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顷刻间泛起干涩,以至于呼吸也变得不匀,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拽住沈宴淮的袖角,却又胆怯地放下。
我……
“等等。”
走在前方的沈宴淮突然停下脚步,玄露撞在他身上,顾不得泛酸的鼻子,立即警戒地看向前方。
“谁?”沈宴淮冷声问。
窸窸窣窣,似是树叶拂动,但沈宴淮没有动弹,依旧道:“再不出来,你便不用出来了。”
像是感应到他的呼唤,周围的魔物不约而同地朝深林转头,在密林中潜行搜寻。
几个呼吸之后,落叶被踏碎的声音接连响起,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
“啪,啪,啪。”来人鼓掌,笑说:“不愧是魔尊,这样都能发现我。”
沈宴淮亦是笑着,“是我该敬佩你,独自一人也敢来到这里。陵师兄。”
玄露瞳孔微紧,来人正是一身白衣,背负佩剑的陵子游。
只不过先前的皓然白衣早已被灰尘沾染,泥渍与尘土在上面留下印记,甚至隐隐透出一片片的红。也是,林中机关遍布,想必是吃尽了苦头才走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
“我可担不起你一句师兄。”
陵子游彻底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掠过沈宴淮,最终紧紧盯着玄露。
“陵师兄来此,不是为了与我们作对的吧?”沈宴淮往旁走了一步,挡住陵子游的视线。
“自然不是。”陵子游嗤笑一声,突然放松下来一般摊了摊手,“我只是接了探查的任务,没成想碰见你们罢了。”
沈宴淮眯了眯眼,目露怀疑。
玄露才不信陵子游说的,他这人说谎时有做小动作的习惯,她看得出来。
那……是特意来找他们的?
玄露在后面拉了沈宴淮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走吧,别理他。”
陵子游大约是听见了,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小九就不想我吗?好不容易见一次哎。”
玄露却是拉着沈宴淮再次后退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对方,“你还是快回去吧。”
陵子游笑得灿烂,“我能当做小九不想伤我吗?那可太好了。”随即,他敛了笑意,对沈宴淮道:“宗门那边可是准备了不少法器对付你,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都有,恐怕你要束手就擒了。”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沈宴淮微笑。
“不过,其中最厉害的还是焚灵箭。”陵子游像是没听懂两人话里的驱赶之意,“此箭能射出千里,快如流星,不见血不能收,他们定会将目标对准你。”
“……”玄露与沈宴淮一同看向他,只因他说得完全正确。
亲身尝过利箭穿心的玄露更是不解,这算什么……告密?通敌?
“你是什么意思?”
听见沈宴淮的话,陵子游又笑了一下,“好心告诉你们,怎么还成我的不是了?”他歪头去看玄露,“我担心我的小九,与你没什么关系。”
沈宴淮被他的用词弄得皱眉,眼中泛起冷笑,“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哎,这倒不用,只要让我领走小九就好了。”陵子游还是笑。
沈宴淮一瞬间握紧了拳头,却又在看向玄露时缓缓放松下来。
他答应过小鹤,不会杀陵子游。
“倘若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陵子游无赖一般环臂倚到树上,“我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啊。”
“走吧。”玄露又一次拽了拽沈宴淮,视线却忍不住粘在陵子游身上。
如今战局已经平稳下来,正是与命运较量的关键时候,不能再徒生事端,若是此时与宗门的人突然有往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再待下去,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但就在沈宴淮即将转身的前一刻,皮肉绽开的声音响起,陵子游闷哼出声,捂住肩处差点倒下去。
玄露心中一紧,复又将差点出口的话语咽下。
“对不住了,”沈宴淮轻飘飘地道歉,“这只是防备之策。”
“下手可真是狠啊……”陵子游抬首,看着玄露两人在自己面前走过,嘴角轻挑。他惨白的脸上汗水渗出,手掌按压出有鲜血汩汩涌出,颇有朝着周边大肆晕染开来的趋向。
不过——
“拘吾之灵,唤名玄露。”
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玄露脊背一悚,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将她瞬间束缚,顿时眼前一黑,身体好似被吸入了芥子,再也看不见外界。
“砰——!”
