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玳眯了眯肖似宜敏的凤眼,懒洋洋地道:“来便来吧,难得本宫回来了,真是一日也不得闲,嫂嫂们如今都有了身孕,多走动走动也好,让小厨房准备些适合孕妇的食物,等会嫂嫂们到了再送上来。”
吴氏笑着应下了,感慨道:“两位福晋都是有福气的,大婚三年终于有了身孕,还是同时查出有孕,皇上和娘娘都高兴坏了,这赏赐如流水一般就没停过。公主殿下很快就要当姑爸爸了呢!”
阿鲁玳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高兴,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年来两位兄长和福晋可谓如胶似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孩子,皇阿玛几次想要赐下侧福晋,都被额娘给拦住了,只每年送了一个格格进王府,当摆设似得做给外人看罢了。
“是啊,皇阿玛总算不再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王伯和王叔他们也不用再战战兢兢地,能好好松口气了呢!”阿鲁玳啊呜嚼了一口石榴,回想起这段时间京城里风声鹤唳的,皇阿玛心情不虞,朝野上下自然没人能轻松,幸好两位皇嫂争气,一起传出了喜讯,把漫天阴霾一扫而空。
“公主慎言,莫要随意议论皇上,传出去对殿下不好。”吴氏连忙抬头看向窗外和门边,发现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事儿,这里可是钟粹宫,我看谁敢?”阿鲁玳心中翻了个白眼,她不过在自己房里议论两句罢了,若是还能被传出去,自己这管家的本事怕是要回炉重造了。
要知道她的公主府早就已经建好了,皇阿玛赐下了几个庄子,皇额娘也给了不少铺面,如今都是她自己管着,还能拿捏不住几个下人不成?何况钟粹宫可是在额娘眼皮子底下,给这些奴才满身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启禀公主,大福晋和二福晋来了,正往咱们这过来呢。”一个宫女快步走到房门口,对着里头躺靠着的阿鲁玳禀告着。
阿鲁玳抬了抬眼皮,漫声吩咐道:“带她们去外头的凉亭里吧,本宫稍后就到。”整个后殿目前只有一个阿鲁玳住,她就把院子改造了一下,凉亭处藤椅秋千样样俱全,布置得极为精致妥帖,是个待客休闲的好去处。
第350章 乾坤翻覆(一)
阿鲁玳略微整理了一下妆容后,就往庭院里走去,只见木质凉亭内,顶盖上爬满了开着紫色小花的藤蔓,远远望去仿佛紫色华盖一般美不胜收。
亭子里已经一站一坐两名女子,坐着的那人身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宫装,面若秋月,眸若晨星,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正是大福晋富察氏。
站着的那人是喜塔腊氏,她正抬头去看那紫藤花,脸上挂着惊叹的神色,身着深兰色织锦宫装,上面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面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看起来仍是一派天真浪漫,浑然不似已为人妇的模样。
阿鲁玳人未到声先到,扬声向着亭子里的美妇人打招呼:“两位嫂嫂好,怎么有空带着小侄儿来看小妹呢?”
喜塔腊氏正对着阿鲁玳的方向,当先看到她的身影,顿时扬起笑脸抬手招呼:“阿鲁玳快来,我和大嫂给你带了好东西,包你喜欢。”语气中带着兴奋和得意,显然对自己的礼物很是自信。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若是不满意二嫂可要负责赔我哦!”阿鲁玳掩嘴笑了起来,二嫂这些年被二哥宠得越发小孩子心性了,当初刚嫁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三分拘谨,如今却是完全放纵了天性,竟是一副赤子心肠,叫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富察氏动作优雅却缓慢地从几凳上站起来,看着大步走进亭子里的阿鲁玳笑着道:“这倒是难了,今儿这些东西可是两位爷特地去琉璃厂挑选的,件件都是珍品,若是还不能叫妹妹满意,那可真是再难寻得更好的了。”
阿鲁玳挑了挑眉,也不见外地直接打开了桌上的锦盒,只见一阵七彩流光闪耀而出,定睛看去,竟是一串七色琉璃璎珞,阳光透过藤蔓的点点光斑,落在琉璃上反射出流光溢彩的绚烂光华,将周围的一切都衬托得黯然失色。
阿鲁玳伸手取出这串璎珞,欣赏的目光落在其上,心中很是满意,至于盒子里的其他东西不过一扫而过,虽然都是些精巧难得的西洋物件,却不被公主殿下放在眼里。
富察氏观察着阿鲁玳的面色,见此知道这位姑奶奶应该是极为喜欢的,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想讨这位小姑的欢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小被帝后捧在手心里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听说皇上的私库任由其出入,想要什么宝贝都可以随意取用,天下间能被其放在眼里的东西还真没多少。
阿鲁玳将璎珞放回锦盒里,让身后的大宫女收了起来,招呼着富察氏和喜塔腊氏落座,仔细端详了一番两人的面色,微笑道,“两位皇嫂气色不错,看来这胎都已经坐稳了,还没当面恭喜你们呢!终于可以出门放风了?”
