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九尾,便意味着天命所择,拥有令人无力抵抗的强大天赋。
将幻境覆盖整个深林乃至半个魔界,恐怕都绰绰有余。
玄露所会的杀招再凶猛,也无法将数量如此之多的修士赶尽杀绝,在这方面,幻术远远有效果得多。
苏檀杏似有所觉,抬起头望了一圈,非常有气势地拍了拍胸脯,“让我来!”
“不过……阿杏身体还未完全康健,不足以支撑太久,”苏檀乌来到苏檀杏面前,似是叮嘱又似是教导,“所以要——”
“速战速决!”
随着苏檀杏应声,众人只见这黄坨坨的小狐狸走到空处,身后团在一起的毛绒尾巴微微散开,胖乎得让人忍俊不禁。
可下一秒,这些尾巴像触手一般分散开来,扭曲着直冲灵霄。
待众人再眨眼时,却发现九尾仍蓬松地团在狐狸身后,唯有空中凝结的似虚似实的尾巴,如同看不见尽头的藤蔓像四周无限伸展蔓延。
仿佛将要充满海角天边。
一些抵御力不高的魔修就这么晃了神,陷进短暂的幻境里,就连玄露也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她感觉到手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覆盖住,回过神来,发觉是沈宴淮捏了捏她的指尖。
“这里便交给她们吧。”
听着耳畔低语,玄露下意识地随着沈宴淮向外走去,半晌才低头看向自己被牵着的手,一时忘了挣脱。
她又回头向里看去,苏檀乌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嵇苍再度回到受伤的魔修之中;长弈严肃地与几个魔修说着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伤好得差不多的,按着原先的策略继续去干扰那群宗门修士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都隐匿在这片暗林后面,玄露才转动酸痛的脖子,看向走在自己前方的沈宴淮。
“上一次的最后,小鹤想的是什么?”终于,在他们来到森林边缘时,沈宴淮开了口。
玄露有些不解他问这些做什么,想了想还是道:“没想什么。”
沈宴淮失笑,回过头来,“什么也没想,怎么非要挡在我身前?”
玄露蹙起眉头,她就是什么也没想,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连任务都来不及联想,身体便直接飞出去了。
像是有一瞬间的火光在脑海中流窜而过,玄露微微睁大眼眸,却还是没有抓住。
沈宴淮这时却回过头去,声音深沉,“恐怕不久后历史还会重演,同样的法器,同样的利箭,或许连结局都是同样的——但我仅仅指的是我自己,小鹤,你明白吗?”
他来到了她的面前,一双眸子从未如此诚恳过,“和我方才说的一样,不要来救我。至少,可以改变你的结局。”
当时战势已经到了后半部分,魔界死伤无数,宗门同样是元气大伤,而少女只需凭着本体的速度与隐蔽,躲过对方视线,远远离开此地,便有无数生路。
沈宴淮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
那时的他已经足够好了,拥有了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还有……一心对他的人。
只是这一丝暖意转瞬即逝,全然随着少女的身体渐渐冷去了。
沈宴淮不知道是他不甘的意念促就,还是天道对他的戏耍,他再一次回到了多年以前。
所以这一次,哪怕依旧要使用禁术,他也要让她活下来。
他的小鹤。
玄露半晌没有答话。
不知是不是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感染,她开口时,声音带着细微的颤,“别想那么多,不会的,这次不会再那样了。”
玄露又说:“你这次身上的灵器还没用完,又杀了对面许多修为高的长老,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上一次更差了。”
“……是啊。”良久,沈宴淮点了头。
但他又道:“不过,还是有一个遗憾。”
玄露疑惑地看着他。
沈宴淮露出惯常的、温柔的笑意,“这时候真想得到答案啊,也算是了却了我的遗愿?”
玄露被他话里的丧气弄的皱眉,但还是问:“什么答案?”
沈宴淮露出一抹受伤的表情,“小鹤居然已经忘了吗?”
玄露最受不了他这样看自己,别过脸去,“爱说不说。”
回答她的,是沈宴淮几声愉悦的笑,脚步声渐渐靠近,她面前又出现了沈宴淮的脸庞,离得如此之近,连眼中绮丽惊艳的笔画都能看清,“我想知道,小鹤,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玄露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
沈宴淮眼中泛开如波笑意,“又或许,小鹤什么时候才愿意给我答案?”
