩咐宛若地狱魔音,深深地刻入白嬷嬷的心中,在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发挥出巨大的功效。
玄冥只要一想到这些天装扮慈宁宫的宫女,眼睁睁地看着太皇太后为难、欺负自家主子,就恨得牙痒痒,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冷哼,要不是宜敏吩咐了一定要让慈宁宫的人先动手,好在道义上占据优势,然后彻底坏了孝庄的名声,他早就按捺不住直接控制白嬷嬷下毒弄死那老妖婆了,哪里能继续让宜敏受那等闲气?
如今虽然不能动那老妖婆,不过给皇帝吹点耳边风还是可以的吧?玄冥勾起嘴角邪邪地一笑,打定主意找自家老大讨主意,利用现在这个康熙探子的身份,好好添油加醋,不然他家主子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白嬷嬷眼神不动,转身慢慢走出小厨房,一路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然后端坐在床铺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僵硬的尸体一般。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白嬷嬷突然全身猛一哆嗦,迷茫的眼神一清,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事?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有些踉跄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竟是苏茉儿,难得她竟会离开孝庄身边,白嬷嬷顾不得心头疑惑,扬起一抹笑容热情道;“没想到竟是姐姐来了,有事唤我过去便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白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将苏茉儿让进房里,殷勤地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才挨着她坐了下来。
苏茉儿轻笑着道;“妹妹客气了,咱们姐妹多年还需要这些虚礼么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妹妹罢了。”苏茉儿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亲切,只是难掩眉宇间的忧虑,这段时日她真的是心力交瘁,不仅仅忧心自家主子和康熙这对祖孙的关系,更多的是担心孝庄的病情。
苏茉儿端着茶碗沉默了半天,却没有开口说话,显然不知该如何问起。白嬷嬷见此主动接过话茬道:“老姐姐,说句托大的话,咱们姐妹多年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您有事就直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嬷嬷虽然近日总是觉得有些晃神,但是清醒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自然知道苏茉儿此来定然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以两人的交情根本无需犹豫不决。
苏茉儿闻言叹了口气,犹豫再三才道:“妹妹,你不觉得近日主子很不对劲吗?不但夜夜梦魇,而且脾气暴躁易怒,精神头也越来越不好了,我实在是担心主子的身子啊!”苏茉儿一边用正常的声量说着话,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然后不着痕迹地凑近白嬷嬷身边悄声道:“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宫里的太医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总是说着让主子静养即可,可是我这心就是放不下啊!这些年来主子的身体都是靠着妹妹帮忙调养的,你给姐姐一句实话,主子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白嬷嬷一听苏茉儿是问孝庄的状况,本来正要开口却突然恍惚了一下,不由得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翻滚着蠢蠢欲动,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既然姐姐开口问了,妹妹自然不敢隐瞒,主子的年纪大了,这些年来虽然调养得好,但是身子的衰弱是免不了的,加上当年那事儿留下的病根,除非能够心结尽去,平心静气地修养,否则……否则恐怕药石无灵!”
苏茉儿顿时瞳孔一缩,似乎又想起当年先帝爷驾崩的时候,孝庄咳血不止的模样,不由得心惊不已:“当年的病主子不是已经挺过来了吗?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患不成。”她至今犹记得当初孝庄是如何硬撑着丧子之痛,顶着朝野上下的压力将八岁的玄烨送上金銮殿的九五之位,而后又是如何劳心劳力平衡宫廷内外的势力。
北联科尔沁稳定草原,南借八大家族威慑三位藩王,甚至硬是压下蒙古的不满,封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皇后,打破了大清后宫蒙古女子为后的惯例。在她心里孝庄无疑是坚强和强势的,当时那样艰难的岁月都撑了过来,如今却说药石无灵让苏茉儿如何能够接受?
