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里不是没有大臣弹劾此举太过浪费人力物力,打破了以往的惯例,会让蒙古感觉大清没有和亲诚意,哪有娘家人频繁去看外嫁女的?宜敏对此嗤之以鼻,她花自己的嫁妆钱不需要向人报备,至于康熙则是大手一挥,多余的花费直接走内库,他花钱补贴自家的姑奶奶总行了吧?
朝堂上只能偃旗息鼓,这天家夫妻花的都是自己的私房钱,补贴的公主格格们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他们似乎真没什么立场去管?至于宗室自然不会反对,他们虽然没管过自己嫁出去和亲的女儿,但那是因为鞭长莫及,不代表真的不关心她们的死活,能让自家闺女过得好一点,他们傻了才反对呢!
不提此举对蒙古各个联姻部落的影响,单单是在爱新觉罗宗室里,康熙和宜敏就刷足了好感,宗室爷们对康熙更支持了,宗室女眷对宜敏更是感激不已,谁让宗室女和亲的人数最多呢?不论嫡女庶女,一旦嫁到草原上都是差不多的结局,毕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生的谁心疼!
第254章 母仪天下(三)
送走这批又哭又笑的公主格格们,宜敏摁了摁自己的额角,对蒙古和亲公主这个群体释放善意,是自己一早就作出的决定,收效似乎远远高于预期,也许是因为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要更让人铭记于心吧?
其实她不过是钻了朝廷的空子,借着大清的威势让那些蒙古人投鼠忌器,进而为这些可怜女子腾出了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加上清理敲打一番她们身边背主不忠的奴才,换成内务府精心挑选过的人,既能保护这些和亲的贵女,也能真正摸清楚这些部落的底细。
经过这一番动作,加上郭尔罗斯部的掩护下大批商队的渗透,整个外藩蒙古不说尽在掌握,至少也八九不离十了,布局了这么多年,这蒙古局势终于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宜敏也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宜敏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示意下一批人进来。接下来是一品诰命,这个群体同样极为庞大,除了朝廷正一品官员的夫人,还有各位爵夫人也在其中。
例如佟国纲继承了其父一等公的爵位,福晋觉罗氏是国公夫人,按理说应该是超一品诰命,但是在册封圣旨上同样是一品诰命。因此,这群夫人可以算是整个大清朝权势最为鼎盛的贵妇,因为他们的夫君掌握了除了皇帝以外最高的权利。
宜敏打叠起精神看着这些年龄各异,身份来历都大不相同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些女人的心里是宜敏最难以捉摸的,因为朝中派系争斗太过复杂。今日是盟友,明日就有可能成为死敌,而他们的夫人自然是跟随自家夫君的立场。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宜敏端坐上首,一抬手淡淡的道,不过面对这些诰命,宜敏并未赐座,前面那些都是爱新觉罗宗室,是血脉之亲,所以宜敏才会和蔼可亲。这会却不行,因为宜敏是主子,而她们是臣下是奴婢,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否则皇室便会失去威仪。
“谢皇后娘娘。”众多诰命一丝不苟地行礼完毕,得了允许方才起身,一个个礼仪端正标准,没有人眼神敢乱瞄乱看。毕竟在今日这种庄重的场合一旦失礼,丢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脸,连自己的夫家也会抬不起头来,母族更是会被嘲笑教女无方。
宜敏看了看前排的几位公爵夫人,想了想,开口慰问了一番几位年纪较大的福晋,毕竟这些人的爵位都已经传承数代。至今仍能保留公爵位,可见家族的教育还是不错的,至少能够保证继承人在水准之上,能够保住自家爵位不被降低等次。
几位老福晋面上露出了笑容,其中一位语气温和的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家中老爷身体还算健朗,蒙皇上恩典得以回家颐养天年,如今一心扑在孙子辈的教养上,反倒精神更健旺些呢!”
