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敏勉强压下起伏的情绪,暗下决心等会一定要找机会问清楚,原本她最是不屑这等装神弄鬼之事,但是自从自己重生一世后,对这些神异之事却是不得不信了。
这辈子她已经走到了权势的顶点,任何真刀真枪的针对她都不怕,但是天意注定这之事却叫她力不从心,尤其今生阿鲁玳生辰八字与荣宪相差甚远,命运必然与前世有所不同,这才是最令她担忧的地方。
她看了看紧跟着阿鲁玳进入寺庙的两个儿子,又想到那几个至今尚未来到世上的孩子,心中由衷的生出一股恐惧,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令她胆怯的话,大概就是有关几个孩子的未来吧?
见宜敏依然眉头不展,康熙连忙拉着她往里走,努力安抚道:“大师既然将随身的至宝都给了阿鲁玳,想必是极看重她的,你莫要太过悲观了,天塌下来还有朕顶着呢,怕什么?”
宜敏闻言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对着康熙点了点头,“是妾身心急了,确实不该随便下定论,不过看来大师这顿饭可不好吃啊,看那模样,妾身可真怕大师突然来一句与佛有缘,想要咱们施舍一个女儿出去呢!”
康熙一听这话就不干了,眉毛直接立了起来:“不可能!朕的心肝宝贝怎么可能遁入空门,老和尚敢开这个口,朕就敢直接拆了他这破庙。”开什么玩笑,大清如今唯一的嫡公主,谁敢觊觎?
这时已经走远的老僧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寺庙外那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却没有丝毫察觉,反倒是一直留意着后面动静的赛音察浑若有所思,看到觉蝉大师这个反应,不由得眉梢一挑,这个老和尚似乎没那么简单啊?
一顿美味的斋饭叫三个孩子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即使他们从小就被钟粹宫的大师傅养刁了嘴巴,也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还真有人能将厨艺做到技近乎道的程度,感觉每一道菜吃的不是食材,而是一种意境一般,当真神奇至极。
阿鲁玳此刻已经对这位白胡子老和尚好感爆满,恨不得让自家皇阿玛将他带回宫去,这样她就能天天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了。
她是想到就做的性子,立刻爬到康熙膝盖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皇阿玛,咱们带这位老爷爷回宫好不好?你看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自己过日子,还是住在宫里好,有很多人伺候他呀?”
康熙很是享受女儿的亲近,他抱着自己的小棉袄,宠溺地逗她:“可是这里是大师的家呀,你若是想要带他走,至少要他自己乐意呀,对吧?”
阿鲁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一溜烟滑下康熙膝头,来到老僧面前,很是乖巧地看着他问到:“老爷爷,你跟着阿鲁玳回宫好不好?”
觉蝉大师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笑着反问道:“要贫僧跟着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宫外自由自在的,进了宫就要收到世俗礼法的约束,对贫僧又有什么好处呢?”
阿鲁玳有些疑惑地想了想,虽然有些话不太明白意思,但是这个老爷爷在讨要好处她倒是听懂了,于是直接道:“那你要什么好处才肯跟阿鲁玳回去呢?”
宜敏听到这里感觉有些不妙了,连忙想要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可惜却迟了一步,只听见老僧回道:“贫僧想要收你为徒,你可愿意呀?”
“啊?”阿鲁玳这回真的有些愣住了,收徒这种事情离她太过遥远,她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蒙呢,连教养嬷嬷都还没有指定,如何能知道师徒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呢?
“只要你拜贫僧为师,贫僧就跟在你身边,将一身所学全都传授给你,如何?”老僧笑眯眯地说着惊世骇俗的话语,丝毫不顾当场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只一心一意顾着眼前的小女娃。
康熙这下坐不住了,他直接打断了老僧的蛊惑:“大师莫要玩笑,小女年纪尚小,不懂事,朕替她向你赔罪,拜师之事便莫要再提了。”身为公主怎么可能拜个和尚为师啊?不成体统倒是次要的,谁知道这和尚打什么主意呢?
第309章 母仪天下(五十八)
宜敏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她盯着老僧深深地看了一眼,将阿鲁玳拉回身边:“小凤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世上有资格当你师父的人不多,你身份贵重,不可随意承诺他人,做决定前要告诉阿玛额娘知道,至少也要有兄长在场,懂吗?”