白嬷嬷的眼睛已经变得深不见底,她缓慢且沉重地道:“其实主子当年为了董鄂氏的事情长年忧愤,与先帝几近决裂更是心神俱疲,后来先帝爷的早逝给了主子沉重的打击,所以主子当年才会咳血不止,虽然当时强行借助药物强行压制罢了,但之后的几年劳心劳力,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安心调养。一旦动怒或者心思郁结就有可能会旧病复发”
见苏茉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白嬷嬷也没有停下,继续道,“本来皇上亲政之后,主子安心调养了几年,倒是有了些起色,但是后来皇后失德、皇子连殇,尤其是因撤藩之事大动肝火,都让主子本来有所好转的身体每况愈下,何况主子的心结姐姐也是知道的……如今面对贵妃和佟嫔,主子如何能够心平气和?”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心结不解,再好的药也拿她没办法。
苏茉儿苦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孝庄对海兰珠和董鄂氏的怨恨有多么深重,即使这两个人最后都被她除掉了,但是她们也分别带走了孝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成为了孝庄心中永远的痛与禁忌,所以孝庄对后宫的平衡尤其重视,对于宫妃独占圣宠的事更是极为偏激。
偏偏如今最得宠的贵妃行事滴水不漏,不但膝下育有两子,本人又得皇上偏爱,不说对贵妃下手,就算只是给她脸色看都会引来皇上的不满,何况两位阿哥已经记事了,若是明着对付贵妃,将来两位阿哥肯定是要记恨的,这不免有违主子拉拢大阿哥的初衷。
至于那佟嫔是孝康皇后的亲侄女,当今皇上的亲表妹,若非借着当初选秀之前的事情算计了她一把,恐怕早就封妃了,如今还不是照样压不住,硬是成了宫里唯一的嫔位。
更何况这两位背后的家族都不好惹,一个是军方巨擎,另一个是皇帝母族,都不是能够轻易下手整治的,如同狗咬刺猬无从下嘴,这让孝庄如何不郁结于心?
苏茉儿其实也明白,除非皇上对后宫的女人无情无爱,否则没了荣贵妃还有别的贵妃,没有佟嫔依然会出现其他嫔妃,主子的心结永远无法解开,终将成为致命伤,换了过去,她的主子或许还能沉住气徐徐图之,一如当初布置好一切除掉佟太后和董鄂妃,但是如今主子身体每况愈下,脾气更是暴躁易怒,哪里有那个耐心和时间来布置一切?
苏茉儿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指按了按发疼的两鬓,对着同样一副头疼状的白嬷嬷苦笑道:“如今我也是没主意了,妹妹的医术本事我和主子都是深知的,以后主子的身子就只能靠你了。”苏茉儿将心中那句‘尽人事听天命’的话咽了回去,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无论多么受到主子的看重,终究是要依附于主子生存的,万一主子有个好歹……这当奴婢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白嬷嬷这时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扯起嘴角笑道:“姐姐何必说这种客气话,主子与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不尽力之理?”说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森冷,“依我看来,若想要根除主子的心病,那两位是不是要……”伸手比了个下斩的动作,很明显是指要对宜敏和佟嫔下手的意思。
苏茉儿眼神一锐,连忙摆手示意白嬷嬷住嘴,快速起身拉开房门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才重新坐回桌前,大门和窗户却是不敢再关了,伏在白嬷嬷耳边低声斥道:“妹妹这话万不可再说,如今皇上和主子的关系即使不说你也清楚,这慈宁宫里恐怕少不了皇上的耳目,万一这话传到皇上耳边,你还要命不要了?”
苏茉儿对于慈宁宫的控制十分自信,深信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人能轻易在慈宁宫安插耳目,但是那是过去了,那时候皇上对太皇太后孝顺有加,即使慈宁宫有耳目恐怕也不会被特意拿来监视她们。
但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从最近皇上对太皇太后近乎不闻不问的态度看来,必然已经是心存芥蒂,身为一国之君,大清后宫真正的主人,康熙若是想要安插钉子,那是绝对没有难度的。苏茉儿行事素来小心,在这等节骨眼上更是决不会大意,否则只会给这对祖孙的关系雪上加霜。
白嬷嬷闻言不甘愿地闭上了嘴,只是眼神明显的不服气,只看得苏茉儿一阵无奈,低头沉思了一会后拉着她坐到远离门窗的床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知道妹妹精通各种秘药,但是现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且不说这等下药的手段能不能成功,就说宫里谁不知道主子不喜佟嫔?加上如今主子和贵妃剑拔弩张的关系,万一那两位出了什么事,有心人肯定第一个怀疑主子,佟家和马佳氏可不是好惹的。”
白嬷嬷闻言不以为然:“姐姐未免太过小心了,这么多年来咱们下手何曾露过破绽?那两位背后靠山再强还能强过主子?何况这两人一日不除,主子就一日不得安心,尤其是贵妃,姐姐也看到了,这些日子贵妃几乎日日被宣召到乾清宫伴驾,就连到慈宁宫请安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谁知道是不是她在皇上面前挑拨了些什么?不然皇上为何态度如此怪异?这么多年来,皇上有多么孝顺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如今的变化姐姐就不曾怀疑过吗?”