“此乃真知灼见,老国公是个明白人。将来自有儿孙福可享。”宜敏点了点头,她算是颇为了解这几位老国公的情况。基本都是因为年纪大了主动提出辞呈,腾出自己的位置留给下一辈人,好为自家儿孙铺路。总比那些一路死扛到底,倚老卖老,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康熙摘了顶戴花翎,撵出朝堂的货色要强出一条街去。
接下来宜敏依次与前排的几位福晋交谈,彼此之间都颇有分寸,称得上相谈甚欢。坤宁宫内的气氛也越发和谐。只是在这片和谐中却有一个人格格不入,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倍感煎熬,这人便是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自从听闻女儿病重之后,便日夜焦虑不安,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进宫中探望。偏偏过去对自己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却宛如天堑一般横亘在自己与女儿面前。她苦苦哀求自家老爷佟国维,偏偏佟国维不动如山,只道一切有皇上做主,至不济还有小女儿在,佟妃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手,还让自己安分点,不要给佟家惹事。
赫舍里氏顿觉五内俱焚若,换了早些年她肯定要将佟府闹个天翻地覆,然后回娘家找父兄做主,给佟国维一点颜色看看。可是时移世易,今时不同往日,赫舍里氏的辉煌不再,反而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而做为皇帝母族的佟家却如日中天,两位国舅爷深得皇帝信任,均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根本无需看他人脸色行事,更何况是她这声名狼藉的赫舍里氏的女儿。
她只能暗暗隐忍,等待着能够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她本想着女儿身为唯一的妃位,好歹是后宫第二高位的妃嫔,若是她肯发话,家中众人肯定不敢再给自己脸色看。
没想到等啊等,竟然等来了女儿病危的消息,这如何不叫她心胆俱裂,偏偏皇帝无情冷酷之极,就连女儿病危了,都不让自己这个额娘入宫探望。
眼见即将于亲生女儿天人永隔,赫舍里氏终于不再忍耐,虽然康熙和佟国维千防万防,不愿让她入宫。但是册立皇后这等国之大事,自己这位佟家唯二诰命夫人若是不来,那便是佟家不给新皇后面子,佟家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看着端坐凤椅之上,与众位诰命夫人谈笑风生。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吉福衬托着那美艳如昔的容颜,赫舍里氏心中恨得滴血,若非这个女人入宫夺去了自家侄女的后位,赫舍里家如何能够落到如此下场?若非这个女人得到了皇帝的独宠,自家女儿又怎会守着区区一个妃位忧郁致死?
但是她却不敢做出任何怨恨乃至不满的神情。因为刚刚在外面的广场之上,她不过是无意中泄露的不满,就招来了所有人的围攻和敌视,可见马佳氏在如今声望是何等的如日中天。她若是不识相,只怕连这一身诰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皇后娘娘,臣妇有话要说。”赫舍里氏突然越重而出,跪倒在丹陛之下,看得觉罗氏呲目欲裂,深恨自己的位置靠前,不能死死看住这个女人,这不一个没注意就让赫舍里氏给溜了出去,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又要给家族惹来什么大祸。
宜敏看着跪在面前的赫舍里氏,眼神微微一亮,她故意沉默了半响,等在场所有人全都胆战心惊的时候才冷冷的开口道:“佟夫人何故行此大礼?您可是皇上舅母,有话直言便是,如此大礼本宫受之有愧啊!”虽然言辞客气,但是谁都能听出这句话中的不满与讽刺。
觉罗氏连忙出列,来到赫舍里氏身边,对着宜敏深深福了一礼,歉意地道:“皇后娘娘恕罪,赫舍里氏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刚刚大概是旧病复发,神智糊涂了,这才如此失礼。还请娘娘莫要与其计较,臣妇这便带她退下,还望皇后娘娘允准。”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赫舍里氏抽筋扒皮,但是在外人面前一笔写不出两个佟字,她终究不能看着赫舍里氏丢人现眼,维护佟家的脸面才是当务之急。
眼看宜敏就要点头了,赫舍里氏顿时急了,连忙膝行两步来到台阶前,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妇没有糊涂,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让臣妇见女儿佟妃最后一面,臣妇必感恩戴德,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哗然,众位诰命夫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她们早就知道那位佟妃一直缠绵病榻,但是病歪歪的拖了这么多年,却还一直活得好好的,让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真是祸害遗千年,巴不得她早点死。如今当真的听到佟妃病危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宜敏闻言却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道:“佟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佟妃之前确实曾经病势危急,但是在其妹佟庶妃的妙手治疗之下,已经有所好转,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便会转危为安,否极泰来了。同样是你的女儿,想必佟夫人应该对佟庶妃的本事有信心才对吧?”