阿鲁玳左右看了看,见父母兄长的脸色都很严肃,便很是乖觉地点头:“阿鲁玳记住了,做重大决定的时候要跟家人商量,这个道理嬷嬷教过我的。”她的奶嬷嬷从小尽职尽责地教养她,比起专业的教养嬷嬷也不差什么了。
“好孩子,跟哥哥们去玩儿吧,阿玛额娘有事要谈。”宜敏摸了摸阿鲁玳的头,将她交到承瑞手里,打算让三个孩子回避一下后面的谈话。
承瑞认命地接过自家小祖宗,带着她往前院大殿走去,而赛音察浑还有些不死心,磨磨蹭蹭地想要留下来旁听,却被宜敏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顿时不敢再皮了,连忙追着承瑞和自家小妹走了。
眼见孩子们都离开了,康熙也立刻变了脸,他严肃地道:“大师能否给朕解释一下为何对小女这般另眼相待?”若非跟这位相交多年,了解觉蝉大师的人品,他可不会这般好言客气。
老僧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捋了捋长须慢条斯理地道:“皇上的子女皆是人中龙凤,两位阿哥周身紫气盈绕,眉宇间煌煌正气,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小公主面相却着实有些奇异,叫贫僧动了爱才之心。”
康熙皱起了眉头:“朕和皇后的儿女自然前途光明,你说公主面相奇异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僧沉吟了片刻才道:“小公主面相贵极,气运之强乃是贫僧生平仅见,怕只怕盛极而衰,世所难容啊!”
“世所难容?”康熙有些艰难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几乎有些难以理解其中的意思,或者说他不愿去深究其中的深意。
宜敏眼神顿时变得冰冷,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僧,毫不客气地道:“大师的意思是本宫的孩子不容于世?这是上天的意思?哼,皇上乃天子,难道天意还会要了自家孩子的命不成?”
她此刻已经有些怀疑这个老和尚在危言耸听了,自己重生一世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上天要清算也是自己先遭到报应,何况承瑞和赛音察浑这两个本该早夭的孩子尚且能够一生顺遂,凭什么前世努力活到雍正朝的荣宪会不容于世?
“皇后娘娘息怒,在贫僧看来,小公主乃是大气运者,并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对她怀有恶意之人都会受到反噬。”觉蝉大师对着宜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平静地开口解释道。
宜敏并未被这些好话打动,她淡淡地道:“还请大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小公主乃是皇上与本宫的掌上明珠,不是谁都能觊觎的!大师德高望重,皇上与本宫素来相信大师的人品,但是也请大师能够直言,莫要用些空话搪塞我们。”
“不错,小公主乃是我大清的固伦公主,自有国运庇护,全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孩儿了,大师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朕可不答应。”康熙同样有些不悦,好好的散心却被老和尚一顿操作弄得七上八下,要是敢再故弄玄虚,自己也用不着再客气。
觉蝉大师抬头看了看天,又看看眼前两位面色肃然的陛下,轻叹了口气:“罢了,有舍才有得,就算陛下和娘娘不问,贫僧也会将事情说清楚的,刚刚初次见到小公主就被其身上庞大气运所惊,但是这种情况并不正常,只有两种人会出现这等磅礴的气运。”
这次不等康熙宜敏追问,他就接着道,“一种是天生的气运之子,背负一世天命而生,乃是天地宠儿,做任何事情都如有神助,无往不利。另一种则是逆命之人,是逆乱天命之人,时时刻刻都在与天地角力,所以气运一直处于爆发状态,一旦后继无力,就会被此方天地所驱逐或抹杀。”
康熙听得极为认真,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气运的言论,看老和尚的样子恐怕这等秘辛不是可以随便透露的,若非涉及秘辛之人乃是皇家的公主,恐怕他绝不会说得这么清楚明白。
宜敏心中却已经是大为惊讶,觉蝉大师的说法与她之前在仙境藏书楼二层得到的那本书中内容不谋而合,只是自己无法看到气运,所以看得有些云里雾里,而这位大师显然是可以凭借肉眼看到他人的气运,偏偏阿鲁玳就是那个异类,这才不得不说出来。
“那按大师看来,朕的公主是何种人?”康熙这时仍然是半信半疑,毕竟一个女儿家怎么也不该背负这等命格吧?偏偏他对此等知识完全不懂,于是直接询问起来。
觉蝉大师诵了一句佛号,面露无奈地道:“贫僧此时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还需有小公主的生辰八字才能进行更进一步的推算。”他只是个修行的和尚,又不是已经成佛作祖的神仙,哪里能凭空推断出一切呢?否则刚刚他也不用又是送佛珠,又是哄着收徒了,不就是为了就近观察吗?