富察氏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自从察觉出有孕,你大哥就不让我出门走动了,直到坐稳了胎才松口让我进宫请安。”想起自来八风不动,万事从容的夫君当时那副没头苍蝇似得模样,她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每次想到都有股笑意涌上心头,甜入肺腑。
喜塔腊氏眼中含着笑意,脸上却满是无奈地道:“你也知道你二哥是个什么性子,若非大嫂传信要与我一道进宫,只怕这会我还在府里养着呢!真想让他试试养胎是什么滋味,天天关在府里,不是躺就是吃,这是把我当猪养了不成?”
听了这话,阿鲁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富察氏也是忍俊不禁,拿着帕子甩她身上笑骂道:“你这话有本事找二爷说去,想必二爷不会拒绝。”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她也是没想到看起来霸道狂狷的二阿哥居然是个宠妻成狂之人,对二福晋真是宠溺呵护无比,惹得满京城的女子艳羡嫉妒不已,连她这般夫妻恩爱之人都难免羡慕。
阿鲁玳拿出帕子点了点眼角笑出的泪花:“千万别,我相信二哥为了二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是皇阿玛那里怕是会气得赏他一顿板子吃。”她是真没想到自家二哥居然是个情圣,平日里看着是个狂傲不羁的性子,连皇阿玛都敢顶撞,偏偏对着自家福晋就是百炼钢化绕指柔,真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那副腻歪劲真是让人没眼看了。
喜塔腊氏被说得面红耳赤,却强忍着没有反驳,毕竟爷跟自己感情好就是事实,有什么可掩饰的,这些年她几乎成了满京城贵妇少女的假想敌,到哪里都能收获一堆钦羡嫉妒的目光,久而久之都已经练出了一副厚脸皮。
“咳咳,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喜塔腊氏终究没忍住转移了话题,“二爷说此番御驾亲征未能尽全功,噶尔丹在眼皮子底下逃脱更是令皇上颜面扫地,几位王伯王叔都受了申饬,被夺了手中兵权,私下里颇有微词。”
提起正事,富察氏也收敛了面上笑意,慢条斯理地道:“何止是几位王爷受到责罚,此次出征的将官有一个算一个都受到了牵连,不过是死了个佟国纲罢了,竟然要两位阿哥亲自迎接灵柩,还倾朝出动为其送殡,真是何德何能啊?”
”诸皇子及上三旗大臣、侍卫、部院大臣,俱令往送。”阿鲁玳一字一顿地念诵着康熙的谕令,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多大脸呢?国舅爷了不起啊?也不想想他是怎么死的,这般隆重以待叫西征死难将士情何以堪?”
喜塔腊氏天真明媚的眸子也暗淡了一瞬,轻声道:“二爷自回京之后,一直在为旗下阵亡将士抚恤之事奔波,自皇上谕令下达,爷已许久不曾真正开怀,幸而额娘开口解围,否则我真怕二爷会大闹灵堂呢!”