她可不想为佟妃的事情背黑锅,佟妃那一身的病症是绝对不可能好起来的,即便真用了小佟氏的仙丹灵药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迟早还是要命归九泉的,只不过能拖得一天算一天,只要别在自己的好日子里恶心人就行了。
至于小佟氏的丰功伟绩,她也没有义务为其掩饰,正好借着赫舍里氏的闹腾公之于众,好让人知道佟家姑娘的本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小佟氏想要跟她玩灯下黑?没那么容易!尤其她的姐姐和额娘都不是能配合的主,拖起后腿来倒是一把好手。
宜敏看着赫舍里氏有些呆愣住的面容,心中暗暗好笑,看来这位是丝毫没有想到过小佟氏竟然会对姐姐出手吧?还是说小佟氏的那手医术和丹药连自己的父母都瞒得死死的?这可就值得好生玩味一番了,既然之前瞒的那么彻底,为何如今却忍不住出手了?还毫无顾忌的暴露在康熙与自己面前,她究竟有什么目的?打着什么主意?
赫舍里氏听着宜敏的话,脑袋竟然真的开始有些糊涂了,竟然呐呐不能言语,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涉到自己的小女儿。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幼女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代名词,被老爷亲自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医术、女红、厨艺也都有所涉猎,完全称得上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幼女医术竟然如此高深,居然能够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长女给救了回来?可是她若是真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任由自己的姐姐缠绵病榻那么多年?她若是早些年出手,佟家又何至于如此尴尬的地步?
第255章 母仪天下(四)
赫舍里氏呆愣了半响,突然回过神来,对着上首的宜敏恳求道:“皇后娘娘慈悲,就让臣妇见见女儿吧,没亲眼看见实在是不放心啊!”她是铁了心要借势入宫,就算得罪了皇后也在所不惜,因为她不敢相信皇后的话语,万一信以为真,下一次进宫大概只能参加女儿的丧礼了。
宜敏是何等人,一眼就能看出赫舍里氏的心里,面上倒是平静如昔,只是心中多少添了几分恼怒,这母女几人还没玩没了是吧?个个都打量着自己不会砸自己的场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是吗?
那可真是天真了,宜敏两辈子加起来快一百岁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真被挟制住?她冷笑一声,吩咐道:“来人,请佟庶妃进来一趟。”她压根懒得跟这个拎不清的女人掰扯,自己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相信小佟氏很乐意给自家额娘上一课。
底下的奴才动作很快,不一会就传唤来了正候在外面的小佟氏,只见她面上带着几许迷惑地走了进来,顿时被满目一品诰命服饰晃得眼花缭乱,眼睛丝毫不敢乱看,而是娴熟地行礼问安,姿态标准从容,叫不知情的诰命们看了暗暗感叹,真不像是赫舍里氏教养出来的姑娘。
“起来吧!”宜敏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指着赫舍里氏道:“带着佟夫人出去叙叙旧,顺便帮她回忆一下命妇入宫觐见的规矩。”
小佟氏顺着宜敏的手指,这才看见跪在丹陛下的那道身影竟然是自己额娘,顿时顾不得其他,连忙快步上前扶住赫舍里氏,压低声音询问道:“额娘,您这是怎么了?女儿扶您去歇息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搀扶着,没想到赫舍里氏竟然纹丝不动,似乎打定主意跪在原地不起来一般,叫小佟氏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只觉得周围诰命的视线快要把她盯穿了一般,任她再怎么冷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也差点没气得哭出来。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觉罗氏面容扭曲了一瞬,她忍无可忍地走到了赫舍里氏另一侧,扯着她的胳膊用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强撑着笑容对宜敏道:“皇后娘娘恕罪,弟妹此次实在是太失礼,请准许臣妇先行告退,这便带她家去,改日再递牌子入宫向您赔罪。”
宜敏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淡淡地道:“一等公福晋不必如此,本宫若是真想要计较,这些年怕不是早就被佟妃气死了。今日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不愧是佟妃之母,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女。”
此言一出小佟氏脸色顿时惨白,扶住赫舍里氏胳膊上的手顿时收紧,疼得赫舍里氏差点叫出声来,她猛地回头瞪向自己女儿,却被小佟氏眼中的阴狠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反抗,任由自己被拉扯着离开了坤宁宫。