苏茉儿沉默了,她当然怀疑过宜敏,但是从她收到的情报看来,贵妃不但没有在皇上耳边挑拨离间,甚至还总是劝着皇上来慈宁宫尽孝,好几次险些惹得皇上不悦,再说以贵妃那满洲姑奶奶的直白性子,苏茉儿是不相信她会做那等吹枕边风的下作事情的。
反倒是佟嫔的嫌疑更大一些,这些日子佟嫔虽然被禁足承乾宫,但是所有的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耳目,佟嫔身边的贴身嬷嬷已经失踪了好些日子了,算算时间正好与皇上态度怪异的时间能够对上,佟嫔身边这位姓赖的嬷嬷是佟家特地安插进宫的。
只是当时孝庄为了拉拢佟嫔对付贵妃,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应了佟嫔的请求将这嬷嬷安排到了承乾宫,没成想不过几天就不见踪影,而且至今也查不出任何迹象,这不由得她不怀疑佟家送这个嬷嬷进宫的动机。
当然这些情报上的事情,没有孝庄的许可,苏茉儿是不敢随意透露给白嬷嬷知晓的,她只能换一个方式劝道:“妹妹稍安勿躁,你也知道如今南方正在打战,且不论贵妃的父兄皆手握重兵,单是佟家手中的汉军绿营就不可小视,万一宫里这两位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两家不稳可就糟了。”
说着苏茉儿严肃起来:“妹妹一定要记着,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现在是关键时刻,小打小闹可以,但是决不能出大纰漏,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然以主子的手段早就对她们下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这话虽然也算是实情,但不代表孝庄真的就这么识大体,只不过是因为钟粹宫防范严密,吃食又与御膳房分开,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罢了。
白嬷嬷听了苏茉儿的话若有所思,却也不再提刚刚的话题,只是笑着微微点头。苏茉儿见了也是松口气,毕竟白嬷嬷是孝庄手下最为得力的人才,白家更是名医国手辈出,是孝庄掌控后宫的一张王牌,容不得丝毫闪失,万一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得不偿失了。
过了一会,苏茉儿见该问的已经问了,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就果断地起身告辞而出,相携走出房间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侧大开的窗户后方,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第86章 密中密(已修)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盘腿坐在的炕上,一言不发地听着慈宁宫探子传来的消息,眼帘低垂令人看不出喜怒,似乎对白嬷嬷和苏茉儿的对话没有半点不悦的模样,康熙如今早已懂得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心中怒极也不会表现出来。
梁九宫回报完后就肃手立在旁边,虽然嘴上一声不吭,心中却不停地打鼓,他从听到慈宁宫探子的回报之后就眉头一阵狂跳,这白嬷嬷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也不过是奴才,竟然暗地里打贵主子的主意,幸好苏嬷嬷还是个明理的,不然真不知道白嬷嬷这个拎不清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康熙心中不是不怒,只是在他心中白嬷嬷早就是个死人了,自从打开了那个铁木匣子,得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他皇祖母身边的大部分奴才都已经被他列入了必要铲除的行列,如今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动气,反正她是绝对没机会动手的。
梁九功发现最近他一点也揣摩不出皇上的心思,过去皇上可从没有落下过任何一日的晨昏定省,对两位太后和太妃们那更是好的没话说,绝对是个顶顶孝顺的人,只是最近皇上却十分反常,明明朝廷的事务并没有真的那般繁重,每日里折子总是午后就能批改完,偏偏就是不肯踏进后宫半步,还总是以商议要事为名宣召一些大臣进宫,一呆就是大半天,实则不过是在乾清宫陪着皇上聊天下棋罢了。
偏偏这些大臣都是皇上的绝对心腹,自然不敢随意往外透露消息,硬是没人看出皇上不过是装模作样,外人都以为如今皇上国事繁忙到连临幸后宫的时间都没有,若不是皇上还时不时招贵妃伴驾,只怕御史都要开始上折子让皇上保重龙体了。
康熙手指敲了敲自个的膝盖,沉默了半响才道:“让你去查景仁宫当年的奴才,结果如何?”自从听了赖嬷嬷的哭诉,康熙就已经对自己额娘当年的处境产生了怀疑,加上后来得到生母留在景仁宫中的东西后,更是紧锣密鼓地让梁九功去查,只是孝康皇后毕竟过世十多年了,景仁宫也封宫了十多年,当年服侍的宫人死的死,散的散,有的更是不知去向,要调查谈何容易?