此次出征,跟随裕亲王的左路军主力乃是正蓝旗,而佟国纲自恃为国舅,却没能得到哪怕副帅一职,心中多有怨愤,在围歼噶尔丹时更是不尊号令,一心抢功,结果自己被火炮炸死不算,还令原本完美的包围圈出现了豁口,最终导致噶尔丹的突围逃遁,更是令正蓝旗死伤惨重,伤亡高达数千人。
这让身为旗主的赛音察浑岂能不怒,他恨不得把佟国纲拖出来鞭尸示众,结果康熙居然弄了一出举朝送葬,差点没把赛音察浑气死,直接放出话来,他去送佟国纲最后一程倒是没问题,但是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康熙气了个倒仰,但是也不敢不当一回事,赛音察浑从小就是个霸王性子,真把他惹急了,别说大闹灵堂了,没准真把佟国纲拖出来鞭尸示众,到时候就真的没法收场了,佟家的人也吓得不行,连忙上折子恳请康熙收回成命,表示受不起如此厚爱。
只是谕令已下,康熙又拉不下面子朝令夕改,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儿,最后还是宜敏开口解了围,以瑞王府和贤王府皆有喜,若遇白事唯恐冲撞了皇孙为由,免了承瑞和赛音察浑的这趟差事。
只是康熙虽然顺驴下坡揭过了此事,但是似乎对此甚为不满,一直压着赛音察浑的折子不放,朝廷的抚恤一直不下来,西征伤亡将士安抚之事便悬而不觉,身为正蓝旗旗主,所承受的压力无疑是极大的。
富察氏皱起眉头,对自家公爹的做派很是看不上,富察一族出身满洲镶黄旗,号称禁卫世家,世代皆在禁卫军中任职,但那指的是嫡系,旁系子弟大多都在军中任职,此次征讨噶尔丹也有子弟出现伤亡,但是皇上却把罪魁祸首高高捧起,将八旗将士的牺牲踩在脚下,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妹妹可知道皇阿玛究竟圣意为何?二爷这事总这么僵着也成啊!”富察氏看向阿鲁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阿鲁玳自小就得皇阿玛宠爱,进出乾清宫如入无人之境,有些事连承瑞都看不明白,偏偏这位公主就能旁观者清,虽然她如今不过十岁,但是没人能忽视她的存折。
阿鲁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瞥了富察氏一眼,淡淡地道:“这事是大皇嫂想要知道,还是大哥想知道?”
富察氏有些错愕,犹豫了一会才道:“爷并未交代此事,只是我见爷近日总是为此烦扰,这才想在妹妹这里打听一二。”
喜塔腊氏微微皱起眉头,看了富察氏一眼,心里觉得怪怪的,于是直言道:“大嫂拿这事问阿鲁玳是不是找错人了?大爷日日跟在皇上身边,若论朝廷事务肯定是他更懂些,妹妹既没有上朝,皇上想必也不会跟妹妹说这些,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阿鲁玳看了喜塔腊氏一眼,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才对富察氏道:“此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本宫也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皇阿玛更是不会在我面前提起政务,大嫂还真是问错人了。”
无论她知不知道康熙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只能说不知道,否则康熙以后怕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相信了,她不知道富察氏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来问自己这种问题,但是阿鲁玳心里很不高兴,因为她知道兄长是绝不会让自己卷入朝堂政斗的,自然也不会向自己打听任何有关皇阿玛的事情。
第351章 乾坤翻覆(二)
富察氏脸色有些发红,连忙找补道:“妹妹莫要误会,是我糊涂了,不该越俎代庖过问此事。”她垂头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水光,终究还是咬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阿鲁玳狐疑地看着她,这般前后不一的表现着实不像富察氏的作风,她认识富察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于她的为人还是知道一二的,于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伺候的奴才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才开口问道:“大嫂,我知道你不是孟浪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进退失据?”
喜塔腊氏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两人,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变到这里了,她们不是进宫来还礼的吗?怎么大嫂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得?身为大福晋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大阿哥办不成的吗?
富察氏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已经没有外人在,便不再忍耐地红了眼眶:“月前我查出有喜后,皇阿玛和皇额娘多次赐下赏赐,让我好好养胎莫要理会其他,只是前些天乾清宫来送赏的御前太监却突然传了句话,我着实不知皇阿玛究竟是何意?这才病急乱投医,对着妹妹胡言乱语起来,妹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嫂子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想法。”
阿鲁玳闻言顿时心里一咯噔,刚刚升起的恼怒倒是少了几分,她看着富察氏认真道:“大皇嫂说什么外道话?你可是我亲嫂子,难道我会为了一点小事心怀芥蒂吗?皇阿玛究竟派人跟你说了什么?居然叫你这般为难?”皇阿玛向来对儿媳妇颇为宽容,加上正是稀罕皇孙的时候,按理说不至于为难才对啊?