等佟家三人的背影消失后,这些诰命顿时喜笑颜开,这赫舍里氏向来高傲不合群,她出生在赫舍里家辉煌的时候,索尼身为四大辅臣之首,这赫舍里氏又是幼女,自小受尽宠爱,自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同一辈人没少被她膈应的,后来嫁给佟国维也是不改其本性,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只是赫舍里氏出了个皇后,加上佟家又是皇帝母族,众人就算心里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哪曾想天道好轮回,这赫舍里家居然一朝受不孝女连累,导致树倒猢狲散,不但赫舍里皇后自己被废处死,更是连累全家被流放宁古塔为奴,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赫舍里氏若非嫁入佟家,膝下又儿女双全,恐怕也会跟其他赫舍里氏的姑奶奶一般被休回家去,一同流放宁古塔了,如今不好好在佟家躲着,居然还敢在皇后宫里大放厥词,妄图要挟皇后放她入后宫?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就在众人都暗地里嘲笑佟家娶了个惹祸精,出了坤宁宫的三女拉拉扯扯地来到一处僻静的宫墙边上,赫舍里氏拼命甩开两人的拉扯,尖叫起来:“你们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叫了啊!到时候丢脸的可不只是我。”眼见甩不开大嫂和小女儿的压制,赫舍里氏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耍无赖起来。
觉罗氏没好气地松开了手,从怀里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没好气的道:“你喊吧!反正刚刚在坤宁宫早就把脸丢完了,也不差这一会了,最好叫来侍卫把你从宫门口丢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曾经赫舍里氏的明珠如今成了何等泼妇?”
小佟氏也松开了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家额娘毫无形象仪态地坐在地上,这还是那个仪态万千,做任何事情都要求尽善尽美的额娘吗?不过几年时间罢了,竟然能让一个贵妇人变成毫无教养的泼妇,是这世界变了还是她太天真了?
觉罗氏看着这个似乎吓傻了的侄女,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怜悯,有这样拎不清的额娘和跋扈骄横的姐姐,这个小侄女恐怕没什么前途了,再经过今天这么一闹,皇后肯定对佟家更没好感了,没准就要迁怒到她身上,以她一个小小庶妃的身份,未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勉强压下满心怒火,对着小佟氏道:“萱儿,你在这里跟你额娘好好说话,别让她再闹腾,否则佟家也保不住她。”说完瞪了赫舍里氏一眼,便甩着帕子走了,她刚刚急着出来,如今只能厚着脸皮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补救之法,只是一想到其他诰命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讥讽就让她心口疼,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小佟氏对着觉罗氏深施一礼,面露感激地道:“多谢阿牟施以援手,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还请阿牟帮忙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我会好好劝说额娘的。”
觉罗氏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快速离去了,她跟赫舍里氏早已无话可说,妯娌二人从来就不和睦,若非她出身红带子觉罗氏一族,恐怕这宗妇的位置都要被赫舍里氏给掀了,谁让她出身后族,还是皇后的亲姑姑呢?
小佟氏看着自家伯母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一沉,如今额娘处境艰难,伯父一家竟连面子情都不肯做了吗?她低头看向一脸愤愤不平的额娘,不由得头疼万分,当初那个从容自信的额娘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这种日子如何能够闹腾,这不是将把柄往皇上手上送吗?
她做的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谁?若非额娘被赫舍里氏一族牵累,导致地位不稳,加上姐姐自私自利、愚蠢短视,只懂得四处树敌,防备自己这个亲生妹妹,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她若是再不想法子出头,只怕姐姐一去,皇上连承乾宫大门往哪走都忘记了,如何会记起还有一个小表妹待年宫中?到时候没了宫中的支持,额娘在府里的地位更加堪忧,那些姨娘怕是要仗着阿玛的宠爱肆无忌惮起来了。
“额娘,您若是想探望姐姐,直接递牌子入宫便是了,为何要这般胡闹?皇后的朝拜大典万众瞩目,这下子满大清的人都知道了你的作为,以后女儿还怎么做人啊?”小佟氏看着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的赫舍里氏,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赫舍里氏闻言娥眉倒竖,气势汹汹的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翅膀硬了,敢这么跟额娘说话?我什么作为?我若是不这么做,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你们姐妹的面了,这些年我逢年过节都递牌子,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每回大年宴上,皇上甚至明面上给我甩脸子,让我里外不是人!这些我都咬牙忍了!