“这……”康熙犹豫了,女儿家的生辰八字何等重要,岂能随便示人?他转头去看宜敏,却见她也同时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这生辰八字不给也得给了。
宜敏用手沾了下杯中的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了一个生辰八字,觉蝉大师看了一眼,默默地掐指推算起来,这次他掐算的时间极长,手指动弹的越来越慢,似乎被什么力量给限制住似得。
宜敏仔细观察着觉蝉大师的动作,心中有些奇怪,为何自己没能察觉到任何波动,无论是内力还是气势,统统没有?要么就是这位大师在装神弄鬼,要么就是他的本事远高于自己,才能让自己毫无所觉。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康熙和宜敏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突然上空一阵炸雷响起,引得两人抬头去看,却听到近前噗的一声,两人一惊连忙低头,却见觉蝉大师正在接连不断地吐血,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长须和青色僧服,仿佛要把自己体内的血吐尽一般。
两人完全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他们霍然起身,却发现自己素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和尚脸色不断地灰拜下去。
一直过去了好半晌,觉蝉大师才停下了吐血的动作,此时他已经跌坐在地上,原本光滑红润的脸变得苍老,皱纹密布,宛如毫无生机的老树皮一般,这等惊人的变化叫亲眼目睹两人惊骇莫名。
最终还是康熙壮着胆子上前搀扶:“大师,您没事吧?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他此刻对这位老僧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尊重起来,毕竟神秘与未知总是让人敬畏的,尤其他还是个求知欲极为强盛之人。
宜敏也默默地上前帮忙将老僧搀扶到石凳上坐下,她心惊地感觉到触摸的冰冷刺骨,好像已经不是一具活人的躯壳了,她忍不住回想那本仙境书籍上的内容,对照着老僧的情况好像是一种极为严重的反噬。
觉蝉大师艰难地喘息着,好半天才缓过来,他苦笑连连:“是贫僧托大了,本以为贫僧已经是修行中人,应当能承受住推算天机的反噬,没成想竟然是高看了自己。”
他复杂地目光落在宜敏身上,又转而看向大殿的方向,最后才看向康熙,一字一句缓慢地道:“贫僧已经时日无多了,此次推演小公主的命格已经触怒上天,若是再泄露天机恐怕就要被雷劈死当场了。”
“这……”康熙有些百爪挠心的难受,但是看着眼前这个老和尚,他又不能逼着人家泄露天机,毕竟看他这模样只怕真的已经回天乏术了,但是折腾了半天你就告诉我这个?这不是存心叫人难受吗?
宜敏这时反倒淡定得很,她倒了一杯清水送到觉蝉大师嘴边,喂他喝下,才淡淡地道:“既然天机不可泄露,那么不听也罢,本宫只相信事在人为,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公主吗?”
不管是什么样的命格,顺天也好,逆天也罢,阿鲁玳是自己的女儿,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会竭尽全力护着她,即使是康熙也别想伤害她。
“咳咳,并非如此……”觉蝉大师捂着胸口又咳出了几口血,摇了摇头道:“小公主注定……注定无法常留此世……便是有皇家气运庇护,也只有……只有十八年的……缘分。”
气喘吁吁地说完这几句话,觉蝉大师已经面如金纸,蠕动着嘴唇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但是这寥寥的几句话却让康熙和宜敏呆立当场,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无法常留此世?什么叫只有十八年的缘分?