喜塔腊氏看见富察氏这情态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帮着安慰道:“是啊,大嫂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千万不可多思多虑,对腹中胎儿怕是不好。若真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实在不行还有皇额娘呢!”这些年来她对宜敏早已经盲目崇拜,这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皇额娘,说起这话底气特别足。
富察氏差点被喜塔腊氏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给逗笑了,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烦闷,才开口娓娓道来:“自从佟国纲丧礼之后,皇阿玛已经有些时日不曾派人过府,前几日却让御前传事郭公公送来了极为丰厚的赏赐,还说……还说让我专心养胎即可,大阿哥自有人服侍,不需我多操心,还让我要贤惠大度些。”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哽咽起来,满心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天地良心,我可从没拦着大爷往其他人院子里去,更是不曾苛待过那些格格们,嫉妒不贤更是不知从何说起?皇阿玛向来慈爱,不知为何突然行此作派?我又不敢跟大爷说这事,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容不得人?”她从小接受的都是正室嫡妻的教养,不至于干那种后院争风吃醋的小家子气做派,如今无缘无故被编排了一顿,让她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喜塔腊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富察氏的遭遇立刻警让她惕起来,她不安地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她现在很是担心皇阿玛也会派人到贤王府走一趟,毕竟二爷对那些格格们那是连碰都没碰一下,自己自然不会把自家爷们往别的女人怀里推,皇阿玛真要计较怕是自己的问题更严重吧?
“你们说,皇阿玛是不是打算给爷们赐侧福晋了?”不然没理由突然跟怀孕的儿媳妇过不去啊?若是赐几个伺候的格格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哪里值得特地敲打嫡福晋要大度呢?也只有上了玉碟的侧福晋会得到皇上一星半点的关注吧?
富察氏脸色有些暗淡下来,苦笑一声:“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法,若真是如此到也罢了,就算真要赐婚侧福晋,我又不是容不下!毕竟这些年来若非皇额娘一直拦着,侧福晋早就进府了,这种早晚会发生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又岂会让爷为难呢?”
她眼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我好歹是他亲自指婚给大爷的嫡福晋,往日里皇阿玛也极少插手皇子后院的事,如今却突然这般给我没脸究竟所为何来?如今我只担心的皇阿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心中对爷又什么不满,才借此机会敲打于我?”
阿鲁玳听了这番话直接愣住了,心里刚刚升起的对富察氏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她缓缓地蹙起眉头,仔细回忆起皇阿玛近日的表现,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每日里除了带着大哥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就是一得闲就到钟粹宫缠着额娘,除了生气二哥的顽劣之外,从未表露出任何对大哥的不满啊?
喜塔腊氏听得迷迷糊糊的,却也能大致抓住重点,她有些疑惑地道:“若要说不满的话,不是应该针对二爷吗?毕竟二爷那般顶撞皇阿玛,对佟家也是完全没有好脸色,可是这跟大爷有什么关系吗?就算大哥犯了错,皇阿玛直接罚就是了,怎么也不至于针对怀孕的大嫂啊?”
阿鲁玳缓缓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富察氏的手柔声道:“二嫂所言不无道理,也许是大嫂你想太多了呢?大哥文武兼修,人品贵重,皇阿玛从小就对大哥寄予厚望,难免会对大福晋要求更高些,也许是有什么人在皇阿玛跟前嚼了舌根,这才让皇阿玛误会了你也说不定呀?”她不相信以自家大哥的本事会出现什么纰漏,进而让皇阿玛产生不满,反倒是后宫那些女人搞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喜塔腊氏也附和地点头道:“是啊,大嫂且放宽心吧,大爷那般谪仙似得人物,皇阿玛又哪里舍得苛责呢?”说实话在见到大爷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夫君的品貌已经是时间少有,可是在真正接触到这位传说中的大阿哥之后,她才惊讶地发现世上竟然有这般完美的人物存在,宛若天上谪仙临凡,光是被他注视着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也许正是皇阿玛疼爱大爷,眼见大嫂有孕无法伺候,这才想要赐下侧福晋呢?而皇额娘又总是拦着,所以才……”有句话她没好意思说,不然贤王府里也没有侧福晋啊,也不见皇阿玛专门派人骂她啊?想必是懒得搭理自家混账次子缺不缺人伺候吧?