梁九宫心中叫苦,有些惶恐地躬身回到:“启禀皇上,奴才亲自去查了十多年前的宫人名册,发现当年在景仁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除了一些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和粗使婆子还在册之外,一部分宫女被放出宫,其余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仅存的一些宫女如今都在偏远冷僻之处服侍,奴才悄悄命人试探过,这些人当年不过是三等宫女,或者苏拉宫女,基本上没资格近身服侍太后,对当年的事可谓一问三不知……”
眼看着康熙脸色越来越冷,梁九宫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只是事实如此,他也只能据实以报。他曾经偷偷地查探过佟太后还在世时的那批奴才,结果让人大吃一惊,从皇上登基到佟太后过世这段时间,后宫经历了一次清洗,宫里的老人都被裁汰的差不多了,尤其与景仁宫有关的奴才更是处理的干干净净。
当年东西六宫的奴才至少清空了一半,不说近身服侍过佟太后的人,就算只是接触多点奴才都一起消失了,如今几乎找不到对先帝爷后宫了解多点的人了,这样诡异的情况让梁九功当时就寒毛直竖,拼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沾上这摊子浑水,能有这般大手笔的人物又岂是他能够得罪的?反正皇上只问景仁宫的奴才,他据实以报便是了,其他的别指望他多说一个字!
康熙强自按捺住火气,好不容易听完了梁九宫的回报,终于忍不住怒斥道:“狗奴才!这就是你查的东西?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查不到!简直废物!”虽然康熙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要生气,毕竟连一个知情的奴才都找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光是这一点就让康熙从中嗅出了血腥的味道,对心中的怀疑更加确信了几分。
尤其在刻意回想之后,康熙发现了一个尤为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些年来他完全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生母的传闻,这在刻板清冷的深宫内苑几乎是不可能的,宫女太监们伺候主子的时候,自然一举一动固然都有极为严苛的规矩,可以说动辄得咎,唯一可以发泄的渠道就是相互之间说说闲话,管事太监和姑姑们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底下奴才们之间的消息是十分灵通的,即使不敢明着编排主子,但传些流言却是难免的,就连先帝与董鄂妃之间的种种传闻至今仍然无法杜绝,甚至有越传越离谱的趋势,无论他再怎么压制也收效甚微,可见奴才的嘴是最靠不住的,但是这个铁则在他额娘这里失效了,无论康熙如何回想,甚至让暗卫将这十年来所有的情报都过滤了一遍,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他额娘受封太后之前的传闻。
连一条传闻都没有?这才是让康熙最为疑心的地方,为何偏偏是他的额娘?若非有人故意为之,岂会出现如此异常的情况?而谁有这份本事将一位曾经的宠妃,后来的太后的一切抹消得如此彻底?又有谁有这份权势和霸道让后宫如此多的奴才销声匿迹?这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也因此从孝康忌日那天之后,康熙对他的皇祖母变得疏远和防备起来,甚至不愿意见到那张总是摆着慈爱笑容的老脸,只因一看到孝庄,康熙心中的那根刺就隐隐作痛,如今随着调查的深入,康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生母的早逝会不会与他的皇祖母有关了。若非做了亏心事又担心被他发觉,以太皇太后超然的身份,何必为了抹消他额娘的存在做到如此地步?