第310章 母仪天下(五十九)
宜敏的手微微发颤,她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她的荣宪前世一直到自己闭眼时尚且存世,她虽然远嫁蒙古,但是却凭着自己的努力与额驸一生恩爱,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后来嫁给了显亲王衍璜,而儿子琳布则继承了巴林郡王的爵位。
上辈子活到五十六岁往上,生活尚算美满的女儿,今生居然只有短短十八年的时间?这叫她情何以堪?难道是因为自己任性地推迟了荣宪的出生时间,所以才遭此报应吗?她捂住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心痛如绞。
康熙见状连忙扶住宜敏,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就只比觉蝉大师好那么一点,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拍背抚胸地安慰起来:“敏儿别慌,这事只是大师一面之词,千万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女儿福气大着呢,别说十八年,就是八十八年都没问题的。”
宜敏怔怔的看着康熙,眼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落,眼中的情绪几乎崩溃,她知道觉蝉大师没有说谎,因为她此刻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位大师体内迅速流失的生命力,此前他就像一个圆满无漏的整体,连一丝气息都没有外泄,所以她察觉不到他的实力与境界。
可是此时觉蝉大师就像一个龟裂的瓷器,全身上下不满裂痕,生命力疯狂外泄,那可怕的生命精气让她明白了这位大师原本的实力绝对是深不可测的,自己的功力与之相比宛如萤火与皓月争辉。
可是这样一位高人却仅仅因为推算了阿鲁玳的命格,就遭受到了无可挽回的反噬,原本绵长的寿元近乎是一瞬间就走到了尽头,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觉蝉大师没必要再谎言相欺。
康熙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擦拭着宜敏脸上的泪水,他将她拥在怀中拍哄着:“敏儿别怕,朕是皇帝,你是皇后,阿鲁玳是咱们的掌上明珠,会受到大清所有先祖的庇佑,不会有事的。”
宜敏靠在康熙怀里,并没有被安慰到,若是大清先祖真的那么灵验,那后宫无数早夭的孩子算什么呢?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多了去,先祖庇护得过来吗?
“还有,刚刚大师不是说了,皇室气运能庇护阿鲁玳十八年,那朕带着承瑞他们再努力努力,争取让大清盛世永昌,这样不就能庇佑阿鲁玳一辈子了吗?”康熙感觉到胸口渐渐扩大的湿意,几乎都要语无伦次起来了。
一旁的觉蝉大师虚弱地靠着桌子,即使命不久矣也没有多么失态,反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女,已经有些暗淡的眸子却渐渐生出一丝光亮,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一口逆血急涌而上,连忙把话重新吞了回去。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想在凡尘中收个合心意的弟子,没想到居然踩中了天雷,无尽岁月的修行毁于一旦,自己还是留点时间安排后事吧?至于那个没能收入门墙的小丫头会如何,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等承瑞和赛音察浑带着阿鲁玳逛了一遍皇觉寺,重新回到这个小禅院的时候,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小禅院还是那么干净整齐,只是少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僧,唯独自己的皇阿玛和额娘坐在一起。
阿鲁玳玩了半天早就觉得没趣了,如同炮弹一般冲了过来,扑进康熙怀里,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道:“皇阿玛,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都是些光着脑袋的和尚在念经,阿鲁玳不喜欢,咱们下山吧?好不好嘛?”
康熙笑着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发顶,宠溺地道:“好好好,朕的小凤凰不喜欢,那咱们便离开,皇阿玛下次带你去其他地方玩,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皇阿玛最好了,您打算带阿鲁玳去哪里玩啊?先说好哦,再也不要来寺庙了。”阿鲁玳拍着小手高兴地跳了起来,拉着康熙的衣袖撒娇卖乖,顺便提条件,一套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极是熟练。
“皇阿玛要带你去温泉行宫,还要下江南游船,去塞北狩猎,高兴吗?”康熙笑着将她双手托起,轻轻抛起又接住,惹得阿鲁玳咯咯地笑,欢快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小院里。
宜敏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晶莹,她反复向觉蝉大师确认过,是否有解救之法,可惜得到的答案都是天意如刀,他用命换来的结果是阿鲁玳十八岁必有一劫,渡过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康熙才会如此做派,大概是想让阿鲁玳余下的岁月随心喜乐吧?