富察氏怔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了一番喜塔腊氏的话,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许……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也说不定,皇阿玛有多看重自家爷她是知道的,她一心想着自己没有犯错,无故被责骂也许另有缘由,加上近日二爷为了佟国纲一事顶撞了皇上,她生怕自家爷会受了牵连,关心则乱之下想岔了。
“多谢弟妹提点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心里回过味来的富察氏忍不住对这个心思直白的二弟妹刮目相看,她眼里的阴霾缓缓散去,面上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郑重地对着喜塔腊氏道谢。
阿鲁玳见状微笑不语,不由得想起自家额娘曾经说过的话,二嫂是个难得的清醒人,心地纯澈赤诚,会是二哥的良配,如今看来还真应验了。反倒是大嫂面对自家大哥似乎总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以至于失了些出嫁前的锐气灵慧,如今怀了身孕还这般多思,可不是件好事情。
“大嫂不必想太多,此事我会跟额娘私下里提一提,若论对皇阿玛的了解,还得是额娘最清楚。至于侧福晋之事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暂时做不得准,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伤了夫妻情分,也辜负了额娘的一片爱护之心。”
阿鲁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十分了解自家亲哥哥的脾性,外表看上去温润如玉,实际上骨子里最是清冷傲然,若是大福晋因为这点子猜测就擅自去求了侧福晋的话,恐怕真的会把大哥推远了,看在她们相识多年的份上,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富察氏露出一个大气爽朗的微笑:“妹妹放心吧,只要皇上不是有意针对爷,我便无惧!不过被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我才不会给自己添堵呢!”她之前不过是钻了牛角尖,如今想通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若,“此事妹妹还是莫要插手了,我会自己找机会跟皇额娘说的,之前是我孟浪了,这厢给妹妹赔罪了,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说完她起身郑重地对着阿鲁玳福了一礼,她刚刚的做法极为不妥,说严重点就是窥探圣意,若是还让阿鲁玳去找皇额娘说侧福晋的事,相当于小姑子插手了兄长的后院,怕是会真正惹怒了一向慈爱的皇额娘,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阿鲁玳慌忙起身扶了她一把,哭笑不得地道:“大嫂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既然大嫂能想通最好了,以后有事还是跟大哥商量一下吧,总比你自己吓自己要好吧?别忘了如今你肚子里还怀着小侄儿呢,可不能劳心费神,有事就让哥哥担着吧!不然要他们男人何用呢?”
这话说的富察氏和喜塔腊氏都笑了起来,仿佛刚刚沉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第352章 乾坤翻覆(三)
瑞王府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巨大的书架上面整齐有序地填满了书籍,用书签分门别类地标注出来,墙上挂着装裱精美的孤本字画,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精致古董,有些外形古朴毫不起眼,实则万金难求,有些精美绝伦,不是番邦贡品就是内造御用,光是价值就足以买下十座王府尚且有余。
金丝楠木的巨大书案上堆叠着各地的奏章条陈,一位俊雅至极的年轻人端坐在书案后,一身天青翠竹常服,眉眼佚丽精致,气质温润如玉,白皙修长的手执着狼毫笔,在纸上龙蛇游走般飞快书写着,堆积成山的折子快速减少,大多数扫一眼便开始批阅,低垂的眸光认真专注,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犹如谪仙落入了凡尘。
书房大门敞开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翠竹成林,名贵花草点缀其间,叫人见了心旷神怡,大门两侧肃立着几名带刀侍卫,眼神锐利,身带杀气,显然是真正的精锐,而非一些花架子。
这时一位内侍顺着连廊而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地走进了书房,侍卫们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是主子的贴身内侍,也是少数能自由进出书房的人员之一,只见他来到桌案边低头躬身,将手中的一封书信高举过眉心道:“爷,公主有信送至。”
承瑞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就继续笔耕不辍起来,只听温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放下吧。”除非极为紧急的要务,否则他做事不喜欢中途停下,心有旁骛。