可是你姐姐如今病危,我若是再不想办法,下次相见的时候怕不是要在你姐姐的丧礼上了吧?你让我怎么办?递牌子不管用,你阿妈更是个没用的,连求求皇上的勇气都没有,我只能豁出去这张脸皮,当众求皇后去了,我就不信大庭广众之下皇后能拒绝?结果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硬是坏了我的好事,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小佟氏额角青筋跳了跳,咬牙道:“我安得什么心?我这是为了自救!你以为皇后是个好相与的人吗?得罪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今天就算皇后碍于情面赐下恩典,难道你还能在宫里长住不成?你到时候出了宫一走了之,到时候吃亏受罪的还不是我跟姐姐?”
赫舍里氏顿时语塞,收起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呐呐地道:“这……不会吧?不是说皇后脾气挺好的,为人处事公正明理,不然哪能容你姐姐闹了这么多年?”她也是仗着佟家是皇帝母族,加上皇后名声在外,这才有了裹挟皇后的想法。
“呵呵,脾气好?”小佟氏忍不住冷笑出声,“额娘不会真的这么觉得吧?不会吧?皇后若是个简单人物,她能独霸圣宠十几年?你也知道姐姐闹了这么多年,那你知不知道宫里头所有人都对姐姐忍无可忍了?你知不知道连皇上都恨不得姐姐早点死啊?”
小佟氏忍不住朝着赫舍里氏大声呵斥了起来,她实在是受够了,佟家看似鲜花着锦,实际上根本就是烈火烹油,被架在火上烤啊!自家姐姐根本就是皇后推出来的挡箭牌,如今姐姐已经油尽灯枯了,那么下一个挡箭牌是谁?难道不会是另一个佟家女儿吗?
她不想落得像姐姐一样的下场,无宠无子,看似风光实则早已疯癫,她宁可被皇上怀疑,被皇后猜忌,也不想像傻瓜 一样被无知无觉地推出去当替死鬼啊!
第256章 母仪天下(五)
赫舍里氏被女儿这么一喊,顿时也火了,她蹭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用手指着小佟氏大声嚷嚷起来:“你这个不孝女,有你这么跟额娘说话的吗?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皇上对你姐姐恩宠有加,若非你姐姐运气不好,没能生下子嗣,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屈居妃位?倒是你这个没用的,进宫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怀上,若是你能帮你姐姐诞下一儿半女,没准现在咱们佟家已经出了个贵妃,乃至皇贵妃了。”
她一直深信康熙是喜欢自家女儿的,否则怎么会只给她一人妃位?又怎么会容忍她在后宫里肆意妄为这么多年,就连皇后不敢多管?不让自己进宫肯定是因为赫舍里家的拖累,否则以自家女儿的宠爱早就一步登天了,这皇后之位还不定是谁的呢!