不过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大概就是阿鲁玳只是离开此世,却并非失去性命,而且这些话是觉蝉大师用传音告诉她的,并未被康熙知晓。若非她曾经有过重生一世的经历,恐怕也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只是说完这些话之后,觉蝉大师就随风而逝了,不但不曾留下尸体,甚至连地上的血迹都一起消失无踪了,这神异的一幕叫康熙彻底信了觉蝉大师之前的演算结果。
在安抚好宜敏的情绪后,康熙小心翼翼地不敢再提此事,虽然他也对女儿的命数极为痛心,但是他所能做的也不多,顶多能让女儿还在时能过得舒心快乐一些罢了。
不过他打算私下里再去元灵观问问掌教真人,佛道并立于世,而且道家不像佛教乃是外藩传入中土,而是地地道道的本土教派,神仙直说深入人心,数千年来不知积累了多少底蕴。佛家高僧没办法,也许道家可以呢?
不过这个打算他没有告诉宜敏,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等确定有救之后再跟她说比较好。
“额娘,您没事吧?刚刚发生了什么?”赛音察浑来到宜敏身边,察觉到她眼尾微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宜敏看着眼前已经能平视自己的儿子,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额娘没事,只是刚刚从大师那里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所以有些失态了,需要一些时间去调整情绪。”
赛音察浑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那个老僧的踪迹,略微想了想就看向了阿鲁玳,他低声道:“是跟妹妹有关吗?”刚刚老僧就对妹妹格外青睐,而若说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自家额娘失态到落泪的,大概就只有自己三兄妹了吧?
宜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敏锐,此事等回去再说。”她没想过将此事瞒着两个儿子,毕竟在后宫她还能看着女儿,若是出了宫就只能靠他们了,何况她总抱着一些希望,也许能通过仙境找到留住女儿的办法呢?
承瑞这时也回头看了一眼,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是一咯噔,看向那个笑颜如花的妹妹目光带上了担忧,难怪他觉得皇阿玛说话怪怪的,居然许诺要带妹妹下江南、去塞北什么的,简直像是急于补偿什么一样,纵容得叫人心慌。
很快一家子便心事重重地回宫了,毕竟出来一趟却得到这么一个让人伤心的消息,除了阿鲁玳以外谁也没心思游玩了。
康熙送了宜敏回坤宁宫,又留下几个孩子陪她,就急匆匆地走了,他为了出宫一趟可是搁下了不少政务,阿鲁玳的事毕竟还有十多年的时间才发生,此刻倒是无需急于一时。
阿鲁玳毕竟年纪还小,疯玩了一天早就累坏了,被奶嬷嬷抱去洗澡更衣后直接就睡着了,宜敏坐在阿鲁玳床边怔怔地看着女儿带着淡淡红晕的可爱小脸,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再次落下泪来。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的瑰宝,是她两辈子的女儿,只要一想到有一天会失去她,简直就像生生剜去一块心头肉一般,血淋淋的疼痛汹涌而来,难道今生她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注定要饱尝失去亲生骨肉的痛苦吗?
这时,宜敏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双手,她微微侧头去看,承瑞和赛音察浑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宜敏想要微笑着说自己没事,可是那嘴角却怎么也弯不上去,在心碎神伤的当儿叫她怎么能笑得出来呢?她只能低头用帕子拭了拭面上的泪水,又回头替阿鲁玳掖了掖被角,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承瑞和赛音察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需要解答,幸好看这情况他们的额娘似乎没打算隐瞒,倒是省去了他们旁敲侧击的功夫。
宜敏带着他们来到书房落座,这个坤宁宫书房她很少过来,因为本就不是给她自己用的,而是是置办给孩子们用的,毕竟坤宁宫离无逸斋很近,方便他们午休做功课罢了。
宜敏静静地坐在书桌后面,垂眸整理着思路,她在考虑该怎么跟儿子讲这件事,不说肯定是不可能的,儿子都聪明,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还不如直接坦白,方便他们更好的保护妹妹。
但是话该讲多少,坦白到什么程度才合适,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他们已经在朝堂历练过了,宜敏无需顾虑什么,直接跟他们说就是了,但是如今他们自己都还是半大孩子,将妹妹的性命压在他们肩上是不是太沉重了些?
第311章 母仪天下(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