内侍伺候承瑞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加上公主那边并未说过是急事,自然不敢多言,只是轻轻地上前两步,将书信放在书桌一角,那里是放置各种信件和情报的地方,然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静谧的空气中只余下沙沙的书写声,过了许久,承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拿起面前这份刚刚写完的奏章,重新审阅了一遍,便放置一旁待墨迹干涸,伸手揉了揉略微酸痛的手腕,目光落到桌角的书信上,平静的目光变得温和许多,微微抬手一招,那封书信便像被什么力量牵引一般自行到了手中。
承瑞垂眸端详了一番完好无损的印鉴,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动,挑开封口,抽出里面雪白的宣纸,龙飞凤舞一般的字迹跃然而出,不由得露出一抹纵容宠溺的微笑,仿若春风拂面般醉人,见字如见人,自己这个妹妹当真是越发洒脱不羁了。
承瑞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澄澈的眸子泛起一丝寒凉,双手微微用力一搓,雪白的宣纸连同那张信封都瞬间化为飞灰,缓缓洒落在一旁的废纸篓里。
良久,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书房中,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响桌案,沉闷的声响传出极远,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书房中,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处,等待着吩咐。
“福晋近日都与谁往来较多?可有陌生面孔?”温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暗中那人不假思索地背出一连串名单:“富察福晋,瓜尔佳福晋……大多为正红旗下诰命福晋,并无新面孔出现。”承瑞静静地听着,过人的记忆力让他很快就将这些名字与家世背景一一对上了。
对于自己的福晋他是极为满意的,也相信她的为人,当然自家妹妹的话他同样不会有任何怀疑,那么出现问题的自然只能是外人,排查福晋身边的人员变很有必要了,毕竟再如何谨慎理智的人,对身边亲近之人的话总是会偏信几分,便是自己也不例外,如今福晋身怀有孕,容易多思多虑,难免容易遭人算计,此番波折大概由此而来吧?
“富察氏那边的人动一动,查一查岳母身边的人有没有异常的,福晋身边再加几个人护着,不许有半点闪失。”承瑞慢条斯理地吩咐着,声音温润如水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再去公主那里回个消息,就说本王知道了,让她不必插手。”
阴影中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回应,只是单膝跪地行了个礼,便重新隐去了身形。
承瑞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那串檀木珠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拨弄着,胸中思绪万千,他当然知道康熙派人入府之事,包括跟福晋说的所有内容都一清二楚,只是见福晋并未与自己叙说,显然对此并未多在意,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毕竟他每天忙不完的政务,又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这等后院之事?
没想到素来豁达大气的福晋竟然会钻了牛角尖,还拐了一个大弯问到了阿鲁玳头上,当真大出他的意料,在他看来,即便皇阿玛对自己或者二弟有什么不满,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他们兄弟两叫过去臭骂一顿,怎么也不至于对儿媳妇撒气啊?福晋到底是怎么联想到敲山震虎这回事的?
承瑞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息,以皇阿玛的性子会让人提醒福晋那句话,恐怕是看自己和福晋感情好,怕自己会顾忌福晋的感受而远着后院的女人,进而委屈了自己。只是自己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平日里更重修身养性,每月进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也不会如二弟那般独宠福晋,以至于空置后院。
而福晋向来万事周全,对后院的格格们也是极好的,还让人请来女师傅教导她们各种才艺,将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保证她们忙到没空出幺蛾子。如此做法着实给自己省了不少心。
无论如何福晋绝对当得起贤惠二字的,偏偏竟被皇阿玛提醒不够大度,而同样怀孕还独宠的二福晋却不曾被说半句,自家福晋心里难免不得劲,再被人吹点耳边风,可不就一下子着了道吗?
幸亏阿鲁玳是个极聪明的姑娘,从小跟自己也亲近,不会因此生出芥蒂,加上还有个眼明心亮的二福晋在一旁开解,否则福晋这一步走出去,怕是要恶了额娘,甚至是皇阿玛了。阿鲁玳的特殊情况几乎让她成为额娘和皇阿玛的逆鳞,摸不得碰不得。
“来人,去贤王府请二爷过府一趟。”承瑞想了许多,实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略微扬声吩咐了一句,外面的侍卫立刻躬身应诺,其中一人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