小佟氏听了这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家额娘,连音调都忍不住尖锐了起来:“恩宠有加?还想当贵妃、皇贵妃?额娘莫不是白日梦做多了,连自己都糊涂了。姐姐这些年是个什么情况?您心里就没点数吗?”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儿娘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外人不清楚姐姐当初是怎样上位的?难道自家人还不知道吗?不甘庶妃之位,待年宫中之时就迫不及待地自荐枕席,毫无廉耻的爬上龙塌,结果被赐了好几年的避子汤,即使后来停了汤药,但是求遍名医也没能让姐姐生下一儿半女。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自己做的孽,还害得她步履维艰,自从选秀进宫之后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就怕被人嘲笑如同姐姐一般不知廉耻。她老老实实地在承乾宫里躲着,没能等来皇上的招幸也就罢了,竟然等来了姐姐狠下辣手的绝育药,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赫舍里氏眼神闪烁了片刻,硬着头皮道:“你姐姐什么情况?我当然知道!但是她是后宫唯一的妃位,这就是最大的倚仗,你若是争气点,早日生下子嗣抱给你姐姐抚养,不管你姐姐之前犯了什么错,皇上都会既往不咎的。”
小佟氏终于冷笑出声,眼神冰冷得能吓人:“生下子嗣?姐姐对我就跟防贼一样,每次皇上进承乾宫,她都严防死守,连一面都不让我见,我入宫这么多年仍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赫舍里氏瞳孔地震,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这不可能!你姐姐传回的消息明明就说,皇上每回到承乾宫,她都会想方设法将皇上推到你屋里,是你运气不好,一直怀不上罢了。你莫要信口雌黄,污蔑你姐姐。”
小佟氏听了简直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姐姐别的方面不行,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她肯定预料到这种丢人的事只能在宫里心照不宣,自己肯定不敢对外透露,所以她这是吃定了家族不会知道真相,所以就颠倒黑白,把一切都推到了自己头上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哈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姐姐。”小佟氏忍不住怒极反笑,她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额娘,终于不再顾忌,淡淡地把前几年木兰出行之时,姐姐对自己下绝育药的事和盘托出,包括后来他补偿性的对自己好,却还是不肯让康熙看见自己,一心要断绝自己任何得宠的可能,林林总总,桩桩件件都被吐露了出来。
赫舍里是看着小女儿面寒如霜地陈述起大女儿的所作所为,终于大受打击,忍不住踉跄了几步无力地靠在宫墙上,双手捂住脸,不敢面对小女儿那幽怨凄厉的眼睛。她又不是真的傻,自然能够分辨出小女儿没有说谎,但是想到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责怪小女儿,维护大女儿的作为,不由得羞愧无地。
难言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过了好久好久,赫舍里氏才艰难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上前两步,抬起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颊,却又瑟缩着收了回来,看着多年不见,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女儿,赫舍里氏嘴唇颤抖着,低不可闻地问道:“你说你姐姐给你下了药,那……那你现在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妨碍?”
小佟氏沉默了半晌,看着自家额娘那似乎恢复了清明的眸子,垂下眼帘淡淡的道:“我对姐姐从无防备,被下药之时我尚未成年,并没有立即察觉异样,直到后来初次来葵水之时,险些去了半条命之后方才发觉不对。但那时已经迟了,我此生已再无孕育子嗣的可能。”
赫舍里氏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两眼一翻竟是仰天倒下,显然是受不住如此刺激,直接晕厥了过去。
小佟氏面色大变,健步上前扶住自家额娘,免去了她直接砸在青石板上的危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抓起赫舍里氏的手,连忙把脉,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只是极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才昏厥过去,歇息片刻便好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放在赫舍里氏鼻子下方晃了晃,赫舍里氏嗅闻了片刻便悠悠醒了过来,她恍惚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很快回过神来后,猛地抱着小佟氏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以后你可怎么办呀?锦绣这丫头糊涂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这可叫我怎么活呀?”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直接击溃了赫舍里氏的心理防线,她亲生的两个女儿竟然自相残杀,这比剜心蚀骨还要叫她痛苦千百倍。
抱着小女儿柔软的身体,赫舍里氏却感觉如坠冰窖,她已经不敢想象小女儿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她突然清晰的回想起刚刚皇后说小女儿出手为长女治疗时,嘴角那抹古怪的笑意,那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的嘲讽啊。
她本就不是真正的蠢人,否则也不会在佟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即使家道中落也不曾真正落入谷底,只不过是这些年落差太大,导致心里失衡才会做出种种不合时宜的举动。如今两个女儿的惨剧终于让她终日沉缅于往日辉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怀中的小女儿虽然从小养在自己身边,但教养之事却是佟国维一手安排的,以他那唯利是图,野心勃勃的性格,小女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物,被自家姐姐从背后插了这么狠的一刀,她怎么可能不报复?换成发生在自己身上,管他什么亲姐妹,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就算真有一手超绝的医术,也绝不可能以德抱怨的给仇人治疗的。
想到这里。赫舍里是连心都颤抖了起来,想到长女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昨日更是得到消息说是已经病危,这些事会不会与小女儿有关?若她真的学了一手超绝医术,想要对自己姐姐下手,那简直是太容易了。尤其在此之前,连她这个额娘都不知道小女儿有这个本事,何况久居深宫的长女了,自然更不可能会防备了。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去质问身心受创的小女儿?还是去给已经离死不远的长女一巴掌?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都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费尽心血养大的,叫她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