躯体撞击树干的声音响起,陵子游另一处肩膀也溢出同样的血红,但他像是无力反抗一般,只是垂着头颤抖。
“你做了什么!?”沈宴淮眼中凝聚起杀意,留下祸患果然是错。
“哈、哈,哈哈哈……”
这是沈宴淮才发现,陵子游的颤抖不是痛苦也不是害怕,而是笑得喘不上气,他抬起头,鲜血顺着唇角蜿蜒留下,衬得牙齿惨白。
利刃狠狠抵住陵子游的脖颈,刺破表皮很快见红,而陵子游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自顾自地说:“你将小九带离宗门,给了她什么?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是千夫所指的愤恨?你以为你对她好,事实却是让她陷入重重危机。”
沈宴淮执剑的手顿在半空。
陵子游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这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笼状法器,t金光璀璨,只是如今布满血迹。
“这是‘锁丝笼’,你或许听过它的名字,是用来拘束灵兽神魂的宝器,凡是捕入,无使用者口令不可解。”
听着这炫耀一般的介绍,沈宴淮双目赤红,手上力度又深了一分,“放她出来。”
陵子游握着锁丝笼,无动于衷,只任颈间热血流得越发汹涌。
“这东西很有意思的一点,使用者可以随意解开它,但只要使用者身死,则无解。”
他歪了歪头,满口鲜血,笑得像挑衅。
“杀了我?”
第121章 白鹤染红
死寂。
这块不知名的空间,似乎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
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袭五感,过度的静谧让人烦躁不安,明明只是方寸大小的一方天地,却有着浓稠的无底深渊般的窒息。
玄露试探着摸索周围,所能触碰的只有墙壁般冷固的边界,暴力施放的灵力更是毫无反应,像是完全被吸收了。
自被关进里面已经过了不知多久,大抵也不过一盏茶、一炷香而已,但对于时间上的感知来说,已经开始觉得难熬了。
玄露倚着结界缓缓下滑,最后无力坐在地上,脑袋轻抵着侧边。
她闭上双眼,开始试着聆听外界。
不过跟她预想中一样,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在这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黑暗里待着。
玄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陵子游手里什么时候有这种灵器了?她怎么不记得?
果然,事态多掺了一人,变化也显著了起来……
玄露再次抚上光滑冰凉的“墙壁”,要是从内破不开,那便只能从外打开了。
可外面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究竟是沈宴淮没能拿到灵器,还是他也觉得棘手?……是啊,陵子游也颇善机关之术,倘若他在法器入口特意下了禁制,一时解不开也是可能的。
但是。
沈宴淮也并非一窍不通。
玄露抬头望了望没有尽头的漆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沈宴淮解不开它。
“扑哧。”
剑尖刺进皮肉的声音刺耳,陵子游脊背早已不复挺拔,身上几个血洞无比瘆人,可他偏偏像是毫无感觉,只看着沈宴淮将锁丝笼取走。
“打开它。”
小巧的灵器被紧握着,在陵子游眼底映着淡淡微光。他眯了眯眼,任凭意识变得有些涣散,“你觉得……可能吗?”
沈宴淮阴沉着脸,没有人见过他比这更加恐怖的表情。他拔出染血的剑,漠然地扫了青年一眼,冷声道:“你想死?”
外界强行用魔力或灵力破解都不可取,任凭他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也不是没有想过拼尽全力,可他不能保证这灵器能承受住他全部的力量。
万一……小鹤也随之……
他不能赌。
“咳咳……魔尊大人说笑了。”陵子游顶着剑尖,竟是调整了个姿势坐了起来,倚向身后的树干。
他重重地呼了口浊气,抬首扬起唇角,“我现在被您封住奇经八脉,算是废人一个,想死都不能呐?”
阴阳怪气。
沈宴淮听出其中不善的意味,眼底冷光乍现,却终究没再动手。没错,这人暂时不能死,即便还有别的办法,但在找到之前,用他才是最简单直接的。
“哦~估计只能咬舌自尽了吧?可是我怕疼啊~”在这种时候,陵子游又展现出他那嬉皮笑脸的本事,他往前倾了倾身,脸几乎贴着剑刃擦过,哂笑着看沈宴淮匆忙收剑。
呼吸声在静谧的深林中越发清晰,直到血液渐渐干涸。
“……你到底怎样才能把它解开?”
终于说到正题了。陵子游撑着残破的身体站起,微弯的眼里毫无笑意,“我的任务,可是引魔尊入瓮,再一网打尽啊。”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潜藏在黑暗中的魔物发出威慑的低吼,猩红的眼睛纷纷睁开,甚至有伏于秘地的魔修显露身形。杀意变得愈发浓郁,仿佛只要沈宴淮一下令,他们就会冲出来将眼前这大发狂言的人撕碎。
陵子游撑不住倒退贴到树上,扫视四下,“哈,这是打算灭口了?我——”
“好。”
“……?”陵子游脸上刹那间涌现出一丝惊疑,像是从裂缝中溢出的水,又转眼消失不见,“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