基于对太皇太后的不信任,康熙安插在慈宁宫的探子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甚至还有一部分暗卫昼夜监视着孝庄和她的心腹,尤其是苏茉儿和白嬷嬷这心腹嬷嬷更是重中之重,虽然暂时还没有从中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但是慈宁宫中的一举一动,太皇太后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最可悲的是,听得越多他就越心寒,每当看着探子回报中描述的那个蛮不讲理、偏激暴躁的老人,他实在无法将之与记忆中睿智宽和的皇祖母联系起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或许她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他从来不曾发觉而已?
“奴才无能,请皇上息怒。”梁九宫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反正不管对错,只要主子不痛快了,先一步请罪准没错!梁九功虽然无法得知康熙为何时隔多年才开始查景仁宫的旧人,但是凭着他从最卑贱的粗使太监一步步爬到现在的直觉,早已敏锐地竖起了警戒,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再联系到康熙从景仁宫回来之后才开始转变对太皇太后,答案已经隐隐浮现在他心里,那就是这事儿极有可能与已经过世的佟太后有关,而且牵涉到慈宁宫的那位。
既然事情牵扯到太皇太后和皇帝生母,那就不是他这样的奴才可以掺和的,即使真有什么蛛丝马迹梁九宫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万一被太皇太后察觉,到时候皇上自然是不怕的,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奴才,恐怕死了也没人多看一眼,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啊?反正他那点小能耐有几斤几两皇上应该清楚得很,跑跑腿倒还成,真要追根究底还是另请高明吧!
梁九宫服侍康熙多年,隐约能够察觉到他的主子手中还有一股暗中的势力,所以才能对前朝后宫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去追根究底呢?何况时过境迁,若真的与太皇太后有关,那么当年伺候佟太后的人肯定早就被太皇太后处理掉了,哪里还能查到什么端倪呢?
“罢了,密切监视那些宫人,一有异状立刻来报。”康熙瞪着梁九功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突然觉得有火发不出,毕竟让梁九功这么个小太监去查这种事情确实为难他了,就连他自己不也是束手无策?看来是他心急了,连最基本的戒急用忍都忘记了,康熙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梁九宫退下去了。
宽阔的西暖阁中只余下康熙一人,环顾了四周一眼,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感到冷清和寂寞,当目光落在案上那封加密的红折上的时候,康熙前所未有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看过那里面的调查内容,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慈宁宫,这让他即使想要欺骗自己额娘的早逝与皇祖母无关都不行了呢!
康熙心中挣扎矛盾不已,一个是抚养他长大的皇祖母,一个是他孺慕多年的生身之母,这让他如何是好?如果最后得到的真相真是如他所料的那样,他又该怎么办?为生母报仇吗?可那终究是他如今最亲的皇祖母啊!但是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康熙捧着脑袋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忍不住伸手拉开手边的一个抽屉,珍而重之地捧出一本被明黄绸缎包裹的方块物,轻轻解开外面的绸缎,露出一本蓝色封面的陈旧书册,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册封面上那娟秀的字迹,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亲生额娘孝康皇后的笔迹,是他终于打开那个铁匣子后才得到,他额娘亲手所写的叙事手札。
过去他从不知道自家额娘有记事的习惯,这本看似不起眼的册子,却记录了他额娘的一生,从入宫起一直到康熙二年,整整十年的宫廷生涯,那里面断断续续描写的点点滴滴,如今却成为他了解额娘、追寻过去真相的唯一途径。
康熙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反复细致地将这本不厚的手札读了一遍又一遍,那种仿若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不可自拔,宛若亲眼见证自家额娘如何在深宫中度过了那十年的光阴。
根据手札中的自述,他额娘刚刚进宫头两年生活还是很好的,可以看得出当时的额娘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字里行间几乎满溢的幸福感让康熙忍不住一次次露出微笑,他看得出额娘很爱他的皇阿玛,凡是有关于皇阿玛的部分总是特别的详尽细致,尤其额娘在那两年中与皇阿玛相处点点滴滴,所花费的笔墨就足足占据了整本手札的大半,可想而知当时的额娘是何等迫切地想将幸福的时光留在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