沉默持续了良久,久到沈宴淮以为他这一次仍然不会得到回答。
“活下来。”
忽然,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惊讶了一瞬,又见玄露拽住他的衣袖,“你活下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少女少见的赧然十分可爱,沈宴淮忍不住弯起眉眼,“好啊。”
……
与此同时,远在数里之外的地方,各宗门人已然四散在战场上。
在这短暂的被默认为休战的时刻,没有谁的表情不沉痛愤恨,他们寻找着同门的尸身,敛拾他们的残肢,也警惕着时不时蹿出来捣乱的魔物,身上无不迸溅了自己或旁人的血迹,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沈宴淮的乍然消失,看似给他们修养的时机,实际上算不得什么好事,反而是他们陷入了被动,只能等待对方何时会突然出来给他们一击……
未曾瞧见现场的弟子心情皆是沉甸甸的,只能咬牙红着眼斩杀冲过来的魔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随着又一名弟子触动机关倒下,周围其他人当即伫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周遭诡异的法阵太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真是怪了,他们哪来的闲心布置这些机关法阵?”
“到底是有多少?没个头了……”
“……”
“安静!”
窃窃私语被宗门长老喊停,他刚要教导一番弟子们冷静沉稳,远方便忽然出现几点人影,像飞鸟一般掠地而来。
“可探查到了?”
看见归来的几人,宗门长老连忙上前询问。
然而在看清人数较出发前不同后,他神色一凝,反应极快地向后一躲,成功躲过了骤然袭来的剑光。
“你们疯了!?”
旁边弟子见状惊呼起来,可很快他们发现,这几个前去打探情况的弟子表情空白,目光呆滞,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们中了幻术,快躲开!”
说着,长老抬手将这几个袭击不成,又举剑欲图自刎的弟子拂倒在地,又迅速用了禁锢的术法,让其不能动弹。
众人纷纷围上前来,眼睁睁看着这几人拼命挣扎反抗,气息紊乱t,甚至嘴边溢出血迹,当即露出愤恨不已的神色,怒骂道:“该死的魔修!”
长老使法让几人昏睡过去,表情亦是肃穆,“玄狐的幻术十分精妙,若想让他们从中脱离,恐怕是极难的。”
另一长老思索道:“可我观那玄狐只有三尾,怎么催使得了如此远……”
话音一顿,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还有修为更高的妖狐!”
一旁清蕴宗的人听见了这番动静,纷纷走上前来,为首的宋峰主神情更是冷厉,“一只三尾玄狐就足够棘手了,若是再加上另一只,只怕是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也不知另外的玄狐是几尾,若是五尾以上……”
“可是宋峰主,既然这样,魔界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派出来?”一清蕴宗弟子问。
“这便是他们的后招!”宋锐眯了眯眼,随后自言自语,“若想击碎他们的计谋,只能赶快将源头掐灭,也就是杀死那些妖狐……”
另一宗门的长老听闻,眼前一亮,“如此便好办了,只需找些擅长破解幻境的弟子前去,再带上不受幻术干扰的法器,找到那施术的狐妖只是快慢的问题。”
他把目光转到宋锐主身上,“宋峰主,听闻清蕴宗在清心护神一咒上造诣惊人,不知可否借些擅长此道的弟子前往探查?”
另一人接话:“一两个便足够了,玄狐只善迷惑,在身法上比不得弟子,只要能找到她而不受迷惑,杀了她们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被问及的宋锐很是焦灼地捻了捻胡须。
三大宗门,论身法,璇玑门稍逊一筹;论心法,琉光宗又是最次;总的看来,清蕴宗的确是最适合出手的。
符合要求的弟子有是有,精锐却是千里挑一,但话又说回来,巧合的是,这样的弟子清蕴宗亦有。
只不过……
宋锐皮笑肉不笑,“我宗确有一人可担此重任,我亲传弟子陵子游,剑法是首屈一指的精妙,心法亦是无可比拟的优秀。只不过……”
“只不过?”其他人迷惑,后又理解,“此去危险重重,宋峰主舍不得弟子也是情理之中,但愿宋峰主割爱——”
“不,”宋锐抬手,“我没这么说。”
他憋着气,“只不过,我不知他跑哪去了。”
“????”
……
时间比想象中过得还要快。
短暂的停歇是为下一次更混乱预留的缓冲,但好在魔界众人修养恢复的速度比宗门更快,看起来更占优势。眼下,只需将宗门在魔殿周围留下的机巧破坏,干扰一类的活的便让魔物去做,比拖垮自身的追击要来得划算。
玄露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实际上,她也没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早知道就不这样说了。
玄露有些后悔,但又庆幸,无论如何,沈宴淮要活下来才好。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沈宴淮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怎么,小鹤是想出如何回应我了?”
“……没有。”玄露被他的厚脸皮噎住,避开视线,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按他所言回顾以往,渐渐集中于这个问题。
她对沈宴淮,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意?
难道是喜欢吗?可她只不过是依照天道完成着任务,怎么能算呢?
若是不喜欢……想想有一天她与沈宴淮分别,此生再也不见……
玄露心底一颤。